谕结束的时候,谢翎全身已经被疼痛所沁出的冷汗所打湿。他脸色已然非常苍白,额上也全是涔涔冷汗。 谢翎失去了容棠的搀扶后,整个人虚脱地半跪在地上,低头有些痴迷地望着自己小拇指上多出的一截红线。 他轻轻抚摸着那截只能用神识才能看到的红线,心里十分餍足地抬头,想去寻找容棠手指上的红线,却愕然地发现,那截红线像是根本系不上容棠的手指一般,只是靠上去便迅速地脱落,最后化成点点淡金色光芒融化在空气里。 “你修的到底是什么道?” 谢翎盯着容棠那截像是系不上任何因果的手指,又抬头看向容棠,“为什么谕也约束不了你。” 容棠瞥了他一眼。 谢翎被看得莫名觉得有些心慌,容棠坠落无妄崖,不仅没死,身上还多出一身高深修为。这究竟得是什么样的道行、什么样的机缘才能成就如今? 但容棠只是微微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 来一个小小的挑战,海星15000会加更
第41章 误解(海星加更) 两个人在海棠林呆了一会儿,相视无言。 谢翎还没能从剧痛里缓过神来,十指钻心的疼痛依然一缕缕地沿着经脉入股,犹如毒蛇跗骨般缠上自己的心脏。 几近窒息的痛苦里,他看见容棠毫无犹豫地起身,似乎像是忘记了这里还有个人一般,竟是想要离开。 “阿棠……” 谢翎有些虚弱地低声唤道,“我这些年找归云宗找了很久,手里也有些线索,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谢翎收集这些的时候,从前从未想过要以此邀功,可笑的是,现在的自己却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留下眼前的人。 容棠果然停住了脚步。 他回过头,垂眸望着谢翎。谢翎以为有戏,却不想容棠只是看着自己,像是有些不适地轻轻拧了一下眉头:“尊主能否不要唤我阿棠?我和你……” 他顿了一下,“似乎没有这么亲近吧。” 谢翎愣住了,刚才想要说的话一下子就梗在喉咙里,进退不得。 他总觉得自己和容棠之间应当是误会了什么,可是想要开口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谢翎便这样自己愣了一会,最后垂下了眼睛:“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容棠蹙了下眉,显然是没想好。谢翎却在此时轻声开口:“我叫你仙长……好不好?” 容棠显然是怔住了。 那个寻常的称呼与那个单薄字眼上似乎被寄托了太多过往,只是一个照面便能让人重回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个午后。柔软的字眼却有最尖锐的锋芒,猝不及防插进心脏。 “……” 容棠淡淡地移开视线,“随便你。” 谢翎勉强笑了一下,脸色依然苍白得难看。他扶着海棠树干站起身,刚想说玄山剑阁上,容棠的徒弟和应一兰还在找他。但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看见一对傀儡蝴蝶从虚空而来,绕着容棠转了半天,最后停在他的肩上与指尖。 谢翎瞳孔骤然缩紧,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那对只在自己记忆里才出现过的傀儡蝴蝶,一时之间竟失了声。 “师尊!师尊!” 南星的声音远远地就听到了,他活蹦乱跳地落在容棠身前,神情激动地飞奔上前,“师尊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谢翎发怔地看着南星扑进容棠的怀里,傀儡蝴蝶拍着翅膀飞远,菘蓝紧跟其后,微笑着走上前来,神情从担忧变成了如释重负的放心:“师尊。” 傀儡蝴蝶从他们的身边飞过,谢翎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傀儡蝴蝶,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原来有这么多傀儡蝴蝶啊。 谢翎想,原来这个傀儡蝴蝶,不是我一个人独有的。 你给你身边的所有人,都做了一个吗? “……魔尊?果然是你带走了我师尊!” 南星这才看到海棠树下脸色苍白的谢翎,咬牙切齿地开口。他想也没想就冲上前去,几乎是用了容棠教给自己最凶厉也是最狠毒的招数,一招便朝着谢翎的命门冲去,“受死!” 菘蓝皱眉刚想要阻止,却不想谢翎居然没有躲开,竟是直接受了南星一招,本就苍白的脸上瞬间血色全无,直接吐出一大口血来! 南星怔了一下,显然也是没料到自己这一招居然使出了这么大的威力,也有些愣住了。 “你……” 菘蓝皱着眉头,凑近一看,却发现谢翎之所以没有躲开,居然是为了护住那两只不知道什么时候飞到谢翎身边的傀儡蝴蝶。 菘蓝望着这一幕,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两只傀儡蝴蝶在谢翎的怀里安然无恙地飞出来,慢慢地停在了容棠的指尖。 谢翎又吐出一大口血,脸上却依然带着微笑似的,扶着海棠树干,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 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神情却是自若的。他在容棠复杂的目光里,从怀中掏出一个已经有些灰扑扑、像是坏掉了的傀儡蝴蝶,慢慢地把它放在容棠的手里。 “他们的蝴蝶都能用。” 谢翎说道,“可是我的坏掉了,你能帮我修一下吗?” 容棠蹙着眉。 那只小小的傀儡蝴蝶卧在自己的手心,像是一个突然被人翻出的旧梦,这样安静地望着自己的往生。 容棠抬起头,望向谢翎,一字一顿地开口:“……坏了的话,就扔掉吧。” “不能修吗?” 谢翎像是完全意识不到这里除了自己和容棠,还有两个小辈在场。他完全放下了自己作为魔尊的那点自持,有些卑微地凑上前去,语气带着些乞求,“修一修吧……这个蝴蝶,只能你来修。” 容棠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答非所问道:“你修它又作什么呢?” 谢翎愣了一下。 无数的话梗在喉咙里:他想和容棠冰释前嫌,他想和容棠重修旧好。 可是这是容棠的傀儡蝴蝶,这个蝴蝶只能由容棠来修。 “修好了也不会再像从前一样了。” 容棠微笑着把傀儡蝴蝶放进谢翎的手中,“魔尊难道不知断钗难合,破镜难圆吗。” 他望着朝着自己有些发愣的谢翎,很友善地说道:“魔尊,你可以自己去做一只新的傀儡蝴蝶的。” “可是。” 谢翎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傀儡蝴蝶,低不可闻地开口,“可是我只想要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喧闹声便将他们的注意力重新拉回了现实。 “魔头,交出临渊仙尊来!” 为首的应一兰身负长剑,带着一众玄山剑阁的剑修突然从海棠林的后面包抄而来。谢翎稍稍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地看了这些人一眼,又看了一眼旁边神情冷漠的容棠,心中多了一个猜测,迟疑地开口,“你们合起伙来……诓我?” 容棠怔了怔,知道谢翎是误会了什么,但此时他也不想再多做解释,只是静静地看了谢翎一眼,说道:“那你便当是这样吧。” “你……” 谢翎只觉得喉口一阵腥甜翻涌,连带着气息也开始不稳,他闭眸尽力平下翻涌的气血,眉目间终于显露出疲态来,“算了。” “你说什么呢?谁要诓你?真当自己几斤几两?” 南星实在看不下去自己的师尊身上莫名其妙被谢翎甩了一个大锅,直接开口说道,“你伤我师尊在先,带离我师尊在后,你若是肯乖乖离去,我们定然不会像魔尊这般无故伤人。” 谢翎怔了一下,手下酝起的巨大魔气突然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他意识到是自己多疑,终于松了一口气,想要慢慢地站起身来的时候,菘蓝却看着他突然开口:“你不相信师尊。” “什么?” “你怀疑他。你其实不相信我师尊说的每一句话。” 菘蓝说道,“魔尊。你对我师尊连最基础的信任都做不到,其他的你又能做到什么?你凭什么想和我师尊重修旧好?” 谢翎意识到自己刚才和容棠说的话,全都被这个容棠的小徒弟菘蓝听到了。他被菘蓝带着嘲讽的眼神所击中,心口像是被突然一刺。 谢翎突然很想反驳,想告诉眼前这个在容棠身边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很久之前,容棠永远都是相信自己的,他们的师尊那么好骗,自己说什么他都信。 而他也是相信容棠的,他听了容棠的话,相信容棠会在自己生辰那天送上大礼,相信容棠穿上红嫁衣,成为自己的新嫁娘。 可是谢翎却说不出口。 因为他骗过容棠太多次。甚至谢翎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容棠不愿意再相信自己了。 他曾经亲手种下的因,今日终于自食苦果。 谢翎苦笑一声,却没有再与菘蓝分辩。 他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又险些呕出一口血,用力抿了下唇才竭力遏下。他偷偷看了容棠一眼,却发现自始至终,容棠的眼神都未曾在自己身上停留。 谢翎心中仅存的一点希望慢慢地暗淡了下来。应一兰的剑尖不知在何时指向了自己,他垂首望了一眼顶着自己脖颈的锋利剑尖,刚想说些什么时,容棠却突然开口了。 “只是误会一场。” 容棠声音淡淡,“是我独自一人前来,未曾受人挟持。” “仙尊……” 应一兰似乎是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瞬间又有些咬牙切齿,“负心之人便该死,更何况竟用些龌龊下流手段。仙尊不必替这贼人辩解。” 容棠听着这话有些茫然。 负心之人? 容棠蹙着眉地看了一眼应一兰,却发现对方的正义感已经强烈到让他有些困惑的地步了。 应一兰见他不解,便悄悄地附耳过去,低声道:“您的徒弟菘蓝已经告诉我了,若是仙尊不便出手,我等为您除害也是一样的。” “胡闹。” 容棠眉头并没有舒展,反而蹙得更紧了。他神情严厉地看向菘蓝,“自作主张,真当自己翅膀硬了。” 菘蓝被当场揭穿也有些心虚,但是输人不输阵,他在谢翎面前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师尊,既然魔尊让您觉得困扰,菘蓝便想着——” “好了。” 容棠无奈地开口,“那些早已是前尘往事了。” 他把南星和菘蓝带到自己身侧,又向旁边的应一兰和玄山剑阁的弟子们开口:“此事只是误会一场,魔域已与修真众人讲和交善,若因此事再起干戈……” “我知道,仙尊只是害怕这魔头报复心强,连累我们剑阁众人。” 站在应一兰身后的一个脸庞红扑扑的青年开口,“我们剑修又岂是那贪生怕死之辈?” 容棠愣了一下,他认出这青年便是当日给自己送花笺剖白心意的那名剑修,名姓似乎是叫做方连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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