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生抬手摸了摸那侍妾发髻间的银钿,圆滑道:“好好好,一会儿我让库房再给你们姐妹拨些银子,我看这头上钿花有些陈旧,不是市集上最新出的簪子,拨些钱银,让你们再买新的。” 那簪子不过上月刚出,只是李永生为哄侍妾开心,随口说道。 那小娘子才转忧为喜,破涕为笑道:“老爷真好。” 向空澜撇嘴喊道:“还走不走啦?” 李永生这才放下手中娇妾,迈步走下台阶。衣袍间的玉佩哗啦作响,更衬富贵堂皇。 钱塘抬起折扇捂在嘴边,小声疑惑道:“这寻常文人腰迹最多也就配上一串玉佩,可这李永生怎么就与旁人不一样?那一条腰带都要被他那一身的玉坠给扯垮喽。走起路来叮铃作响,也不闲吵不嫌累。” 赵捷浅浅张口,蚊声道:“可能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吧。” “小爷我也有钱,”钱塘一挥折扇,傲然道,“但我才不像他那般显摆。” “是是是,”赵捷敷衍道,“他快走过来了,别说了。” 李永生走到五人身侧,目不斜视,径直朝徐钺籍所站身后马车走去,抬步欲上。 “且慢——”徐钺籍一把拦住他,将手臂横在李永生身前。 李永生低头看了看身前那道修长结实的手臂,而后抬头看着那道手臂的主人,明知故问道:“玄尊这是何意?” 徐钺籍挑眉道:“李县令可是真要乘马车前去太苍山?” 李永生哽了一下,口吻生硬道:“那是自然。” “李县令向来行山走水,想必不会不知道太苍山距离泰安县间隔多远吧?” “自然知道,不过百八十里。” “哦?”徐钺籍挑眉冷笑道,“这倒是没错,但若是李县令本着游山玩水的性子,坐上这马车晃晃悠悠地走,怕是明天也赶不到太苍山了。” 李永生横眉道:“我若是不乘马车走,还能怎么走?我一不会骑马,二不会御剑,三不会腾云。玄尊还是莫要为难我了。” 徐钺籍收会手臂,李永生只道他被自己劝服,打算上车之时,蓦然感到颈后一紧,身子竟腾空而起,直上云霄—— “不劳李县令费心,”徐钺籍擒住李永生的后领,声音从李永生的头顶上传过来,“我来带你去。” 说罢祭出帝银钺,在空中倏然变大了几寸,伏于他们二人脚下,稳稳当当地承载着他们二人。 李永生何时见过如此场景,他感觉自己腾然于万里高空之上,周围云雾缭绕,看的他心惊胆战,慌乱无神。 再一低头往下看,县令府倏然成为一个小黑点,地上的人宛如蝼蚁般渺小,李永生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被吓出来了,向来喜怒不显于声色的他额间冷汗直冒,一张嘴唇发白,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徐钺籍见他此状,将帝银钺又放大数倍,直至他们眼前看不到地下的人物后,才收了灵。 “李大人可是恐高?”徐钺籍放开了他的衣襟,好像手上沾染了秾丽的胭脂粉,香气熏鼻,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手。 一点都不好闻,半点不及他师兄身上清香沉朴。 “等等,”徐钺籍心道,拍手的动作一顿,“我怎么知道……师兄身上的清香?还如此熟悉……” 他明明长大之后,不再像小时那般顽劣,很少再扑进师兄的怀抱了…… “咳……无妨。”李永生寡着一张白脸,摆摆手道。 徐钺籍收会心绪,虚虚合上手掌,抬眸朝身后看去。 沈文璟带着众人跟在他们身后,清冷仙人的身影时明时暗,云雾笼罩着那纤细修长的身影,也掩上仙人脸上似有似无的情绪。 昨夜自魔发之后的任何记忆,如以往一样,徐钺籍都再回忆不起半分,仿佛那段记忆凭空从他脑海里消失一般,好像是有人任性地调走了他的记忆。 那段记忆到底去哪了……?
第78章 红枫绕林,霜红叶落 众人御剑飞行,一同前往那藏着往事尘密的苍山。 乔海村仍然被沈文璟设下的封印封存,偌大的结界笼罩在乔海村之上,隔绝于世。 不知其中村民是否每夜还将游行,斥诉着心中螭怨。 他们来到太苍山脚下,原来这座太苍山就是毗邻乔海村的那座深山。整座山林荫树蔽,鸟飞洛阕,山间四时之景变幻无穷,春去秋来,红枫披背,白蔼若曳。 山之孕育万物生也。 李永生看到此山,眸子里闪过一丝波动,面色下的情绪收紧了几分,隐隐抗拒着上去。 徐钺籍察觉出李永生的紧张,开口询问:“李县令可熟悉此山?” “不,”李永生捏紧了几分手,暗自往衣袍上蹭去手心湿汗,沉声道,“不熟悉。” “不应该啊,”钱塘摩挲着下巴,探身前来,问道,“这乔海村就在太苍山旁边,按说李县令不是在乔海村长大的吗?怎么可能对这座山不熟悉呢?” 李永生道:“那也只是幼时来过这里拾捡柴火,长大后我一心只向圣贤书,鲜少出门,这里的山路早就不复当初,我记也记不起来了。” “也是,李县令贵人自多事,”徐钺籍眉宇正气,说话毫不客气,“泰安县阖城百事都忙不过来,常年不回乔海村,不记挂养育之恩,也是情理之中。” 李永生哽了一下,却也再不出声。 钱塘抬扇敲了敲李永生的肩膀,道:“再怎么不熟悉,你也是走过的。要不你在前面带路吧,我看这座山都没有山路了,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走过了,从哪上,李县令应该要比我们清楚一些吧。” 向空澜跟在沈文璟身后,这一路上他都打定主意要跟紧苍翎仙尊了,此时两只手虽没有攥住沈文璟的衣袍,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可以是几乎为零。 向空澜飘飘忽忽地想着,苍翎仙尊身上的清香好香,比这青山雾渺都要香。 他不由地吸了吸鼻子,却又闻到苍翎仙尊身上飘过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别样味道,那气味向空澜好像在哪里闻到过,可此时他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你说是不是,小鬼头?”钱塘一挥折扇,往脸上连扇两风,想要得到应喝。 “啊?”向空澜还在拼命想着那个味道到底在哪里闻到过,冷不丁被钱塘喊了一身,浑身一个机灵。 向空澜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心道幼稚,口头上敷衍道:“是,你说的都是。” 钱塘这才面浮笑容,优雅地虚虚探身,手臂伸直,做请状,道:“李县令请。” 李永生骑虎难下,说是不是,说不是也不是,他只能泄愤般地一挥衣袖,抬步走上山。 李永生腿间叮铃当啷的玉佩环佩相扣,他抬手握住其中一串玉佩,祈福似地紧握在手心。 沈文璟看着李永生的细微动作,若有所思。 从他们在县令府见到李永生第一面,他身上的玉佩便从不离身,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李永生如此谨小慎微,难不成那火狐怕玉? 沈文璟保留住这个猜想,待众人皆上山后,他才走在队伍最后,保护着众人。 徐钺籍见沈文璟落在最后,便缓步放慢了步伐,刻意等着师兄上山,上山之路有一处不易察觉的树根阻路,沈文璟走倒那处果不其然地被拌了一下,徐钺籍连忙伸手扶住沈文璟的手臂,轻声道:“师兄小心。” 沈文璟面色羞赧,耳郭又不易察觉地红了几分,他连忙挣脱徐钺籍的手,稳住身形,声音里藏住些许慌乱:“嗯。” 李永生顺着脑海中的记忆一步一步向前走。 他刚刚说谎了,这座山,他怎么可能不熟悉。 相反,他实在太过于熟悉了。 年少时采摘药草,他每日背着一个比他还要大上一圈的药筐,手上拿着一本经书,踏着清晨露珠来到此山,挖采草药,摘食野果。 这太苍山每一处树轮,每一道野路,都有他走过的足迹。 只是后来不走罢了。 山路也沦荒罢了。 “仙尊哥哥,这个野果好红啊,看着好好吃哦。” 李永生听到身后传来那个孩子清澄的声音,他倏然回头,便看到那个孩子手中拿着红果,脸上的天真遮掩不住,正将往口中送。 李永生连忙拍掉向空澜手中的野果,声音带着几分焦急:“野果有毒,这个不能吃!” 想当年,他就是因为吃了这个,昏迷不醒,险些遭到豺狼分尸,却被那两人……不,狐狸救下…… 向空澜愣住,他也不是什么都吃,来路不明的野果他当然不会吃,刚刚只是在沈文璟面前做做样子,玩腻了便会丢掉,但没想到李永生竟然直接上手拍掉了野果。 向空澜五根手指握在一起,呆呆地抓了抓空气,而后悻悻地收回,摸了摸鼻尖,心虚道:“不吃就不吃嘛。” 李永生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大,也慌乱地收回了视线,重新上前带路。 李永生知道那只狐狸可能在哪,他带着众人七绕八拐,终于在下一个山口处停下了脚步,再往前走,整个山口便豁然开朗,视野极其开阔,偌大的山头野草横长,只是在最中央处立着一颗华盖毕张的枫树,和旁边一颗沉朴古树。 红枫绕林,霜红叶落。 枫树下独坐一雪狐,矜贵桀骜地坐立于枫树下,周身通红的枫叶将它的绒毛衬得发红,眼尾与尾尖两道火红相称,遗世独立。 那火狐身旁还坐着一位女子,正是那瞿家小姐的婢女,看那女子平静无常的样子,许是未受到虐待,相反被照顾得十分妥当,旁边还放着摘好的香果与荷叶盛着的清泉,想必待遇并不差。 李永生倏然顿住了脚步,不敢上前。 那火狐许是察觉到他们的到来,轻抬眼睑,琥珀色的琉球瞳孔发出的眸光微微投向他们几人,而后将眸光钉在李永生身上。 它的喉间呜咽几声,凄厉哀怨的声音响起:“李郎,你终于来了……” 李永生眸底闪过一丝愧然,却随后被冷漠替代,道:“既然我来了,你有什么话就赶快说吧,说完赶紧放人走。” 那火狐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仰颈长啸,獠牙的狐齿大张,而后扭头死钉李永生,森然道:“你都来了,还想着走?!” “李郎啊李郎,你我经久未见,且不说一句念旧之情,夫妻之情全然可以抛之不顾,见面后的第一句话不是道好,却是让我放人?”那火狐哀转道,“那时你生扒我与君庭二人狐皮,去铺好你的青云路时,你有没有想过,今日还会再见到我?!” 李永生五指捏紧了玉佩,像是从中获得了些许勇气后,才缓声开口:“绡铜,我自道无颜见你,君庭之事实属误会,我之前同你解释过了,你……绡铜,你已经杀了这么多人,看在他们的面子上,我们能放下往日恩仇泯怨,一了过去吗?你放心,只要你怨灵消散,我保证,李府祠堂第一列,绝对放上你的排位,让你受李府世家供奉,香火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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