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小弟子远远看到他们大师兄从寝殿中走出来,不由顶了顶身旁说话的弟子,低声道:“大师兄出来了!别说了!” 周围弟子一听是屈凌霄出来了,立马噤了声,各自逃得飞快,化作一道鸟兽散开,短短几息后,便看不见人影。 只留下那端茶的小弟子颤颤巍巍地迎上去,待大师兄走到身前,连忙将茶盘举过头顶,作揖道:“大师兄好。” 屈凌霄步伐顿都没顿,直接掠过小弟子,连一道眼神都没递过来。 丹炽仙尊传音,让他立马去到风虢堂。 那名小弟子等到屈凌霄走远之后,身影都看不见后,才敢缓缓起身,脸颊上豆大的汗珠直直砸下地面,可他却不敢抬袖去擦。 还好,屈师兄没有听到他说的闲话。 他抬起托盘,慌快地离开。 风虢堂内—— 大司寇手持法杖,立于高台之上,一身鎏金长袍显得沉重严肃,与庵堂之上的八丈法身佛塑相呼应,手持铜权,心存正义。 殿下跪于一人,青袍拢身,瑬冠加冕,两道混白玉珠端地雅正,悬于笔直挺拔的后背,那桀骜的脊梁骨永不弯曲,藏着恣骓骁勇,男儿气魄。 徐钺籍早就料到会出现这种事情。 所以当远修峰弟子前来寻他时,他没有丝毫震惊,面不改色地跟来风虢堂。 还好,苍翎仙尊去了三圣殿。 这罚,他一个人受着就行。 周遭鸦雀无声,四方长老们都紧闭嘴,风虢堂乃是肃正严谨之地,向来容不得他人喧哗。 柳津铭立于右侧,一双炽眸半阖,掩下了所有情绪,肩上站着一只吾雀,不时地偏过头用鸟喙理理身上的羽毛,鸟不通人情,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所以能够悠闲自在地梳理毛发。 屈凌霄安静如雕塑般站在柳津铭身后,这些事情全都不是他所能管辖的,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安静。 薛锐销捋了捋下颌胡须,不动声色。倒是曲周魏按耐不住,几次三番地想走下殿阶,斥责徐钺籍的种种劣迹。 大司寇双臂一震,法杖上魂环轻轻扣动,发出清脆的鼎铛相撞靡音,在大殿之中回荡悬响。 司寇微微抬眸,那一双看淡了风尘世事的眼眸微波流转,看不见的流光悬飞,诉说着千年不变之真理,清凉薄淡的唇瓣微启:“阶下人为谁?” “铭垣峰弟子徐钺籍。” “所犯何事?” 曲周魏连忙俯首作揖,低声道:“擅闯环曜台,公然挑衅祖规,不守仙规,罪为一等;扰乱折花节秩序,罪上加一等。还请大司寇定夺。” 薛锐销双目紧眯几分,嘴角闪过几分嘲讽笑意,不用他出手,自有莽撞人帮他把事办全了。 大司寇淡淡眸光扫过曲周魏,而后看向徐钺籍:“松间派掌门人所说,你可有辩解?” 徐钺籍抬手抱拳,蹙眉道:“我打破陈规,擅闯仙台,确实有这么一说,可扰乱秩序,如若说我羽化升仙而导致折花节中断,这也并非我本意。” “哼——”曲周魏哼声道,“那不管怎么说,小儿无礼,挑衅仙规,这条罪你有。” 徐钺籍探探衣袖间并不存在的灰尘,淡声道:“并无狡辩,我认。” “大司寇,您听到了,”曲周魏指了指徐钺籍,“他亲口承认了,还请大司寇明察秋毫,早做定夺!” 大司寇手中的法杖又轻手一挥,金石清脆声又响了一道:“徐钺籍无端破规,罪为一等,罚杖五十,以儆效尤。” “且慢——”
第54章 对不起,我没想过……让你受伤 一道清亮冰凉的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众人心紧了一下,连忙扭头见来者。 只见沈文璟踏着晨辉斜朝走进风虢堂,衣角含风,吹荡起阵阵衣花,将来人衬得更加清冷矜贵,明明走得十分匆忙,但在众人看来,苍翎仙尊仍然不见忙乱,九霄黎冠束起如瀑青丝,端得是一派清欣雅韵。 徐钺籍眼底惊异掩饰不住,师兄此时不应该在三圣殿内吗,可现在怎么在这里出现了? 沈文璟走到徐钺籍身侧停下,目光沉稳,口气不容置喙道:“错不在他,这五十庭杖,我来受。” “这怎么能行,”周围长老窃窃私语道,“苍翎仙尊何时受过风虢堂刑罚,沈仙尊一向清贵自重,恪守教规,今日之错也不在他,挨过刑罚,这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不是说苍翎仙尊不看重他这小师弟吗?可眼下看来,他竟然能为了徐钺籍不惜承受下这刑罚,那些传言也说的不对嘛。” “师兄,不用!”徐钺籍忙道,“大司寇,错全在我,是我无端跑上环曜台,因为我觉得那样做夺人眼目,是我想出名,想求荣,想让修仙界都知道我的名字,都认识我!” “这五十丈罚,惩我一人就好,和我师兄没有半点关系!” “我看未必,”曲周魏眉头高挑,眼睛里流露出不屑与贪婪,“师弟犯错,兄长难逃其咎,再所难免。” 柳津铭见沈文璟来了,一直未动的身影有了些动摇,他心惊道:“文璟现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可是……怎么来了?” 柳津铭只是想给徐钺籍一个教训,根本没有想过让沈文璟插手此事。 沈文璟一道眼神都没有施舍给曲周魏,任凭曲周魏如跳梁小丑般在大殿上手舞足蹈,自认为‘正气凝然’地对他们声讨。 沈文璟尾音清凉,声音不轻不重,却能传遍大殿所有角落,让人心生敬畏:“是我们有错在先,这五十杖,一杖都不会少。” “弟子犯错,兄长有责,这句话不假,所以我请大司寇下定夺,我受三十杖,就算身为兄长未教育好师弟的惩处,其余杖数,算是给徐钺籍教训,以儆效尤。” 大司寇垂目看着阶下苍翎仙尊,语气不卑不亢,身形笔挺修长,一道脊背如同青竹般不屈不折,才高气傲,这世间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让苍翎仙尊弯下脊背,屈起膝盖。 也就是这样一个清冷仙尊,撑起了三垣半边天。 大司寇眸光不变,轻叩法杖,那悦耳脆声又响起来,寡淡的声音响彻风虢堂:“准。” 殿前凭空变换出两只神兽——奢比尸,它们人面兽身,胸前端着两只人手,耳边高挂青蛇,面色严肃,两只人手拿着一块陀纹杖板,板端还悬挂着一串青锜宫铃,随着清风摇动,发出阵阵悦耳铃音。 其中一个仙兽不敢得罪沈文璟,只得轻声道:“仙尊,您请便。” 沈文璟二话不说,掀起袍角跪在地上,雪白的锦袍跌落在地,散成一朵雾花,却带着边边角角的凌厉。 那两只仙兽才相继出手,风虢堂内刑罚,无论神人弟子,皆一视同仁,杖责五十,便不会只打四十九,奢比尸早已将这力道把握十分严谨,多一分致重,少一分则轻。 众人只能听见陀纹杖板在空中划过的阵阵风呼声,一下接一下,凌厉瘆人,和随着杖板起起落落的宫铃音响,彼时有多么悦耳,此时就有多么催人。 可他们却听不到半点讨饶呻/吟,痛苦闷哼。 青锜宫铃整整响了五十下,一下不多,一下不少。 师兄弟二人生生受下了这五十杖罚。 待徐钺籍第二十下杖罚打完,瞬间吐出一道鲜血,喷洒在青襟之上,在胸前浸染了一大到殷红的血渍,犹如彼岸花开,妖冶艶红。 他之前在昆仑山上同样受过丈罚,但那太珪堂的刑罚根本不能同此言语,相比之下,那昆仑山的刑罚只是小惩大戒,丝毫不足挂齿。 而这风虢堂的杖罚却是痛至神经灵脉,丝毫不留情面,那陀纹杖板已经被奢比兽注满了灵力,每打一下,那杖板上的灵力便会施压几分,打在背上,就好比泰山压石,每一杖都十分沉重痛苦。 徐钺籍双目略微眩晕,看不清眼前事物,可他却固执的将头扭向师兄的方向,睁大双眸,却只能看到师兄背后高高束起的陀纹杖板,狠狠地打下来,陀板顶端的青锜宫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却又最后落到奢比兽手上,打出一记小小的红痕。 苍翎仙尊的脊背没有丝毫弯曲,如刚来那般,挺拔如春雨后青竹,孤傲而又孑立地伫立于苍穹之间。 这世间,仿佛没有能让苍翎仙尊折腰的事情。 徐钺籍没能看清,沈文璟额头上冒出的密汗,如滚珠般跌落至下颌,而后重重地砸下地面,不见踪影。 苍翎仙尊再怎么神话,也是人。 沈文璟也感受得到痛。 只是他一向将痛楚苦难全部收回心腹,不让外人瞧见一丝半点,不向众人示半点弱。 殿内其他长老们都将此幕看在眼里,或同情、或感慨、或怜惜、或幸灾乐祸…… 可唯独却没有感同身受。 他们忌惮苍翎的实力,又同时害怕徐钺籍飞升之后对他们的地位威胁。 这次给他们师兄弟两人一个下马威,也能挫挫他们的锐气。 这两师兄弟受罚,正中某些人下怀。 宫铃声落,杖罚结束。 待青锜宫铃的最后一声尾音落,沈文璟一直紧咬的牙关才浅浅松了股力道。 沈文璟缓缓阖住了双眼,掩饰住了眸中的沉重与酸累。 终于结束了。 沈文璟再次睁开双眸时,眸底恢复了往日清冷。 他略微弯身,修长白皙的左手撑于地砖,单腿跪地,右手扶在右膝之上,而后略微用力,整个人站了起来。 不过因为太过于用力,沈文璟站起身后感到一阵天悬地转,修长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却在下一秒跌进了一个温柔宽阔却又略微带血腥味的怀抱。 徐钺籍不顾胸前洇渍血痕,径直冲上来搀扶住沈文璟,清癯的身子他只手便能环住,徐钺籍不禁有些愣神—— 原来师兄也不是一直那么高大。 沈文璟在徐钺籍怀中缓了缓神,待双目恢复清明之后,他挣脱徐钺籍的怀抱,对大司寇略微拱手,声音虚弱却不乏力道:“即以惩处,往事已矣,今后我会悉心教导钺籍,谨遵清规。” “告退。” 大司寇略微颔首,手中法杖轻扣,一声轻响回应。 沈文璟步履稳重坚定,带徐钺籍走出风虢堂。 只是脱离了众人视线,他才坚持不住,身形不稳,胸中一口淤血抵上喉间,却被他用手帕紧紧扣住嘴唇,将那一口血吐进了手帕之中。 只能看见沈文璟苍白的唇瓣,留下两道殷红的血痕。 柳津铭从风虢堂中追了出来,心疼喊道:“文璟!” 他看着眼前面色苍白却强装坚强的沈文璟,心中懊意丛生,他悔道:“对不起……对不起文璟,我……我没想过……让你受伤……” 柳津铭从来没有想过伤害沈文璟,从来没有。 可沈文璟却对他的话没有半点反应,“柳掌门,言重。本就是我们师兄二人犯错在先,柳掌门深明大义,确实不应包庇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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