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小孩子都不愿大人捏脸,徐钺籍也是。 之前听讲座时,有女仙子见他乖巧可爱,便想上手抱他亲他,想捏捏他的脸颊,但是他一下跳到案几对面,一双杏眼瞪大,眉毛倒竖,脸上表情郑重地对她们说,男女授受不亲。 而后等沈文璟回来,他便一头扎进沈文璟的怀抱,双手紧紧地环住沈文璟修长的脖颈,把脸埋在沈文璟胸前,不愿再露出半分。 沈文璟从来没有拒绝过捏他的脸蛋,也拒绝不了,水水嫩嫩的脸蛋摸上去手感极佳,他轻轻柔柔地捏了捏徐钺籍的脸颊,看着徐钺籍也是一脸享受的模样,唇角划出一道淡弧。 一旁的柳津铭险些看呆,从他与沈文璟相识以来,从未见过沈文璟露出除冷淡外还有别的表情。 沈文璟总是绷着一张俊脸,不苟言笑,眼睛内眼角尖细,睫毛纤长,自带清冷疏离的气质,一双桃花眼本是用来招笑,可是在沈文璟这里却没有半点用途,他的眸子总是寡淡入水,好像里面不存在任何情绪;丰润饱满的唇部呈弯曲形,殷红的唇瓣却总是轻抿,不带任何笑意。 但此时他看到沈文璟唇角含笑,霁月风光,身后的桃花林远不及他半点艶丽,仿佛天地之间万物都失了颜色,只道人面桃花相映红。 空筥仙尊对他们传道授业,传袭他们为人之道,礼法周正,沈文璟恪守以则,他从小就是在正道苍生的信仰之下成长,沐浴着正派之道,心中藏着正道大义。 沈文璟弱冠之后便随着三垣仙尊长老们下山除妖收魔,匡扶正义。 长大后本是聚少离多,可是徐钺籍不适应,他想天天跟在沈文璟身后。 哪能事事如他所愿,下山除妖不知有多少危险,沈文璟当然不会同意他一同前去。他同样心里不舍,徐钺籍是他亲眼看大的,也不想错过他成长中的每一秒,可是在这件事情上,沈文璟坚决不允。 沈文璟和柳津铭一同下山历练,心里始终惦记着山上那个小团子,每次归来之际,都会给他带点山下凡间的小玩意,而徐钺籍在铭垣峰上继续修行,每次都坐在棂星门石阶旁,等待着他师兄归来的身影。 沈文璟每次回到铭垣峰,就会有一道温润的身影撞进他的怀里,沈文璟感觉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被一只迷途知返的小鸟撞出了深坑,足够那只鸟躺进去,温热的躯体熨烫着那道深坑,直至把它塞得满满当当。 他们就这样相处到空筥仙尊逝世。 空筥仙尊深知自己命不久矣,他看淡生死,对于死亡早就有超脱非凡的见解。死生有命,于他这一生不过须臾藐小。 彼时他正襟危坐在蒲团上,苍老沟壑的脸庞上挂满时间的沉淀,他召集沈文璟和徐钺籍前来,交代沈文璟天下道义,毕生要以天下苍生为重,正义冷然不可辜负,这也便是他一生践行的信念,沈文璟含泪应答。 徐钺籍不知道空筥仙尊现在到底是在干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坚韧的师兄眼眶中藏满泪水,他想替师兄擦拭掉,他不愿看到师兄眸子里藏匿着这股悲怆。 而后空筥仙尊深深地看了一眼徐钺籍,那一抹眼神中饱含深意,复杂的情绪让他们都读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将目光转向沈文璟,沧桑顿挫的语气掩饰不住的愧意,沈文璟并没有明白师尊当时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许多年后,他才幡然醒悟。 空筥仙尊让他师兄弟二人要相互扶持,不得兄弟阋墙,他们谨遵师训,承诺不会有反目成仇的那一天。 空筥仙尊挥挥手,让他们都退下去,沈文璟眼角含泪,他知道今晚是最后一次见到师尊,明天一早,师尊便会羽化西归。 生离死别,本是常态,只是到了自己最敬爱之人身上,还是无法接受。 他拉着徐钺籍退出大殿,平日无情无绪的眸子此时盛满愁绪,皎若明月的眼眸中强撑着朝晨曦露,泪水已然模糊了他的视线,没能看到空筥仙尊最后一抹似悲似叹,似愁似怨的神情…… 退出大殿后,沈文璟翻身将徐钺籍揽进怀里,温热小巧的身躯填满他凄寂的怀,沈文璟紧了紧身前的小孩,无声的眼泪跌进锦缎云绸,洇出一块棘寒的深痕。 从此,他们相依为命……
第4章 一灯一人,一光一诺 七八岁的孩子还不知道生和死代表着什么,他只知道肩膀上传来喑冷的触感,那是师兄的泪水。 一向清冷桀骜的师兄,此刻揽他进怀,用他当作自己踟蹰于无尽寒冰之上最后一块暖玉。 周遭寒冷无迹,皞空当月,清空银辉洒在师兄身上,如瀑发丝都暗淡在月辉之中,他抬手环抱住师兄的腰身,那般纤薄,单臂便可环尽。 徐钺籍不明白师兄的悲痛,他只能伸出稚嫩的小手,一下一下轻拍师兄的脊背,稚嫩且坚定的手心安抚身前无助的人,抚顺他的倒刺,他感受到身上传来的紧致感越来越强,师兄更加环紧了他。 那一夜,他陪伴师兄最为脆弱的一晚,至此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师兄掉过半滴眼泪。 又或许……只是他错过了…… 空筥仙尊驾鹤西归,只留下了相依多年的神兽蜚廉,伴在他们身侧。 自空筥仙尊走后,蜚廉总是趴在商徵宫廊檐之上,看着日出日落,朝气夕芒,守在这山峦叠嶂之上,此世间,好像还有留给它的最后使命等待完成。 沈文璟一夕之间变得更为强大,仙尊归寂,师弟尚幼,整个铭垣峰全靠他来支撑,他继承空筥仙尊的衣钵。 空筥仙尊掌管三圣殿,三圣殿乃是存放上古书籍之地,整座殿宇四面藏书,书丛林立,书柜高千尺,盘曲立数丈,升降机械环柱而起,直冲天宫。 而空筥仙尊需要做的,则是守护这古书文籍,修复查找,批注释义。他又是铭垣峰峰主,三垣重大议事缺他不可。 空筥仙尊仙逝后,这些全都由沈文璟接手。 此时沈文璟的修为即将冲破顶端,他闭关修行数月,最终冲破禁锢,修为升仙,成为三垣史上最年轻的仙尊——苍翎仙尊。 先辈长老们惊叹这纵世奇才,年纪轻轻便能与他们并驾齐驱,一时间道喜声,恭贺声不绝于耳,但其中也不乏一些刻薄话语,流言蜚语传遍三垣—— 古往今来从未有人能这么年轻列为仙尊,三垣上的长老们最快也是年近半百才能突破修为,他仅二十五岁就行? 这其中必定有蹊跷,而且与他同届的柳津铭,同样实力超群,但他却没有突破,难不成沈文璟真有通天的本领,能领先同门这么长距离? 沈文璟从不出声为自己辩解,他不在意流言蜚语,他的性子本是寡淡如水,与世无争,任别人怎么说,都与他无关,仿佛他们口中那些质疑不是在说他一般。 他用实力证明自己。 广讲经学,著书立说,下山除妖,东渊斩蛇,大泽寻兽,突破修为……随着他实力越来越强,那些质疑的声音也越来越弱,最终全部化为恭维惊叹。 柳津铭也在这几年突破修为,成为丹炽仙尊,这样一来,再没人用那些烂得发臭的流言来攻击沈文璟了。 沈文璟越来越忙,他和徐钺籍的相处时间也就越来越短。 每当他忙完那些事后,回到铭垣峰,总是能看到一抹清瘦小巧的身影倚靠在棂星门石阶之上,孤寂地等待着不知何时归来的人。 山峦俱寂,周身混沌黑暗,只有一盏琉璃百转灯虚虚地挂在棂星门之上,为这黑暗点缀上一抹虚光,一灯一人,一光一诺,固执且坚定地守在这一隅之地。 山野凉寂,晚间寒风正涩。 山中野狐兽看不下去,变出原身卧在小孩身侧,用蓬松宽大的红尾圈住小孩,温热蓬软的身躯足足有两米之高,小孩淹没在那红毛之中,倒也少了几分寒冷。 “想必苍翎仙尊今夜是不会回来了,小团子,还是送你上峰吧。” “再等等……等等……”困意来袭,小孩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是嘴上的话却依旧坚定。 师兄怕黑,虽然从未听师兄说过,可是他却知道。 师兄的寝殿常年明烛不灭,小时候只有他在师兄寝殿休憩时,师兄才会吹灭明烛,不让那火光扰了自己清梦。 只有他知道,明烛灭后,师兄环着他的手臂才会比平日更紧半分。 如若没人点上这盏琉璃灯,师兄怕是连峰都不愿上了。 沈文璟听到这样一副对话,不知是不是晚间寒风过于凌冽,刮得人眼角栗涩。 他微微垂目,看着窝在火狐绒毛之间的那只团子,平日滴溜溜转地大眼睛此时已经迷离,眼皮好似有千斤之重,可能是在寒风中吹得太久,他的小脸鼻尖吹得通红,绒毛触及他的鼻尖,还不轻不重得打了个喷嚏。 一个喷嚏打过,小孩抬手揉了揉鼻子,悠悠转醒,他睁开双眼,抬头看见了月矢。 一个欣长笔挺的清影站在他面前,来人面如润玉,一头瀑黑墨发被九黎晏烽冠高高束起,上扬的眉尾剑气皞生,细长眼角如月明锋峭,眼底眸光如星矢般动人,峰挺的鼻梁右侧滴落一小滴青墨,细细观看下才能显现。 此时来人薄唇轻抿,冷淡的月辉照映在他身上,仿若九天之上下仙历劫的谪仙人。 “师兄!”小团子在看清来人是谁之后,困意全无,他大喊一声,一骨碌爬起来拥进沈文璟的怀抱。 沈文璟环住小团子,小团子在他怀里蹭了两下,贪恋此刻温情的怀抱。 沈文璟抬手抚了抚小团子,触手之际,衣角冰凉,早没了热气,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就在这等着了。 沈文璟眉眼冷淡,唇角又抿重几分,手上拍打的力度又重了几分,只是拍打的同时凝起火决,暖意随着手上的动作传入徐钺籍的四肢百骸,降下了寒夜里的冷意。 是啊,自从他位列仙尊,与小团子相处时间越来越少,传道授业也不只再对他一人,这个年纪正是粘人的时段。 徐钺籍夜夜守在这棂星门旁,明知空等无果,也要守着这一隅,等他心心念念之人…… 铭垣峰上仙兽成群,但人影却不见一星半点,小孩子正是好动说话的年龄,不能让孩子落下孤僻的毛病,沈文璟打定主意,择日便将徐钺籍带至荇吾峰,去寻享乐仙尊。 天市垣享乐仙尊乃是三垣上最佛系的仙尊,他广收门徒,广开讲座,传授耕地农桑之法,荇吾峰上学的不是修仙问道,而是农时节令,务农灌溉。 享乐仙尊门下弟子三千,当康就有一千,当康是天市垣最常见的仙兽,一种有牙的小猪,养起来可以遇见丰年,保佑五谷丰登。 于是享乐仙尊就去大泽抓了只回来,养着玩。 谁知道这当康适应环境能力极强,它不仅不嫌弃这荇吾峰上灵力宝气不如大泽,人多嘈杂,还找到荇吾峰上最美的野母猪媾和,生下了一堆小当康。小当康再长大交配,生下一堆小小当康,如此循环往复,荇吾峰上当康成群。
101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