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眨了眨眼,惊讶着摊了摊手,轻笑道:“哪里还需要我再做什么?” “纪光队长深谙如何杀死污染物,却看起来,并不了解如何杀死一个人呢。” “已经不需要我做什么了。” 青年笑得意味深长:“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只等纪牧然得知真相的那一瞬间,他自己就将杀死他自己——从灵魂上。” 愧疚,是世间最毒的毒药。 害死父亲,导致灾难的痛苦,将永远将那少年染成乌黑,拽入地狱。 再也无法爬起来。 纪光瞳孔紧缩:“你!” 他突然间明白了青年的意图。 ——包裹。 他押送的那批包裹里,有着衔尾蛇实验二十年的科技结晶,即便已经是死亡的尸体,但不论对于人类还是污染一方而言,仍旧具有不可取代的超高价值。 任何一方得手,都是强大的助力。 林不之对此看得清楚,所以才将一整支小队全部调到押送任务上,甚至郑重的委派了纪光。 这个在林不之心中最值得信任,可靠值得托付的人。 但纪光……他有个儿子。 家人是他最大的软肋。却又被污染物抓住,毫不留情的利用。 纪光的呼吸都不由得急促起来:“你是利用了纪牧然和我之间的血缘关系,定位了我的位置,是我……暴露了押送车队的行踪。” 至于车队最初遭遇的意外攻击,更是眼前青年的手笔。 目的就是让运输车的包裹泄露,本来应该在冷冻舱里被拘束而无法生效的污染,在泄露的那一刻,瞬间被青年携带的污染粒子激活,齐齐发挥起了效果。 百花齐放。 只不过……是死亡的腐烂之花。 所有在衔尾蛇实验室里经历过不同实验,而具有不同污染效果的实验体,都在那一刻成为了污染源。 而每一个污染源,都具有形成巢穴的能力,也就对应着——空间。 爆炸的冲击波刚好为空间的形成提供了能量,让车祸现场可以从现实中强制脱离,却陷入了数个空间重叠的陷阱。 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没有救援,也没有退路。 只有青年,与他。 最好的谈话地点。不论做什么,都不会被打扰。 “早在我抵达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想与纪队长谈一谈。有一句话,我并没有欺骗纪牧然——我敬仰纪队长已久,早就听说过纪队长的大名。” 青年歪了歪头,笑意吟吟:“纪队长杀死了多少污染物,阻止了污染一方多少计划?想必就连纪队长自己也记不清了吧。” “但是那些被纪队长杀死的污染物……可是实实在在的,阻碍了我们的进展啊。” 他轻声感慨:“就因为纪队长一人,却硬生生拖了我们的计划许久。纪队长,我对你印象深刻。” 纪光眉头紧皱:“你们?谁们?你怎么会知道我杀死了多少……” 话未说完,忽然间一道亮光从脑海中划过。 纪光恍然明白了什么,瞬间瞪大了眼睛。 “巢穴!” 那些污染源的巢穴,并不仅仅是蚁后筑巢般的存在,更是另一个世界侵入现实的基点,是他们的“屯兵所”,可以在现实世界充当另一个世界污染的暂时停留处,为它提供能量和隐蔽。 但是那些巢穴,都会在成形或未成形时,就被当做污染源的连带存在,被调查官们一并清除。 这些年来,除非是不曾被调查局察觉的案件,否则所有经手的污染案件,都会彻底根除缝隙和污染源,包括巢穴。 而最初提出应该在斩草除根,连同巢穴一同消灭的,就是纪光。 二十年前,当纪光还是个年轻调查官,为了救他师傅而意外发现了巢穴隐藏的秘密。 为了能将巢穴的重要性传递回调查局,纪光在未来和师傅的性命之间,做出了艰难的抉择。 他放弃了救下师傅的一线可能。 而选择转身离开,将有关于污染源巢穴的特性,带回给林不之。 没有人为此而指责纪光,就连林不之也只是夸赞他做得对。 但这对纪光而言,却是永远不可磨灭的痛意,不可原谅自己。哪怕随着时间的流逝,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全都死了个干净。 不论是荣耀还是耻辱。 过不去那一关的,只有纪光自己而已。 可对面的青年……是怎么知道的? 纪光不可置信的看着青年,下意识屏息。 因为青年也是当事人。 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二十年前,青年也看到了巢穴第一次被发现的场景。 “纪光队长想起来了吗?” 青年颔首,笑意吟吟:“按照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计算,在二十年前,我们就应该突破界壁,进入这个世界并开始攻占计划。但纪光,你,和你的那些同伴,竟然因为你们这些人类,生生拖住了我们二十年之久,至今仍旧难以再找到切入点。” 他在笑,可眼睛却冷意森然,一双眼眸纯然漆黑如墨了,不留一点眼白:“你说,我怎么能忘记你?纪光队长。” 漫长的,几乎摧毁尊严和信念的二十年。 他被困在了界壁另一边,眼睁睁看着这个世界近在咫尺却无法进入,甚至将自己也折磨得失去人形,只剩下一团溢散的能量团,才终于在衔尾蛇的爆炸产生的豁口中趁机而入。 平白浪费的那漫长时间,让他怎么能不憎恨? “但现在好了,纪光。” 青年眉眼含笑:“我们终于能见面了,在这个安静的地方面对面谈一谈,没有人再能打扰我们。” “顺便……” 青年向纪光缓缓伸出手:“我也是来讨要,二十年前被欠下的债。” “迟了二十年,但总算是抵达了,不是吗?” 纪光瞬间抽出枪械,枪口直指向青年,毫不犹豫开枪。 青年沿着公路缓步向纪光而行,他单手插兜,洗到陈旧的白衬衫下手腕瘦削,信步闲庭般从容镇定,唇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根本看不到冲自己而来的子弹,不避亦不躲。 大口径子弹裹挟着磅礴气势呼啸而去,冲击力几乎可以轻松放倒一头牛。 但打在青年身上,却只是让他顿了顿脚步,就重新迈开长腿。 纪光眼神坚毅,没有被青年骇住,手中火力压制不绝,身边叮叮咚咚弹壳砸落地面。 但当他再次抬手敲向自己腰间武装带,却没有熟悉的换弹夹声音时,一时间愣住了。 随即他才慢了半拍反应过来——哦,子弹……用尽了。 “纪队长的枪,是好枪。” 青年颔首,笑道:“只不过,现在轮到我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间静止一瞬,仿佛就连空气的流动都停止了。 下一秒,飓风猛然间平地而起,猛烈吹卷咆哮着冲向纪光。 连反应都来不及,就瞬间被飓风吞没其中,无数藤蔓尖啸着缠绕周围,形成密不透风的牢笼般,让纪光无法挣脱。 “二十年太久了,纪光调查官。” 青年轻笑着抬手,瞬间,天地变色。 “一切久远的恩怨,也该了结了。不是吗?纪光。当年被你阻拦而没有做完的事情,现在应该重新开始了。” 纪光几乎站不稳身形,被飓风吹刮得东倒西歪,撞到那些藤蔓,瞬间就会在身上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疼痛直冲头顶。 他的口腔里满是血腥味,喉咙腥甜,眼前也一阵阵发黑,身体的求生本能在警告他,不能再继续撑下去了……会死!再这样坚持下去,真的会死。 但他却硬生生压制住了身体本能的逃跑想法,抬起眼穿透飓风看向青年的眼神,依旧明亮坚定。 像一盏不可被熄灭长灯,永远照亮着黑暗。 青年怔了下,随即无奈笑笑:“纪光……” “我说过很多谎话,骗过很多人。但纪光,我说敬佩你,是真的。” 他惋惜:“为什么你没有生在我们的世界吗?偏偏要让我们成为敌人。” 忽然间,就连二十年前被纪光无意间阻拦打断计划的事,似乎也可以被原谅了。 只可惜——“你是负责押送实验体的人,所有实验体的释放开关,在你身上。” 青年缓步靠近:“如果不杀死你,就无法释放那些实验体……抱歉。” “如果可能,我也不想杀死你。” 纪光咬紧牙关,腥甜血液顺着唇角蜿蜒而下,他顶着山一样压下来的压力颤抖着抬头,看向青年。 “那就,来试试。” 他声音嘶哑:“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污染,所有有良知有生命的人,都不会认同你们的杀戮。所有人,都会反抗你们。” “你们想要这个世界?” 纪光冷笑:“痴心妄想。” “在我身后,是一支军队。他们和我一样,就算是死亡,也绝不会让你们再继续向前一步。” “你们可笑的入侵计划,绝不会成功……” 青年脸色骤变,干净俊秀的眉眼间阴云笼罩。 他沉沉看着纪光,半晌,冷哼一声:“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纪光,有信心是好事,但是自信和狂妄还是有分别的。” 说话间,飓风已经迅速裹挟住整个空间,每一寸空气都在不堪重负的发出杂音,哗啦哗啦的声响中,几乎要被狂风撕裂。 另一个奇诡世界顺着空气的裂缝,缓缓透进来一缕缕光亮。 赤红色硕大眼珠猛地出现在裂缝后,快速无序转动着,似乎在窥探着这个世界。 纪光愣了下,随即冷意直通骨髓。 出发之前,商长官曾经将他单独叫到一旁,告知了衔尾蛇已知的真相。其中一件就是:祈行夜和商南明在华府地底,曾经见到过缝隙的另一种形态,以及缝隙后面向这个世界望来的眼珠。 商长官告诉他,那眼珠不仅是在窥探世界,更是在入侵世界。 ‘当什么时候我们无力抵御越来越多的能量体,被缝隙后面的眼珠遍布我们世界的外围,等到那时候,就是世界之外的‘污染’大举入侵的时候。’ 商南明眉眼平静如常,可说出来的话,却令纪光冷彻心扉:‘到那时,我们的防线将溃败,再也不能保护我们的人民。’ 而现在,纪光亲眼看到了那眼珠的存在。 它们在挣扎着,想要从缝隙后面冲破阻碍杀进这个世界,成为占领世界土壤的一分子。 他却无力阻拦。 巨大的绝望和无力感从纪光内心升腾而起,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内心愤慨而悲凉。 来人……谁来,救救这个世界。 这个有着阳光和草地,孩子们可以欢声笑语享受和平的世界,不要让它被战争摧毁,不要让它变成满目疮痍的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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