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幻想有没有什么魔药,像改变发色的法比乌斯药水,能够使他的身体暂时恢复行动——不多,维持到战斗结束就好,他还要稳稳地托着搭档降落。 ……果然魔怔了。 于是,当希莱斯一身戎装打开门,他仍有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的想象。 希莱斯身披银铠,昏黑的环境中铠甲银光锃亮。他点燃烛台,那坚毅的眉眼霎时由灯光照亮。 他昨晚像是专门去整理了仪容,下巴光洁,容颜恢复少年人的生动朝气。 然而一身宽阔坚实的铠甲却称得他气宇轩昂,有着身经百战的将士那般的喋血和凛然。 鲜血的火热、刀剑的锋利,在他躯体上融合得仿若鱼与水、鸟与天。 希莱斯天生适合戎装。或者说,盔甲才能称得上他。 塞伦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不知道的是,希莱斯的心跳一样很快。 人类抱着头盔,脚步声顿挫有致,来到床前。 “你要走了?”塞伦问。 希莱斯点头回应,搁下头盔,缓慢俯下腰。 以为他要给自己整理床褥,塞伦便没有闪避。他预料错了,希莱斯只是单纯地想凑近他的脸。 “我听基里尔说,龙族征战之前,伴侣会给出征的丈夫献上祝福,保佑家人平安归来。”希莱斯喑哑道。 什么时候有的这回事? 塞伦当真沉思半晌,费力搜寻一番记忆,最终无果。他正想说龙族王国地域广袤,或许不同领地有着不同习俗…… “闭上眼,塞伦。”我自己讨要。 塞伦不明所以,依旧照做了。 克制但紊乱的呼吸喷撒在鼻端,下一瞬,唇上袭来微微的压迫感。很痒,很软。 他脑内有什么东西断了弦。 “对不起,今天冒犯你,可我实在很需要它。”希莱斯声音略带颤抖,“回来我再和你解释。祝福,我收到了……唔。” 希莱斯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眶,塞伦他……主动贴上来,热切地回应着。 眼下,周遭的所有事物都无法阻拦他们用唇舌传递内心。 一些难以言喻的、热烈的、令心绪挤压膨胀,在血液里迅速窜动的东西,最后绵软而和煦地扩散到每一个毛孔中。 他们从未如此酣畅淋漓地感受过这种情绪,像醉生梦死,摔进酒缸里的人。 使二人酩酊大醉的,仅仅是一个吻而已。 直到塞伦无意间牵动伤口,发出一声闷哼,希莱斯才不舍地退开。 俩人的嘴巴都红肿起来,此前从未有过,所以只顾得将满腔愉悦抒发出去,又咬又啃。 “要走了。”希莱斯遗憾地说。 “再亲一下。”塞伦松懈肩膀,躺回去。 希莱斯轻轻啄吻一次。 “不够。”塞伦继续讨要。 “嘴角不算数。” “再来一下。” “……” 他们不知道亲吻了多少回,希莱斯忍俊不禁,与塞伦额头抵着额头,低低地笑出声。 二人望向对方时,眼里光点亮了彼此的眸色。 这真的是最后一次——希莱斯认真而虔诚地阖眼,在他的龙族眉间印下一个轻吻。 “我等你凯旋。”他耳畔响起塞伦的声音。 希莱斯拿起头盔,白与灰交融的披风拖曳身后,他几乎是逃离出去的。 塞伦也狼狈地撇开眼。 二人心里清楚,不能再多接触一秒,哪怕给予一个眼神。 ——否则,除了对方,心底将容不下战场。 第79章 迎敌 最后一抹深蓝消失天际,色彩注入万物,唯独漏了杂草。 杂草干黄发黑,稀疏且分散,活像一块发丝稀少、光秃秃的脑壳,袒露发根底下平坦的皮肤。 此处视野开阔——极目远眺,前方是绵延葱郁的山脉;而巨大的岩石分布在达扉利河岸边,犹如隆起的骨节。 岩层离河岸较远,位于远方的小山丘上,成为一堵崎岖扭曲的厚屏障。 一只健壮的马腿迈动步伐,踩碎一株杂草。 这儿碎石较少,数百匹战马走得平稳有力。阳光洒落密密麻麻的骑兵身上,他们迎向西边,暂时停下脚步。 一面墨底白框灰月旗,和另一面黄底黑蝎尾旗高高竖立骑兵队列中,两面旗帜微微撩起舞姿,像女人旋转的裙摆。 而最前方,一条白色披风尤为显眼。 骑兵分成十二个矩形阵列,整齐地随行军队伍停留原地。 他们人人包裹黑色或灰色的布,将全身笼罩。 方阵的末尾,几车东西同样用布掩盖。数匹马站立前方,完全不同于战马——它们体型高壮,浑似马中巨人。 零星几道身影从远处渐渐跑回,他们与主将简略交谈,重回队列当中。 斥候刺探来报,敌军已经接近此处,狂沙人数约莫千人有余,接近他们大概总人数的两倍。 光凭数量上来看,己方力量悬殊。好比马可编著书册上写下的那样——决定战斗成败的关键因素,其中便包括兵力。 一方人海碾压,势必会造成另一方相当的损失。一直以来,狂沙就是这样对付“绿洲”。 但是,兵力当中可不止数量。装备、实力和素质也是决定性要素。 最前头的白披风调转方向,他一转身,甲胄随光线照耀,闪烁着不亚于星辰的光芒。 除了两肩与手臂,他上半身的铠甲涂满白釉,如披风一般显眼。 头盔遮蔽了将领的面容,士兵虽然清楚,盔甲之下的人年龄不过十九岁;但他英姿勃发,骑行的动作熟练而利落,全然不似他应有的年纪,毫无稚气,反而有着浑然一体的将领雄风。 胯|下的漆黑骏马从渐渐漫步游走,到小跑起来,穿梭十二个阵列之间。 “诸位——”将领取下头盔,褐色短发随着骑乘微微跳动。 他的声音十分嘹亮,传递到士兵耳中。 “狂沙就在前方,拿起你们手中的弓箭,用你们的勇气和力量贯穿它们的心脏!” “身后即是家园,你们为亲人而战,为妻女而战,为自己而战,为信仰而战——” 希莱斯策马奔走,黑马的蹄灰扫过每一位整装待发的士兵。 “今日之战,不论生死,你们的事迹都将载入书册,传遍整个大陆——咱们金沉湾的兵,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 他举起头盔,振臂一呼:“绿洲万岁!金沉湾万岁!” 骑兵们只觉热血快从面罩中喷涌出来,他们心脏因一席讲话而砰砰跳动。 “绿洲万岁!金沉湾万岁!!!” “灰影万岁!” “蝎尾万岁!” “随我讨伐狂沙!”希莱斯戴上头盔,一踢马刺,黑马向西奔驰。 或许是那翅膀般抖动的披风、也许因为白釉甲胄威风凛凛、抑或漆黑的高头骏马步履稳健迅疾…… 那抹白色的背影,成为士兵们情绪高涨的烈酒,安定心神的良药。 - 桌上铺开一卷纸,鹅毛笔伸入墨汁中,接着轻轻抬起,沿着罐口边缘抹掉残余的汁液。 芬顿收回手臂,笔尖在羊皮纸上快速游移,写下干净漂亮的字迹。 【拂晓十四年,边境线狂沙异动。高智狂沙首次亲临战场,率敌军抵达金沉湾西侧。 大敌当前,龙骑代理主将——希莱斯·怀德,督率六百八十四名骑兵严阵以待,横戈跃马。】 - 黄色沙尘滚滚而来,仿若一张有色的“蝉翼”,瞬间包裹住全身。 显然,地面的浓尘和高空无法比较。好似掉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海,你不知道狂沙会从哪个方向冲出来,同恐怖的面容贴近你,撕扯你的身体。 浓雾之中,包裹着一名长袍人。 它缓缓抬起手,指尖犹如剑锋,拨动着死亡的琴弦。 轰隆隆—— 成百上千的活死人从地里争先恐后地爬出,嘴里嘶嘶地吼叫。 它们随着控制,有目的地组成阵型:一部分跨出急速的脚步,冲向正前方;一部分则跟着躯体较为完整的活死人一起团团围拢,组成浓尘当中看不见的圆。 它像一道魅影,由尘沙和身侧的活死人紧紧相护,围在阵列最中心。 未知令人恐惧,视觉是那些活肉的弱点,它深谙此道,于是操纵起比往日更加猛烈的风沙:力图让他们的畏惧再加深一些,最后迷茫其间,不攻自破。 马蹄和狂沙的进攻,使大地隆隆震动,两波人马越来越接近。 派去的第一波狂沙应当已经撕破对方的阵列,消减少数士兵了。当它透过一名智慧狂沙,看见身穿布匹的骑兵,它提起唇角。 然而下一刻,势在必得的笑意却突然凝固。 只见骑兵们纷纷扯开布匹,里面俨然穿着铁甲! 他们全副武装驰骋疆场,铁甲亮出森冷的寒光。 一个愣神的功夫,头顶传来“咻——咻——”的破空之声。 一支,两支……今天晴空万里,无雨。蕃石箭矢却化作橙红色的箭雨,向狂沙阵队一波又一波飘落! 噗呲!数个狂沙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箭矢贯穿心脏,散成一堆骸骨。 箭雨还在下,从前方移动到两侧,从两侧再绕至身后。 它惊觉,自己,被围困了。 它冷静地调动起外围的狂沙,活死人们冲出去数十只,凝聚成一支力量,企图钻破一个口子。 今日之战与往日不同。它已事先做好准备,为大多数狂沙配给了从前缴获的盾牌。 盾牌高高竖起一座铁墙,希望将橙红暴雨隔绝在外。 可依然有蕃石箭矢不少飞入空隙,一批狂沙轰然倒下,再起不能,彻底变成一摊毫无用处的骨头。 意识潜入方才破阵的队伍,它看到一道白影。 白影驱驰一匹黑马,飞速掠过,几乎百发百中。 其他骑兵见他在场,不再退后半步,而是跟随将领一同对狂沙狠狠进行针对打击! 小队很快湮灭,士兵们变换队形,另一些骑兵交替位置,继续张弓搭箭。 直到操控的狂沙被消灭前,它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白影。 强壮的活肉。 如果能为己所用…… 它刻意再引出一支小队,吸引白甲之人援驰那一方角落。 这次有所不同,那一支狂沙没有选择攻击其他骑兵,而是直冲人类将领而去。 即便骑兵以不停射击牢牢护住希莱斯,仍有一些狂沙不可避免地成为漏网之鱼,纠缠住后者。 这匹战马是金沉湾难得的良驹,上了战场,黑马的烈性便朝敌人尽情挥洒——它张开嘴,像野兽一样撕咬起活死人。 马上之人则抽出利刃,三两下斩断几只狂沙。甚至能精准捅穿狂沙的心脏,行动自如,游刃有余。 好似一直以来,他从未做过龙骑,而是训练有素的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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