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见之后有一个抓一个呗。”吉罗德确信道,“免得更多村民遭受迫害。” 轻细的声音出现后方,反驳说:“我不同意。为什么不多观察一阵,掌握动向,再将团伙一网打尽?” 一听那嗓音,吉罗德眉心沟壑能夹死苍蝇。 他脖子往后拧,两眼一瞪,凶光毕露:“你怂,到头来遭殃的只有民众。” 贡萨洛收起兴致缺缺的模样,碧绿的眼睛好似湖心藏刀。 “端掉队伍或者老巢不好么?你的方法打草惊蛇,万一匪盗没铲除干净,只会后患无穷。” “别给你的保守找借口。”吉罗德十分不爽,“村民搬来灰影旁边住,不就为了寻求庇护。我们有理由帮他们守着,打退流寇就是职责!而非束手束脚,还花时间跟踪监视。” “你行动冒进莽撞……” 二人互相谴责,有来有回;偏偏各有各的道理,说不清对错。 硝烟迅速弥散鹰队内部,人人喜闻乐见,瞅他俩又开始斗嘴。 身后吵吵嚷嚷,希莱斯捏了捏鼻梁,脑仁疼。 吉罗德和贡萨洛这俩人好似天生水火不容,太阳往西边起,才会停止互骂。 最近一段时间,他们鹰队除了敌方流寇,星戈林的狩猎老本行也没法落下。 原先,吉罗德与贡萨洛同处狩猎组。 可二人总因策略作风发生矛盾,吵个不停。比如刚刚一个指责保守,一个指摘激进。 迫于队内氛围,希莱斯不得不将他们分开。 贡萨洛心细,熟悉植被和动物,便转调他到塞伦领头的巡逻组去。 唯一一点还算省心:俩人吵归吵,从不动手。 吉罗德曾当面坦言,因为挂虑希莱斯,不想给他添太多麻烦。 而贡萨洛也难得点头,对此表示认可。 ……我可谢谢你们。 争论声拖拽一路,希莱斯麻木心想。 - 轻风拂散炊烟,白烟折下腰,宛若屋顶飘散的一缕云。 木头与汗水味交杂,樵夫颠一下背上干柴,步伐因那袅袅炊烟加快。 靠近自家屋子前,门内响起些微话音,不时混着两句细嫩的咿咿呀呀。 樵夫咧唇笑开,疲累顿时被驱散干净。 他卸下半人高的干柴,大喊一声,敲敲门——然后迎上一张令他胸口暖融融的脸。 “回来啦?快进屋休息。”妻子想接过他手中木柴,却被樵夫抢先一步拎高,搁在地上。 顶着妻子嗔怪的眼神,他笑得更欢。 “鱼哪来的?”樵夫一面搬过两张椅子,用布揩掉汗渍;一面嗅着家中充斥的气味。 壁炉上方悬吊一口锅,鱼汤味道便从那里弥漫开来。 “格雷森太太今天特地送给咱们,”妻子为樵夫揉捏肩膀,她的手指虽粗糙,却如声音一般轻柔纤细,“说是不久前,你帮她修补羊圈的答谢。” 樵夫无奈一笑,他哪能不知道,格雷森太太是想变着法儿给他们一家子送东西。 一年前,他带妻子和不足满岁的女儿来到圣雷岛定居。 没亲戚朋友投靠,身上也不剩几个子,所以只能生活在壁虎村庄边缘盖个木屋。 妻子自生育之后,体虚与病痛不断,还要独自照顾女儿。 村里心善人多,瞧他们不容易,常去借着探望小女娃的名头,送些食物,给妻子补补身体。 “对了,”妻子接着道,“格雷森太太让我告诉你,最近村镇周围不太平,有匪盗作乱。” 这事樵夫清楚,今天打完柴拉去卖,顺带听人谈起流寇频生。 他眼中映着女儿小小一团,睡熟咂嘴的模样,感受肩膀一点点松爽…… 下定决心般,樵夫捉住妻子的手,仰头看她。 “林妮,”他唤她的名字,亲昵地称呼,“你瞧,家里这一年多多少少攒下些积蓄。” “我跟人打听好了,明天几批商队往灰影骑士团拉货。他们需要卸货的临时雇工,我打算去干这份活。” “等那两天的钱赚到,咱们就可以租牛,把家搬进壁虎村。那儿不缺骑士保护,不怕匪徒。” 妻子流露盈盈笑意。 “那我和米娜先去格雷森太太家借住一个晚上。届时得麻烦他们,要不送罐牛奶和几颗鸡蛋过去?……没错,他们老两口和一个放羊娃,人少,我也能顺带照顾两位老人……” 天色渐晚,夫妇轻声细语地交谈。 筹备着明日,期待着两日后的曙光。 第29章 樵夫 晚秋正午,太阳悬得再高,也匀不了地面多少温暖。 板车附近挤满人,马静静站着,而人不断来回忙活,涌来涌去——一个个衣裳单薄,脖颈源源冒出白色的暑气。 樵夫使出浑身解数,搬完最后一袋米面。甩甩头,汗珠如雨。 坐去工友旁边歇息一阵,他小口啜饮清水,旁边佣工说十句话,飘进耳里的顶多两句。 他满心满脑子都是拿到钱之后,该向谁家借牛;迁居需要带什么、扔什么…… 想得过于投入,直到纷乱的马蹄声和不同于商队们的嘈杂出现。 许多身披灰袍、着装板甲的士兵,紧随队伍驾马奔向城外。 问题来不及脱口,天空中接连掠过庞大的身影。 他们的双翼近乎将地面完全笼罩,灰压压一片。 樵夫置身阴翳里,眺望天边逐渐缩小的影子。 待头顶恢复成晴空,周围仿佛这才响起声音。 “龙……那是龙族!” “好生威武!我以前远远瞥过几眼,还没指甲盖大。今天一见,感觉那巨龙的利爪能轻轻松松踩死四五个我。” “可他们要去哪儿?瞅着匆匆忙忙,像啥特别急迫的事情。” 离营地较近的商队向士兵打听几句,原来是壁虎村出事了,出动骑兵和龙骑,赶往那边击退流寇。 这一消息传得极快,佣工们突然炸开锅。 “你说哪儿?壁虎村的哪里?” 樵夫揪过身边工友问,无果。 他一个又一个拽着人问,穿梭商队之间。 打听一圈,只知道“匪盗”、“火”等零零碎碎的词,偏偏就是问不到发生何处。 “壁虎村没事,袭击的是旁边的小村落。” 有人在前方高喊,许多佣工放下心。 宽心的话语遍布人群,樵夫夹在里面,一点气都喘不动。 他的下唇在不停颤抖,仿若坠入冰窟,手脚麻而发凉。而额头细汗,成了融化冰块时沁出的水渍。 “喂,你干什么?!快拦住他,有人偷骡子跑了!” - 骡子拼命地跑,蹄下尘灰一路打着卷。 樵夫却觉得实在太慢,太慢……小径两侧的田野向后划,远方依稀可见浓烟,看着怎么也跑不到头。 上回的烟,还曾只是炊烟;此刻闻见的烟熏气,再不是家的味道。 天那么蓝,为什么不分点水给地面?樵夫脑子乱糟糟,把天地责怪一通,又求天地神明求了个遍。 樵夫走最快的小径,一路疾驰家附近—— 他心乱如麻,沿途跑多久,早已记不清楚。眼下一座座松散分布的屋子,全部七倒八歪,木头石块铺筑成道路。 四周没什么人,叫喝从西北方向传来,那里更接近壁虎村。 一眼自颓败当中认出自己家,樵夫驾着骡子赶往那头。 骡子累得吐舌头,樵夫下地时,它腿还抖了抖。 没站稳,他摔去地面。吃着泥灰,重又爬起来,朝被打砸进地里的栅栏,和正中央破个大洞、将倒不倒的家门跑去。 林妮,林妮……他张口喊,但喊不出声音。喉咙已经紧到扯不动,而心弦快要绷断开。 一次次呼唤,嗓门终于挤一点声。樵夫拉开木门,却没等来一丝回应。 对、对,林妮和米娜这两天去格雷森夫妇家借住。先前心急如焚,竟忘了这茬。 他从浆糊般黏稠的一碗思绪,舀来残存的理智。 樵夫丢掉骡子,跌跌撞撞,朝西北方向飞跑。 他用双臂在空气中拉着桨,游啊游,心头溺水之人,想游去家人身边。 - “咚!” 一人通身捆满绳子,头撞去墙上,疼得直叫唤。 屋内窗户紧闭,光源便唯有敞开的门前。 希莱斯把那人连踢带踹弄进屋,塞伦第三个踏进门槛。 灰暗的角落,有双眼睛直直盯着他们。 那亮光闪烁着惊惧,尤其一见被绑的人,她立刻侧起身子,牢牢护住背后啼哭不止的孩子。 塞伦略一皱眉,见女人裙子碎得不能蔽体,他脱掉外袍,叫扈从安德烈给她披上。 等女人用灰袍包裹住自己和孩子,塞伦才跨进屋,让鹰队其他人陆续跟进来。 “是这人么?”希莱斯指向地上蜷缩的男人问道。 还不待女人回答,男人便啐口血沫,喷去希莱斯鞋边。 “甭问她,就是老子干的。真你吗点儿背,早让罗南别打壁虎村的主意,他个一根筋的蠢东西偏要来抢,侦查全喂狗肚子里去了!” 男人口中悔恨,但是笑着说的,表情毫无愧色。他黏腻似的目光似要透过灰袍,摸向底下女人的胴|体。 “你家女娃那么吵,我耳朵嗡嗡响。小孩闹腾,给我吸引来,也把他们吸引来,对不对?”他对女人道。 “对不住啊,我诚——心——道歉,没把你家女娃宰了,是我的疏忽。”男人怪腔怪调,仿佛在嘶嘶吐蛇信,“孩子嘛,合该安静些,特别在大人们干‘正事’的时候。” 女人头上蜿蜒淌下红色液体,血与泪混合。 “渣滓。”有队员骂道。 男人扯着唇:“我是人渣,你又算什么东西?你那罪犯爹妈又算什么呢?” 只见一抹寒芒闪过,希莱斯抽出长剑。 “你要杀我?”男人好像达到了他的目的,口吻兴奋而癫狂,“对准我的脖子,一剑贯穿,像你们其他士兵杀死罗南那样。快、快啊!” 罗南是他们这支匪盗的首领。希莱斯叫来增援后,匪盗首领迅速被支援来的人找到,死于混战中。 “你打算杀他?”塞伦语气不仿询问,倒更像在否定。 鹰队队员没听出其他意思。屋内站着、外头守门的人,各个紧张地盯视希莱斯,想知道他的想法。 果然,希莱斯否认道:“不杀,虽然我们可以这样决定。” 他无视男人困惑的神色,话锋一转:“达雷尔,吉罗德,摁住他的手和脚。” “安德烈,捂住女士的眼睛。” 希莱斯面容隐怒,出言时笃定而平稳。 “我之前下令活捉流寇,想交由村民们处置。所以,废他手脚筋,不打紧。” 他看穿男人的意图:反正死路一条,索性激怒在场所有人,只要痛快了结他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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