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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受文化教育和专业培训的时光里，前期赵家都是用的私人老师，后期都是孩子们自学。因为在长辈看来，在年少同伴间过多地浪费时光并非明智之举，而且容易从其他人那里学到不好的习惯。 赵延十六岁自学《坢元素概论》时读的教科书便是松大的姜舜教授编写的。 两年前那次听证会是他初出茅庐才进集团不久，松大他也是第一次来。 出发前他打电话给赵祚年：“二伯，我少时读的一本书就是松大姜舜老先生编写的，他也算是我半个老师，难得有机会，我能否提前先去拜访他一下。” 赵祚年哪里不知道这孩子多半是好奇别人在这个年纪都是怎么读大学的想去看看，但小延向来乖巧，去看看也好。 “去吧，准点到会场就好。” 赵延下了车，让秘书先去会场等着，自己顺着路牌逛了好一会儿。 能上大学的人如今也不多，因为能活到上大学年纪的人如今也不多，学校里的大道上走着的学子还不如路边的梧桐树多，他在树叶间找到路牌，循着指引终于找到了生物学院。 几个学生抱着手里的书和电脑急急上楼，赵延出声拦下了他们，“你们好，请问现在有姜舜老先生的课吗？或者你们知道他的办公室在哪里吗？” 那几个学生看到和自己年纪相仿的英俊少年，却穿着一本正经的成熟西装，不知他是什么来头。靠近他的女孩子登时红了脸，目光躲闪，声音都比平时温柔了一些：“姜老前年就退了，不再授课，偶尔才去他的课题组转一圈，现在的课是他组里的助理教授代上的。” 说话间铃声便响了。 “上课了，就是现在这节，我们先走了。”他们嘻笑推搡着便上楼了。 赵延觉得他们有趣，慢慢跟在后面，想来听不到姜教授的课那来听听他同课题组老师的课也不错。 赵延为了参会，穿得十分正式，他也知道自己穿的和这里的场景有些格格不入，走进后排旁听怕老师看到了奇怪，他也尴尬，便不远不近的站在后门外。 远远看一眼，这个讲师年纪不大。这节课就是《坢元素概论》，讲的是辐射的生物破坏性简述这一章。 老师讲的知识和他曾经书上看的知识点重合，有几句倒有些温故而知新的意思。 「一般情况下，我们使用的电离辐射都具有较高的能量才能达到其目的，比如影像学起步阶段的X光。但我们人体的自愈能力是强大的，即使受到了电离辐射的影响也能不断循环再生。 “坢”也是如此，坢元素穿透性极强，但破坏性却不高。它本身对人体细胞的直接伤害就像太阳辐射一样可有可无，可是他穿透性太强了，而且在碳基恒温生物体内以极快的速度进行无序的电子衍射和漫散射，直至影响每一个原子。 然而这种影响却在细胞修复过程中判断失误，下达错误命令。人体的DNA在复制合成时会受到很多调控，而“坢”已经在极短时间内对全身的DNA进行了主宰，霸道地让新陈代谢中新产生的DNA里的基因链直接认贼作父。 于是这些原子少数服从多数成为一个集体，他们得到一个“秘密指令”，在某个特殊的时间节点，其中的一半会自杀凋亡。」 赵延听到这个比喻觉得有几分意思，书上倒是没有这么写，但这么一讲好像可以科普给更多受众。 随即他又听到那人说：“所以你们看，宇宙是仁慈的。” 仁慈？ 赵延不禁挑了挑眉。 天地不仁，万物刍狗。这上天并不会因为你的善举和宗教就怜悯你。 它冷漠无情，一视同仁。比起百年前的人类，现在的人又多了一道致命枷锁，所思所爱皆在樊笼，又有哪里仁慈了？ “它没有让我们立刻死去，而是给了我们机会，让我们还能坐在这里，直到人类文明解出这一道题。” 赵延皱眉，不置可否。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赵砺发来的消息：“都到了，就等你了。” 他看了看时间，明明还有三十分钟才开始，但只有他的位置空着不太好看，有些遗憾没能听完并课后找这个老师辩驳一番。 算了。 这部分脱离理学偏向哲学范畴，主观色彩过于浓烈，有机会再说吧。 不曾想，听证会上，这讲师就坐他对面。 姑姑讲的开场白他也听过好多遍，他已经倒背如流。 不知不觉就走了神，游离的视线飘到了对面，现在隔近了看，那讲师瞧着怎么也差不多大，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一看就是在象牙塔里待久了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 他看了一眼这位年轻助理教授的名牌。 “陆宥绵”，他在心中记下了。 听证会结束后，赵延又跟着父辈们参加和高校行政人员的饭局，聊后续科研经费和赞助的问题。赵氏集团内部也有很多研究课题组，但是直接面向应用层面，而学校里做的还是偏向理论一些，也会帮企业做一些模拟和理论验证。 陆宥绵知道这件事，但这种局本还轮不到他去，以往涉及金额大的都是姜老自己去。可等陆宥绵走到宿舍了，他刚坐到沙发上，手机却突然响了。 姜舜发了条消息给他：“我有事耽误了，今晚你代我出席一下赵氏的饭局。” 下面紧跟着一条复制的时间地点。 陆宥绵不是很情愿，他不太会和人交际，可是在组里呆了这么多年，他居然也从个小学弟做到师兄了，总有一天得自己面对这些事。 他向后靠了靠，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倚在了沙发上。 今晚他本来订了仪器的，只能取消了。 他在群组里发了个消息：“MFG3000我四点之后有事不能用了，有需求的自取。” 学弟李品暮很快简单粗暴地回了个：“1”。 按灭了手机，他去洗了把脸，终于看起来精神了些。打开衣柜，犹豫要不要穿正式一些，但想到那西装他也没穿过几次，上次穿还是四五年前他博士毕业答辩的时候，他比那会儿又瘦了些，穿起来竟然不是特别合身了。 去那酒店很方便，校门口就有车站，三站路十几分钟就能到。他才从地铁出来，隔了几个门也走出来一个熟人，下午他也才见过，是航院的助理教授谢泽秋。 谢泽秋也看见了他，他点点头便走了过去。 “你也来啊。” “我老板临时有事，让我过来替一下。” 谢泽秋推了推眼镜，“怕不是故意的吧。” “恩？” “姜教授和我导都到退休的年纪了，我导是说让我来学着点，她可能明年就退了。” 陆宥绵倒是没考虑过这事，他总觉得姜舜精力还正旺，骂学生的论文狗屁不通的时候还中气十足。可这么一想他也确实六十好几了。 “我导应该还不吧，再说我转正还不够资格，他才放心不下我。” 又聊了几个友院的八卦，二人走到了酒店门口。 “是不是来早了点。”谢泽秋看了看表，和通知的时间还差十五分钟。 “晚点再进去？早去了好尴尬。”陆宥绵皱皱鼻子。 二人就站在角落里有一聊没一聊地说着话。 三楼的赵延和两个哥哥刚好在窗边等人，他低头就看到那两个人还在门外角落花坛旁边说笑。 也不知道陆宥绵说了什么，对面那人笑得肩膀都在抖。 真的有这么好笑吗…… 又待了一会儿，对面那人抬手看了看时间，拍了拍陆宥绵的肩便进了大堂。 酒会上，赵延和赵冀一直跟在赵洪年身后，赵洪年也把他们介绍给学校的项目组认识。有赵洪年在，他们两也不怎么说话，只是该客套的时候客套一会儿。两人也没怎么喝酒，赵家人都比较养生，毕竟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另一边的陆宥绵和谢泽秋两个人一直抱团取暖，要尴尬一起尴尬，赵祚年带着赵砺和他们谈了七八分钟，两人便如蒙大赦地躲到角落里去了。 “你今天来有任务吗？”谢泽秋问道。 “没有，我导让我来混个脸熟就可以了。” “我也没，明年还能和今年的经费一样多就行了。不过我们需要他们那边的挺多探测数据，所以刷个存在感还是有必要的。” “我们组目前倒还好，和他们集团没多大牵扯，但是钱嘛，总是多多益善，最好能再买台新的造场器。” 赵洪年也刚好转到附近，便也和他们聊了几句。 不是在阶梯教室的后门口，也不是在坐着的听证会。这次赵延终于和陆宥绵面对面站着了，他发现面前的陆宥绵不算高，还比自己矮了一点点。 赵洪年正和谢泽秋说话，陆宥绵就在一旁听着，他左手低低地拿着几乎空了的酒杯，右手握着左手手腕交叠着，小动作没逃过赵延的眼睛，他在薅袖扣，看来是有些尴尬或者紧张。 赵延想起赵洪年和他们说的，如果可以就和这些人处好关系，以后买他们专利的时候大概还能打个折。 眼前的人也太腼腆了，若是要构建一个熟悉乃至友好的关系对他来说实在容易。 直到酒会最后，被谢泽秋骗着喝了混酒的陆宥绵在谢泽秋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赵延最终也没找到合适的开口时机问一问陆宥绵宇宙是怎么仁慈的。 少年心中一个小小的疑问反驳在两年后好像变得已经无足轻重，连他自己再次想到都会在心中暗笑自己幼稚。
第4章 4.太阳香气 按照赵延的吩咐，数据部把陆宥绵需要的数据都收集归纳好了，交进了他的办公室。 其实这件事并不需要经过他的手，可是他私心里挺希望陆宥绵直接欠他这个人情，他将此事归功于姜舜课题组对他的吸引力。 赵延翻看了一遍，想要打个电话给陆宥绵，却想起来自己并没有他的电话号码。他直接打开松江大学官网，点开了陆宥绵的简介，里面有他的联系方式，著作文章，还有课程安排。 陆宥绵的下一节课是后天十点到十一点半，他突然不想打电话了。两年前的旧事浮现在眼前，那时他还有几分兴致归根究底，现如今事务冗杂，回想起来已经很久没有静思内省，哪怕是静下心来辩一个问题。 秋天的松大是极美的，主干道两侧植满了梧桐，风一吹沙沙作响，离了枝的便打着旋儿顺着乱流落到脚边。 赵延到生物楼的讲堂时是九点五十七，他还是从后门走了进去，坐在了最角落的位置。 他依然和上次一样，穿的工工整整。时钟挂在讲堂的正后方，陆宥绵想要看看还有几分钟上课，抬眼便看到了赵延正儿八经的坐在那里，他不着痕迹的笑着点了下头，又翻看起手中的教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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