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房间的损坏程度都比较大,哪怕同时开始修整,也大概需要两个星期。有时候安齐白天不上班,就想着去楼下渡通陪邓子追看铺,没去几次就被赶跑了,因为每次他一去,快递点里的各项仪器就开始响个不停,邓子追还瞪着一双大眼睛,说看见了什么安齐看不见的东西在附近到处乱转。 那条小灰蛇留在了安齐家,每天吃饱喝足,在阳台上舒舒服服地吐着舌头晒太阳。蛇不像小猫小狗,安齐进家门时不会摇着尾巴上来迎接,只有晚上外头凉了,它才会悄无声息地爬进沙发里,然后一头栽在安齐的大腿上,懒洋洋地躺着。任崝嵘对它一直谈不上有多喜欢,每次看着它的一双红眼,总会有些警惕地抿紧双唇,但看见安齐和它玩得开心,却也不好说什么。 晚上,安齐躺在床上,发消息给任崝嵘道了晚安,然后抱着以前他用过的枕头,如常进入睡眠。没有了任崝嵘的怀抱,睡眠质量确实差了一点,但一向良好的生活习惯保证了安齐的休息,就算他偶尔睡不着,任崝嵘也几乎随叫随到,令他十分安心。 白天的工程噪音褪去,地处和谐的居民区,深夜的家中,安静得可能会令普通人心生恐惧。幸好,安齐此时已经睡着了,不论阳气散尽后,阴暗生物如何在世间游荡,阴谋诡计和仇恨怨念如何在角落中滋生,都与他再无关系。 此刻,寂静得会让人耳鸣的客厅中,忽然有了些许古怪的声响。 小灰蛇原本总是睡在沙发上,将身体蜷成一团,依靠柔软的布料来保存身体的温度。但今晚,它突然变得浑身僵直,两只红眼睛中散发出骇人的幽光,不再显得可爱,而是犹如鬼魅,在昏暗的客厅中骤然亮起。 它直挺挺地从沙发上掉落向地板,随后,身体矫捷地扭动起来,鳞片摩擦过略有些冰冷的地面,哪怕再细微的声响,在此时的房中都显得难以忽视。伴随着咯吱声,它向前挪动,直接爬向了安齐的卧室。它的动作不再柔软而敏捷,而是如同廉价的机械装置一样,僵硬却有力,毫不犹豫地撞向了门。 一道红光闪现,那扇紧闭的门没能挡住小灰蛇。它像是穿透空气一般穿门而入,进了卧室。 安齐在床上安睡着,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在梦中任由危险逐渐逼近——它摇摆着,吐着信子,扭曲着,爬入了安齐的被窝。 当它将脑袋从被褥之下探出时,原本不及两个手指头加起来粗的灰蛇,居然粗壮得堪比成人前臂!它的双眼依然发着红光,如同警报一般的光圈照亮了安齐的睡颜,仍然打不破他面上的平静和安稳。蛇头左右摇晃着,舌尖嗖嗖探出,几次几乎触及安齐的耳尖。 嘶嘶声响似乎传入了安齐耳中,他皱起眉头,马上就要醒来,最终却只是稍微翻身,白皙脆弱的后颈被暴露出来。 红光骤明骤暗,蛇身摇曳不定,一切像是在此刻来到了平衡,进一步是性命之虞,退一步则是甜美梦乡。 窗外的月亮斜斜地挂在大楼之间,月光皎洁,给此时仍在外头漂泊的人提供了勉强的安慰。 灰蛇摇摆着。 这时,一阵夜风刮起,薄云恰好遮住了月亮,黑暗宣布它才是夜晚真正的主人。 卧室里,那两道红光乍然亮起。 灰蛇猛张血盆大口,对准了安齐的后颈,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啊——!!!” ---- 有涉及蛇的轻微惊吓情节
第36章 36. 看清楚了·空虚·鬼 “啊——!!!” 安齐惨叫一声,全身腾空而起。灰蛇已经膨胀成一条巨蟒,仍然死死咬在安齐的后颈处,粗壮蛇身缠着安齐的躯干,一人一蛇漂浮在了半空中。 卧室之中,惊悚的红光与圣洁白光混作一团。安齐双眼微睁,面上带着震惊的神情,朝上方伸出了一只手,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 蛇尾狠狠甩动着,将安齐的身体越缠越紧,泛着暗意的红光将整个卧室照得狰狞可怕。安齐在空中挣扎着,蛇牙却紧紧地咬在他颈上,鲜血顺着他的脖后缓缓滴落。当红光向外蔓延,几乎侵蚀房间里的所有角落时,安齐圆瞪着双眼,睫毛剧烈颤动起来。终于,他闭上眼睛,霎时间,纯白光晕从他身上暴涨开来。 “……你并非蛇妖。在你身上,并无万物生灵之息。” 辛念菩萨平静而饱含怜悯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 他的身体在空中瘫软着,完全没有自己的意识,地心引力也不起作用。他眉头微皱,眼唇闭合,看上去与被困在一个不算舒适的梦境中相差不远,只有恍若从天际边缘传来的话语声,不断从他的胸腔深处传出。 “你非人非兽,非鬼非妖,为何执着于我?”辛念菩萨的话音中略带疑惑,却毫无恐惧和疼痛。 灰鳞大蟒非但没有放松之意,反将安齐的身体缠得越来越牢。红光与白光纠结缠斗着,房间里忽然刮起了诡异的风,床单被褥都被吹落在地,衣柜门砰砰作响。 漂浮在空中的安齐依然双目紧闭,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落,滴到了地面上。下一刻,从那滴躺在地上的泪水之中,一根由五色丝线搓缠而成的羂索缓缓升起。安齐的身体依然没有任何动作,而那羂索犹如有视觉一般,直接钻入蟒蛇与他躯干之间。 “孽障!够了!” 随着一声巨响,羂索将蟒蛇弹飞开去。蟒蛇发出绝望而尖锐的嚎叫,既不像是动物该有的哀鸣,也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一边在半空中打转,一边逐渐萎缩。须臾之间,蟒蛇又缩回了灰色小蛇的尺寸,眼看着还要继续缩小直至消失,而安齐依然紧闭双眼,悬浮在空中,巍然不动。 灰蛇的尖叫声持续不断,身上的鳞片和皮肉如同燃烧过后的灰烬一般飘散开去,渐渐露出散发着恶臭的蛇骨,而蛇骨也在不断萎缩,肉眼可见地销蚀着。 “是谁……用如此恶毒的怨力,捏造出了你?”如同莲瓣被微风呵护着,安齐的身体缓缓回到了床铺上。 灰蛇的身体已经化作了一缕令人厌恶的烟气,消散了空气中。最后剩下的,是他的一双红眼,无神地发着闪烁的光,而这两点红光也即将走向尽头。 白光随着红光一同减弱。似乎很快,在这个房间中,宁静的夜晚将会重新降临。 “呼……”睡梦中的安齐轻轻叹气,不知他究竟是否有意识。 那两点红光,终于也化作了灰烟。卧室之中,漆黑再次拥抱一切。 然而,灰烟并未凭空而去,而是笼罩在了安齐的身上,随着他的下一个呼吸,被他吸入体内。 “呃——!”安齐再次猛睁双眼。这一次,在他眼中,全是痛苦和恐惧。 怨气进入了他的身体。本就深埋在他心底的,那些不属于他的情绪和记忆,在脑海深处被引导而出,全部堆到了他眼前,一幕幕地翻动起来。 “你看见了吗?” 安齐听见一把声音,明明是他从未听过的声音,却熟悉得犹如在心里记了一辈子。 “你还记得吗?记得那些,我已经不记得了的事情?” “你可以看见吗?” 他看见了……安齐看见了。 “你好好看看,仔细看清楚了,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十恶不赦?” 安齐看见了。 他看见他站在溪水旁,潺潺而流的水面之上,倒映着一个白衣身影。他抬头,见到一个手执长锏的侠士,微笑地看着这边。 “去吧,我会等你回来的。”侠士笑着说。 这声音童颜地熟悉,安齐知道这是谁,但那个名字却只在他嘴边徘徊,无论如何都吐不出。 他的意识像是被那溪水带着远去了,只能遥遥看着他们相拥,相吻。他嗅到了药材的味道,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感受到喜悦和爱意充盈头脑的温暖。 他爱他,安齐知道。 “不错,我爱他。” 安齐脑海中的那把声音却是冷冷的,带着苦涩,像是由眼泪凝结而成的寒冰。 “我爱他,我相信他,用了我的一生作为筹码。看看我最后得到了什么?” 红光像鲜血一样,蒙蔽了安齐眼前的所有景象。画面飞速流转着,安齐看着白衣男子走进了一座气势逼人的豪华大院,院中家丁仆从个个服饰华贵,他的一身素色格格不入。 厅堂之中,坐席之上,玄铁蒙面的男人被众人称作“教主”,对白衣男子虽彬彬有礼却难掩冷淡。雕栏玉砌之间,令人压抑的薰香时刻燃着,烟雾氤氲,令他读不清他人的神色,却在这金砖玉瓦之中,心头徒生恐惧。 “那是扰人神智的迷魂香,当时我便知道了。”安齐脑海中的那把声音说着,话语中竟有几分嗤笑,“唯一让我心甘情愿留在那个狼虎之地的原因,便是我已答应了他。” “神医先生,”教主负手行着,将他引至房前,“小儿的性命便指望你了。” 白衣男子站在房门前,回头望去,只见院中花团锦簇,碧空如洗,却有一阵凉风刮来,令他忍不住拉紧了衣裳。 “神医放心吧,本教主今晨已去信寻大侠,大侠对一切早已知悉。”那教主的声音如铁块碰撞,落入白衣男子耳中,莫名令他难受。 “我那时候,居然会相信那种话……相信什么众生平等,济世为怀的鬼话。”风声很大,安齐几乎听不清脑海中的那把声音,却眼睁睁看着白衣男子步入房中,走向男孩躺着的床铺。 那把声音不断说着:“既然你满口说着慈悲宽恕,不如你来瞧瞧,这一切,值当不值当?” “这是……我早先便已略知一二,此毒入体甚深,贵公子又先天多有不足,”白衣男子满面愁容,低垂头颅,几乎不敢看向来人,“我医不了。我已试过,实在是……教主另请高明吧。” 他连收拾针灸银针时,都细致留神着收敛针尖,给男孩看诊的动作又是那样温柔,接过小厮送上的茶水时也不忘点头道谢。他是那样温和善良的人,安齐看得清清楚楚! “你问我,为何会怨?”那声音笑了起来。 教主步步逼近,腰上刻着“长生”二字的铁牌与玉石相碰发出闷响,面罩之下的脸色比金属还要冰冷,意图明显。白衣男子频频后退,满面惊慌。 不!安齐听见自己心中的呐喊,却被脑中的声音打断:“你看好了,你可看好了,这就是我!” “本教主观神医先生神色,却觉得神医有所保留呢。”教主一把扼住白衣男子的咽喉,轻轻一举,便将身材瘦削的他举到半空。白衣男子蹬着双脚,两眼圆瞪,双拳徒劳地敲打着教主的手臂,却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呼吸。 “呃——”躺在床上的安齐同时猛张大口,胸膛急促起伏着,不断发出如哮喘发作的吸气声。但房间中的氧气似乎消失了,留给他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绝望,“不要……”他发出呼救的口型,听见的却是白衣男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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