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后背发凉的毛骨悚然感顺着梁宴的话语向我席卷而来。我咽了咽口水,又想起当年我被压在龙椅上、被锁在床榻里,在梁宴带着薄怒的动作间被逼到失去意识前,也总是听到他如此淡然却又危险意味十足的语气。 我浑身一激灵,戒备心当即做出反应,试图辩解道:“等一等,我认为事情一定跟你想象中的有些出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理解有误的情况。” “误会吗。” 梁宴捏着我后颈的手一用力,我本能地瑟缩着往后仰了仰头,露出致命又纤瘦的脖颈。下一刻,喉咙间凸起的结喉被人一口咬住,激的我整个人抖了一抖。 更过分的是,咬人者态度戏谑、气焰嚣张,听到我抑制不住的闷哼了一声,却不收口,反而捏着我的后颈往后压了压,示意我把头向后仰的更低,好让他在上面留下了更深的一串牙印。 梁宴舔着唇缝抬起头,捏着我后颈的手却没松,只是放任我抬起了身子。 我脖子仰的都快断了,一脸不爽地直起腰,抹了把自己被梁宴留下齿印的结喉。 “有什么误会能让一个小鬼窝在你的怀里,嗯?”梁宴勾着唇,在我向下撇的嘴上按了按,笑道:“不是沈大人自己说的,和我从来都没有误会的吗。” 我把梁宴轻佻的手拍开,不同的是,我这次并没有用多大力度,不像之前那样,毫不客气的在梁宴金尊玉贵的手上留下明显的红痕。 但我还是愠怒道:“没有误会这话我分明是讲给段久的,怎么又传到你耳朵里去了?你又拿什么威逼段久,让他把与我之间的对话都告诉你了?!” “怎么,只许官州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沈子义,你说过的那些要与我划清界限的话,我一句一句都记在这里的。” 梁宴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扬着唇冲我挑了挑眉。 我:“……” 彳亍。 话本子里的缠绵温柔的主人公果然与梁宴没有丝毫关系。 别人都是指着心口说一些甜言蜜语的山盟海誓,或者那些酸掉牙的“我把你放在心里”。梁宴倒好,他心里装的全是跟我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还时不时要拿出来翻翻,气闷不爽了还要扑上来咬我一口。 彳亍。 你是九五之尊,你说的对。自己养大的狗东西,我自己受了。 梁宴的手从我的后颈上撤开,说道:“那便说好,明日下了朝,我们就去桃花林里泡温泉。” “不是……” 谁他娘的跟你说好了?! 至始至终我点过一次头吗?! 还有,带鬼去泡温泉,怎么泡? 我皱着脸,无奈道:“你不觉得这中间有什么问题吗?我飘是可以飘过去,温泉倒也是可以踏进去,可那就相当于你面前凭空多了个水涡。先别说宫人们会不会被吓晕过去,你我之间交流也是要靠纸笔,又麻烦又繁琐。” 梁宴原本转身要往前面走,听到我的话又回过头来问道:“有什么问题?又不是没有梦境。” “我只需要在温泉边做一场梦,想着温泉的场景,把梦境定在温泉不就行了。” 梁宴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些类似于忍俊不禁的表情,似乎我一时半刻的没能想到利用梦境的行径已经足够令他感到愉悦。 “沈子义,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事,对你而言最需要考虑的事,其实都只有一点……” 梁宴在离我几步之外的地方冲我招招手:“走吧,去休息一会,昨晚一夜你都在犯困。” 我几步跟上去,顺着梁宴的话打了个哈欠,往软塌的方向走去,又没忍住问道:“你刚说的那件,对你最重要,对我最需要考虑的事是什么?” 梁宴刚下早朝,要处理的公文一大堆。他把梦境选在了内殿里,软塌给我睡觉,他则坐到书案前处理公务。 我问他的时候,他刚为我放下床帐,正要往书案前去。听到这话他又挑了挑唇角,掀起床帐的一角探进来,伸手捂住了我的眼。 “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事,对你而言最需要考虑的事,其实都只有一点。” 轻柔的吻落在我的唇上。 “那就是……你愿不愿意。” 陌上花已开,不知我的故人是否愿意,与我策马而去,踏遍春意,折一枝桃花回来。 …… 我是没办法说不愿意的。 首先我对我临死之前答应梁宴要陪他去温泉但又食言而肥的事心怀愧疚,其次就是……我也真的很想去。 活着的时候天天不是为国就是为民操劳,一年到头难得出门的几次还都是为了官场应酬或者探访民情。老实说,我虽贵为百官之首,但实实在在是没享过几天福气。梁宴也是半斤八两,从登基以来就一直忙于处理大梁的内忧外患,为了给百官做出节俭用度的表率,骄奢淫逸的日子也是一天都没过过。 所以丢下公务去泡温泉赏桃花这种舒心事,我跟梁宴可谓是都求之不得。再者说,梁宴现在就是我的移动暖手炉,离开他我是要冻死的,干嘛不老老实实跟他走,要难为自己。 当然,偷闲享乐这种好事,我也不能一个人享福。从梁宴的梦里睡醒,我就一路飘到段久府上,趁他一人独处时唰唰唰在纸上狂写。 我是答应梁宴不给别人托梦,但他又没说不让我跟别人说话,我不托梦用纸写不就好了。 “太聪明了。” 我啧着嘴边自夸,边在纸上问段久要不要放下公务一起去温泉闲聚。 “温泉?大人说的莫不是京郊那片桃花林里的温泉?”段久看着纸上突如其来冒出来的字惊了一瞬,又很快反应过来,笑道:“大人怎么想起来去那里了?嗯……桃花的风景是不错,去赏花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我……” 我在纸上实话实说:“梁宴非要带我去。” “陛下要去的话,大人您喊我……” 我眼睁睁看着段久脸上的笑僵住,然后变成客套而官方的假笑,扯着嘴角话锋急转直下:“微臣是说,臣真的有很多公文要处理,实在忙的走不开。不如大人您就陪着陛下好好休憩,微臣就不去叨扰了。” 段久拱着手,态度十分坚决,恨不得把“臣要是跟你去了臣有生之年还能升到一品官员吗?!臣非常有自知之明臣要离你们远远的,也请你们离臣的官运远一点”刻在脸上了。 我还没来得及对段久说些什么,就有人轻敲了两下门,推门而入。 梁宴站在门口,穿着一身常服,拿着合起来的折扇敲了敲门框。 段久恭敬地拱手问道:“陛下这是?” “不是官事,不必行礼了。” 梁宴手里的折扇摇了摇,然后指向我的方向。 他今日没穿着隆重的华服,褪去了庄严的明黄,一身水蓝色的简洁服饰和高高束起的发尾,衬的他平白添了几分少年意气。不过梁宴浑身上下的装饰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仔细看来却能看出那些藏在精细绸缎下繁荣,更像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小公子。 那富家公子哥偏了偏头,朝我抬起嘴角,风流道: “我来……接我的小侍读,一起赏景去。” ……
第59章 渡我回去的船 最终去温泉的还是只有我和梁宴两个人。我对段久前后改变的态度迷惑不已,并且毫不责怪自己的把一切缘由都归咎到梁宴身上。 梁宴对此嗤之以鼻,坐在马车里懒散地一抬腿,丢下一句:“段大人那是识趣,比你识趣。” 然后获得了我扬起书册对着他后背来的一记重击。 嘴是用来说话的。但如果说的话我不爱听,那我不介意把梁宴打成个哑巴。 不过有一点我没告诉梁宴,刚刚在段久府上的时候,我其实发觉屏风后面有一个人的。 那人的衣袍露出了一点边角,被段久侧着身挡着,并不明显。但我奇怪的是,段久挡着的方位很微妙,他并没有挡在梁宴面前,反而大半个身子都阻挡着我的视线。 仿佛……他并不担忧梁宴发现这个人,而只是不想让我看见。 但按常理说,那人的隐藏手法并不高明,我仔细看就会发现端倪,梁宴怎么会没有察觉到呢? 除非…… 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啊不是,我不是要骂他。我是指,那人应该是我能看得见,但梁宴看不见的——鬼魂。 我还在想到底这鬼魂是何人,段久竟然连我也要瞒着,还遮遮掩掩的不想让我看见。马车就缓缓地停了下来——桃花温泉到了。 梁宴下了车,屏退了左右人,跟苏公公交代了一句“不要让任何人靠近,留几个精干的守卫在最外层就好”。 这几天我在苏公公脸上见过的最多的表情就是同情,在梁宴跟我说话的时候,在梁宴安排人给马车铺两个软垫的时候,在梁宴要求在寝宫里放满纸笔的时候。 苏公公就会流露出同情而又怜悯的目光,仿佛大梁朝的陛下已经得了对着空气说话的失心疯,离灭国亡朝不远了。 甚至前两天梁宴在梦里睡得安稳,梦境自动退散后,我出来找软榻睡觉的时候,还听到苏公公在廊下抹着眼泪,跟自己的小徒弟哭诉道:“陛下可怜啊,老奴从小看着他长大,怎么如今……唉……怎么会落得成这样,唉。” 所以我通过车帘的缝隙,看见苏公公脸上又流露出那种迷惑不忍,不能理解梁宴却莫名其妙心疼他的目光后,我是真的很担忧。如果有一天苏公公发现有个鬼魂,也就是我,一直在他家陛下身边转悠,他会不会直接被吓得一命呜呼。 那我岂不是罪过大了。 等到仆从们都走光了,梁宴才回过身掀开车帘,对着只有他能看见的红绳伸出手,挑着一点嘴角笑道:“走吧,我的小侍读。” 这该死的称谓听得我非常不顺耳,虽然我一直劝慰自己“没有侍读是梁宴小时候的遗憾,我绝对不能对他发火”,但梁宴调笑的姿态依旧看得我十分不爽,仿佛我在这场争锋里落了下风。 别问为什么我和梁宴都成了这种关系还要争锋,问就是男人之间该死的胜负欲。 生前我为臣,梁宴是君,比他低一层也就罢了,毕竟我还要靠着他发俸禄。如今死都死了,他演个公子哥儿,我还得给他当侍读? 做梦! 我直接无视了梁宴伸过来的手,从车上跳下去,在梁宴皱着眉的目光里自顾自的向前走。 然后被人扼住手腕。 他娘的,忘了这该死破绳子了! 本相迟早有一天剪了它! “跑什么,你知道温泉在哪吗,沈大人?”梁宴轻笑了一声,看不见我人也不妨碍他摇着那把没打开的折扇,风流又轻佻地低声道:“还是说,我们沈卿对于要和我同泡温泉这件事,已经迫不及待,跃跃欲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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