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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好听从安贝贝安的安排，跟他们博物馆的上层开视频会议。摄像头对面有二十多名畸形人热切地打量我，我们约好明天上午九点会面，之后我借口劳累快速地下线。就这样，我终于在畸形人的默许下享受短暂的安宁。 但是有一点让我印象深刻，博物馆上层全都是像安贝贝安这样的年轻人，没有中年人。 安贝贝安说话算话，我挂了视频电话，他立刻收拾背包带我出门。 博物馆正门提前关闭了，我们走后门离开。我之前短暂的露面并没有留下太显眼的照片，安贝贝安用帽子和围巾把我包起来，让我手插在兜里，一路走出去没有被认出。 他驾驶着一辆四轮摩托，让我坐到副驾驶上。这种载具就像是镜像复制的摩托车，主驾和副驾都可以驾驶，比起摩托体感更加稳健。 一路飞驰，我四处观望周围高大的建筑。首先I.I.Lab就是安贝贝安供职的博物馆，外形像是环形的山丘，周围的商厦、图书馆、观光长廊、交易所等建筑全都设计成左右对称的结构，看起来方正大气，只是跟不对称设计比起来少了一丝灵动。 很快到了安贝贝安推荐的餐厅。看菜单比较接近意式餐厅。 安贝贝安提前预定了座位，我们进入包间用餐，我终于能够露出双手来吃饭。 他坐在我对面，手持4把餐具，熟练地切换餐具进食餐包、牛扒、意面。就在我惊讶地观察他十六根手指的动作时，安贝贝安大快朵颐吃肉，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咦，你怎么不吃？”安贝贝安看向我，皱起眉头，“哦，你的手......唉，平时一定很不方便吧？” “啊？没有，我正要吃呢。”我拿起筷子，夹起一大块烟熏三文鱼。 做人真好。真的。我都快忘记肉是什么味道了。 不管我对安贝贝安初始印象如何，这一顿大餐之后我看他立刻貌美三分，自带磨皮加滤镜。 吃糠咽菜五年，后来又吃没有滋味的狗罐头，我甚至觉得我的味觉已经麻木了，直到吃上这一口正经料理。 做人好啊。做人真好。为了美食我再苦再累也能挺住。 “哈哈哈，你觉得合胃口就好！”安贝贝安很得意，但还是贴心地提醒我一句：“不要吃太多。奇数人的消化系统只有一套，据说全天都在运作，如果和我们吃一样的东西容易消化不良。” 我吃饱了，身心都落地，忍不住反驳：“奇数人，奇数人...那你们自己是偶数人吗？” “偶数人？”安贝贝安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哈哈哈哈有道理！但我们不会这么称呼自己。”
第66章 偶数人 “你吃饱了，来个餐后水果怎么样？你喜欢苹果吗？” 我点了点头，安贝贝安从果盘里拿出一个苹果，擦干净。我本来以为他会给我直接啃，结果他用左手握住苹果，稍一用力，苹果被捏成两半。 “给，一人一半。”安贝贝安递给我整齐的半个苹果。 这恐怖的握力！ 我看向他左手的八根手指。我没记错的话，他白天是用右手拿起的电视遥控器，就是说安贝贝安是双手同利的。 如他所说，偶数人有两套内脏系统、左右半身完全对称、手脚也有对称的八根指头。 就像照镜子一样。 来到这个世界后，我发现越来越多的事物和“镜像”联系在一起。 我冲进了奈亚的镜子，这里的居民讲究镜像对称。我猜测这个世界是镜中世界，这里的居民是镜像居民。 “对了，你晚上住哪儿？”走出餐厅时，安贝贝安问我。 我想了想说：“住酒店？入住需要身份证吗？” 安贝贝安摇头，“我看不好办。你这么......特殊，没法顺利入住酒店。” “是啊......那我住哪儿呢。”我小声嘀咕。不能住酒店，我在这个世界没有熟人，总不能露宿街头吧？ 这时候，安贝贝安发挥了他蹩脚的演技，忽然“灵光一现”，提议说：“诶，要不，你来我家住吧？我家很大！” 我不否认安贝贝安的热情，但同时我也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安贝贝安这么照顾我，同时也是为了监视我。“奇数人”如此罕见，他们一定是图我点什么。 既然图我点什么，我跟他走应该是安全的。 为了避嫌，同意去安贝贝安住处前，我谨慎确认：“那个，你是单身吗？我去你家住会不会...不方便？” 安贝贝安不解：“单身？是什么意思？” 我试图解释：“就是说，你有没有异性伴侣？我是单身男性，没有伴侣，你呢？” 安贝贝安一头雾水，微张着嘴巴望天，思维暂时下线了几秒。“你是指...人种吗？我是粉红人种，还有赭石人种。我一直是一个人住，没有哪里不方便。” 我问他两种人种有什么区别，安贝贝安恍然大悟：“你是一点都不懂啊！” 安贝贝安告诉我，粉红人种和赭石人种只有肤色的区别，前者肤色红润，后者肤色深棕。除此之外，人和人之间再无差异。 他们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就是粉红与赭石人种掺杂，人口比例是1:1. 我想起高层都是年轻人，又问他工作是否有年龄限制，为什么他们看起来年龄都差不多。没想到安贝贝安也不明白“年龄”是什么意思，只说他们“生来如此”。 我不知道是不是语言障碍，我和安贝贝安有很多常识都不能共通。 坐上车后，安贝贝安突然满怀同情地望了我一眼，安慰我说：“对不起，我之前只以为‘奇数人’是一种畸形，不知道你的记忆错乱这么严重。看来‘奇数人’的缺陷是真的，你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吧。” “其实我不是......算了。你们觉得‘奇数人’还有什么缺陷？” “还有一种缺陷我没法亲眼验证。据说‘奇数人’只有半身，而我们还有另外半身。” “世界是对称的，你知道，不存在单独的个体。在世界的另一头，有另一个安贝贝安，过着和我相似的生活。虽然我习惯了独自生活，但是当我情绪低落时，我想到我另外半身正在经历同样的命运，我们此时共享着同样的心情，我就不感到孤单。” “但奇数人只有自己，没有另外半身。” “等等，可是这才是正常的！”我难以理解：“人就应该是独一无二的。如果你能被另一个人取代，你又有什么特别的呢？” “不对，奇数人不是一个人，是半个人！”安贝贝安纠正我。 我领悟到，对镜像居民来说，没有1，只有2个0.5。任何事物都能拆解成对称的最小单位。如果不对称，那就不是最小单位。 我无法反驳，其实我也没必要反驳。我就是很难接受“人不是独一无二的”这件事。 “好吧！”我又加重语气说。安贝贝安也看出我并不服气，但他抿着嘴没有说话，我猜他是觉得我在自暴自弃。 我们到了安贝贝安家里。 该说他不愧是场地设计师吗？他家是一栋阶梯型建筑，两侧窄边做了线形落地窗。进入室内后，我看到紧贴窄边的对称太空舱，太空舱内休息区娱乐区层次分明。整座住宅外形纯黑，里面别有洞天，现代感十足。 可能是我俗了，我第一反应是这套高定住宅要花多少钱。 如果是我来的世界，这一块地皮就是普通人一辈子也买不起的。镜像居民却好像没有什么经济上的困扰，人均独栋别墅。我这一路看过来，大街上的人流也不拥挤。 安贝贝安邀请我进门。 毫不意外的，我看见玄关处左右对称地摆放着两套家居服和拖鞋。看起来都很新。 安贝贝安拿起左手边的家居服，我要去拿右边的，被他拦住。他略带歉意地一笑，“我再给你拿一套新的。这件是我周一、三、五、七穿的。”今天是周二，所以他穿对面那一套。顺带一提，这里一周有八天，做四休四。 我收拾好后，安贝贝安端了杯红酒给我。他完全不见外，按自己平时的作息沐浴洗漱去了。 住宅整体只有一层，高约8米，非常空旷。两侧太空舱被透明玻璃隔断，做成上下两层。太空舱上层的大床贴着直线落地窗。我现在就在右侧的太空舱下层休闲区，窝进沙发里品尝一杯热红酒。 因为太空舱的隔断是透明玻璃，对称摆放的家具不消多说。我还注意到衣柜里衣服的款式，日常的衬衫长裤和宴会礼服裙都有。 “我洗好了，耶梦加得你要不要洗——”安贝贝安腰间围着一条浴巾，露出光滑健壮的胸膛，湿润的黑色长发披在肩上。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双眼发直，膝盖一软倒在地上。 我摇晃着红酒杯，视线扫过浴巾内侧。“啊...真的没有啊。” 我的分裂意识进入安贝贝安。
第67章 镇馆之宝 我搜索安贝贝安的记忆发现，镜像世界的规则跟我想象的完全不同。 镜像居民是没有性别的，是名副其实的“无性人”。安贝贝安自身没有性征，不长胡子、没有月经，也没有穿衣风格限制。镜像人大多身材壮实长相阴柔，脾气温和情绪稳定，在我看来中和了男性和女性的优点。 但是有一个问题：没有性别的话，他们怎么生孩子呢？ 该不会是有丝分裂吧？ 安贝贝安的记忆中没有“孩子”这一条，不管是自身经历还是周围所见，也没有人抚养孩子。我想也是，今天我这一路观察下来，没见过一个儿童。 没有孩子，也没有老人。但是人活着就会死。镜像人死后会去什么地方，又会如何迎来新生？一晚上的时间对我来说非常短暂，我只能粗略翻找安贝贝安的记忆。 他从出生起就是这副样子，不会成长。有他认识的人得了重病，他们去医院探望，后来就再没了关于那人的记忆，应该是病死了吧。 安贝贝安的记忆大多跟工作相关。工作的那四天他按时完成任务，休息的那四天寻找设计灵感、散步和打游戏，周而复始，平平淡淡。 安贝贝安对于死亡是怎么想的呢？ 我继续探入他的意识，边界感突然变强，继续深入就会涨破，像以前一样混入我自己的意识。我可以读取他的记忆，却不能读取他的想法。 因为我原来世界的居民跟我有相同的世界观，我仅凭记忆就能猜测出他们的想法。镜像居民却不同，通过今天下午跟安贝贝安讨论半身我就知道，我根本读不懂他是怎么想的。我只能让他亲口告诉我。 原来这就是意识最本质的部分。小小灰色细胞中的记忆停留在物理层面，只有想法是属于意识体的。那是他之所以是他的关键。 出于一种微妙的愧疚感，我收回分裂意识之后就拔腿去厨房，准备给安贝贝安做早饭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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