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孟玉蕾意识到,她不要那样的日子了。她并不天然地该去当家庭主妇,齐星辉也不是天然地就该享受自己的照顾和鞠躬。在生活的选择方面,他们本该是平等的。他所面对的“外面”的复杂和别人的“臭脸”,她也有能力应对,而对两个孩子的照顾,他也有只属于父亲的责任与义务。这不是简单的谁挣的多谁挣得少的问题,也不是所谓家庭分工配置的问题,而是生命心愿的问题,彼此尊重,并有勇气让两个人都活得精彩。 于是,孟玉蕾决定,即使齐星辉变回来,她也不要再变回去了。刚才上课时,欧阳一一那首贝多芬奏鸣曲进步很大,她从那孩子的进步中体会到了成就感,从欧阳妈妈眼中得到了欣喜与肯定,她开始期待欧阳上台的精彩,无论比赛结果如何,她做好了和她们分享的准备。 这是独属于她的生命体验,她参与、努力、并得到肯定,而这些感受,是在齐星辉的羽翼之下体会不到的。原来,她完全有能力构建自己想要的世界,原来,只要努力就能做出改变。 无论如何,不能再回去了。她暗想。 因为中午那几口卤肉饭,孟玉蕾决定下楼跑上几圈儿。最近儿子在学走路,把齐星辉累得够呛,孟玉蕾一回家,他把安安交给她,瘫进沙发里怎么也不肯起来了。孟玉蕾把脏衣服塞进洗衣机,把女儿和儿子“寄存”到婆婆那里,才蹦蹦跳跳下了楼。 孟玉蕾跑完三公里,正弯着腰喘大气儿呢,一个法国的电话打了过来,竟然是夜兰。 “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孟玉蕾气喘吁吁。 “想你了呗。”夜兰依然是懒洋洋的声音,“就问问你那个孩子带得怎么样?” “还不错,她妈妈坚持让她弹热情,我开始也觉得困难,但她妈妈很上心,孩子也很努力。今天下午刚上完课,进步很大。” “那就好。” “但是现在这些孩子们都很厉害,好像从娘胎里出来就会弹琴一样,所以一一比赛到底能拿到什么名次真不好说。” “没关系,尽力就好。” “你专门打电话问这个啊?” “也不是——” “怎么还吞吞吐吐?跟未婚夫吵架了?” “没有。”夜兰的声音拉得老长,“蕾啊,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啊,怎么了?” 说完,孟玉蕾只觉后背发凉,该不是夜兰也知道齐星辉的情况了吧?可是转念,又觉得不可能,蒋蔓怎么可能说出去?自己交待过年事情,孟玉蕾相信她比刘胡兰的意志还要坚定。 “这不一直在外面吗?也不常和姐妹们见面,就挺惦记大家的。” “你到底怎么了?吞吞吐吐地也不像你的风格啊!” “蕾啊,你要是有什么困难你就跟我说,虽然咱也不是大富大贵,但是如果你有需要,我一定倾尽全力。” “嗯,我知道了。” “我刚给国内几个朋友说了,想让他们再介绍一些学生给你,你没问题吧?” “当然了,我现在手上只有欧阳一一那一个孩子,你尽管介绍吧,我都收!” “那就好,有情况了我跟你联系。” “行,那先谢谢你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 挂了电话,孟玉蕾眉头一皱,事出反常必有妖。思前想后,她又给蒋蔓打电话,可是蒋蔓正在仓库忙着点货,说一会儿给她回过去。孟玉蕾只能先把它搁置下来,去婆婆家接了两个孩子就回家了。
第31章 塞翁失马 一到家,又有一堆的事情要忙。晾衣服、催笑笑练琴、整理儿子的玩具、冲奶……而齐星辉依然躺在沙发上看手机。孟玉蕾喊了他几遍,他去给儿子放了洗澡水,又回到了沙发上,仿佛沙发是多爪的章鱼一样牢牢抓着他。孟玉蕾想要抱怨,想想他给自己买钢琴的心意,又忍了回去。 孟玉蕾正在卫生间给儿子洗澡,齐星辉突然大喊一声,“老婆,这是不是你跟笑笑?”喊完,他终于冲破了沙发的束缚,“腾”地跳下来,一路小跑冲到了孟玉蕾身边。 “什么东西?” 孟玉蕾擦擦手接过了手机。 屏幕上是齐星辉打开的短视频,画面是中午吃饭那家卤肉饭店,而屏幕中央正是相对而坐的孟玉蕾和笑笑。笑笑在看着孟玉蕾,而孟玉蕾正埋头吃饭。她旋风般地扫完笑笑剩的米饭和鸡蛋后,意犹未尽地盯着干干净净的盘子一脸愁容。 短视频配文是“生活困难,母女俩只点了一份儿卤肉饭,连一颗鸡蛋都舍不得加。妈妈让给女儿吃,自己便饥肠辘辘地望着她。小女孩儿看穿了妈妈的心思,不舍得吃完,把半份儿米饭还有那颗鸡蛋都留给了妈妈。母女俩推让半天,母亲终于吃掉了半份儿饭和那颗鸡蛋。看到她们粒米未剩的盘子,几次想再买一份儿送给她们,可终究没有勇气。最珍贵的不是卤肉饭和鸡蛋,而他们寒酸却伟大的感情……” 后面还有一堆拿腔拿调,想要催人泪下的煽情赞叹,可孟玉蕾却看不下去了。她脸涨得通红,牙关咬得“咯嘣”响。她将毛巾一把甩进盆儿里,一圈水花溅起,洒了齐星辉满身。 “这神经病吗?”她大喊。 “这是你和笑笑吗?” 孟玉蕾气得跺脚,“你自己的老婆和闺女你认不出来?” 安安被吓得哭起来,齐星辉看看儿子又看看妻子,着急不知道该哄哪一个。 “这从哪儿来的?”孟玉蕾又回来,满脸怒气。 “就在抖音里,系统推送的。” 孟玉蕾忍不住,抢过手机又看了一遍。从镜头角度看应该是有人从笑笑右后方拍摄的,镜头之下,孟玉蕾的五官和笑笑的耳朵一清二楚,甚至看得见水杯上黄色的小狮子。而镜头之下的亚麻棉裙和简单的马尾,的确让孟玉蕾显得寒酸。 视频配着温柔的音乐歌颂着母爱的伟大,一行行弹幕飘过,全是被感动的赞叹。右下角显示视频的播放量已经超过了一万,评论里甚至出现了要给母女俩捐款的呼吁。 “你说你,想吃你就再要一份儿嘛,咱就是再穷,一份几十块的卤肉饭还不至于吧!”齐星辉道。 “我在减肥你不知道啊?”孟玉蕾大喊一声。 “减肥你还吃卤肉饭?” “我饿得受不了嘛!” “那你就要一份儿好好吃不行吗?” “算了,你没减过肥,你不懂。” 喊完,她突然明白了夜兰那通奇奇怪怪的电话,八成也是因为刷到了这通视频才打的。她没有在背后幸灾乐祸,反而问她是不是需要帮助,这让孟玉蕾觉得有些感动,可更觉得丢脸。 “你别急,我给这个做视频的人发消息,我让他删除。” “看的人这么多,他不删怎么办?” “不删咱们就告他侵权。” “行不行啊?” “我先跟他联系。” 俩人忙着盯手机好一会儿,被安安的哭声拉了回来。原来他在浴盆儿里站了起来,被滑倒,又掀翻了浴盆儿。水倒了满地,他脑袋也磕到了马桶上。安安的哭声把笑笑也吸引出来,她不耐烦地大喊,“你别哭了,好吵呀!整天就知道哭!” 笑笑一喊,安安哭得更大声了,家里像炸开的马蜂窝,顿时乱作一团。孟玉蕾过去抱儿子,才发现他脑袋上又多了好大一个包,心疼不已。她给儿子擦干身体,将他抱上床抹药,齐星辉见状,很默契地哄着笑笑,将她连拉带扯弄回了房间。 齐星辉奉孟玉蕾之命拿来了冰块儿,可是冰块儿太凉,安安嫌难受,拳打脚踢不愿意孟玉蕾碰他。齐星辉接过冰块儿,跟他做游戏似地,哄哄逗逗,才算给他脑门儿上冰敷了一会儿。 “不用去医院吧?”齐星辉问。 “就磕这一下,去什么医院?” “笑笑小时候膝盖蹭破皮你不都要去医院吗?” “那是没经验。” 齐星辉笑起来,“你呀,就是人家网上说的,一胎是掌上明珠,二胎是围栏里的小猪。” “我烦都烦死了,你还笑!” “短视频的事儿啊?” “不然呢!” “嗨,那算什么呢?我看拍得挺好的,刚开始我还挺感动的,直到认出这不是我老婆跟闺女吗,这才觉得不对劲。你别多想,我看网友也没什么恶意。” “你一天又不用出门,当然不觉得,我天天还得在外头跑,不定别人怎么看我呢!” 孟玉蕾脱口而出后,意识到这个话不合适。齐星辉不是不用出门,而是不能出门。她立刻找补,道:“这不是,虽然咱们日子过得紧巴巴,但也没有穷到被几十块为难的地步,这不是被人知道了,你脸上也没光吗?” 齐星辉却很从容,“也是,我这就给那个拍视频的发私信,让他删了。” 孟玉蕾哄着儿子,电话又响了,是蒋蔓打来的。 “我刚先给夜兰打电话了,她说在什么视频里见着你了,才给你打的电话。到底什么视频?你俩这么神神秘秘的。” 孟玉蕾将今天吃饭的事情和视频内容给蒋蔓描述了一遍,没想到她听罢几乎笑出了猪叫声,“快快,发给我看看!” “你不嫌丢人啊!” “现在多少人想火还火不了呢!你先发来我看看。” “等等,我让齐星辉给你发。他现在跟拍视频的人谈判去了,让他删掉。” 五分钟之后,蒋蔓的电话打了过来,依然笑声不止。孟玉蕾皱着眉头等她笑完,这才道:“我都烦死了,你竟然开心成这个样子!” “这是个好机会呀!” “什么?”儿子扑进怀里,孟玉蕾索性放开外音,把手机放在一旁。 “给你招生的好机会!” “我不懂。” “你想想,像你这样重新开始的钢琴老师,最难的是什么?当然是招生了。招生最需要什么?当然是宣传了。这个视频有一万多人看了,而且都是本地推送,这可是个宣传你的好机会呀!咱们去找那个博主,先别急着删,让他就留着攒流量。随后再让他安排一场对你的采访,解释一下这个乌龙事件,这不招生宣传就有了吗?” 孟玉蕾听得脑子嗡嗡响。她明白了蒋蔓的话,只是她从没想过还有这样的思路。 “你现在要做的,先注册一个视频账号,把你以前的视频全都发上去,也不用太长,两三分钟的片段就行了,太长了也没人有耐心看。” “这我还得找找。” “我来弄,都在电脑里,我可以剪辑。”齐星辉走了过来。 孟玉蕾抬头看他,有些惊诧。 “不够了你就现弹现录,网上找些流行歌曲,什么好听你弹什么,什么红你弹什么。先把账号撑起来,自然就有学生来找你。我早就想过让你利用短视频招生,看你每天忙得焦头烂额,怕你也没时间弄,既然有了这个机会,不用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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