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最了解她的人。” “感情上的事儿,了解不了。” “我最近急着想见她,总觉得我们不能这么完了,可是这要见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也许一会儿见了就知道了。” “她是不是有人了?” 孟玉蕾被吓一跳,“什么?” “不然她不可能这么绝决。她不是这种人。” 李延科死死地盯着孟玉蕾,盯得她后背发凉。 “她做生意的时候可绝决了呢!”她灵光乍现道。 “我不知道。”李延科的目光终于离开,他摇了摇头,“嗨,就你说的,谁又对谁了解多少呢?” 至少避开了那个致命的问题,孟玉蕾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她就是不肯结婚呢?”她问。 “我不知道,我没想过。在我的设想里,我们会结婚,然后生孩子,我没想过别的可能——我是说,不结婚、不生孩子,或者,不跟她结婚,我都没想过。我没想过我们会分手。我接受不了别人,不可能......” 李延科把头埋进靠垫,一只手紧紧抓着可乐瓶,手背青筋暴起,痛苦的样子仿佛已经预见了结局。 孟玉蕾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正如她也不知道怎么“劝”蒋蔓一样。所谓的“劝”,也不过是想左右别人的生活,可是谁又有这个资格呢? 等蒋蔓时,齐星辉打来了电话。他简单问了情况,就催着孟玉蕾赶快回家。他询问的语气跟从前的自己有些像,或许齐星辉真是从自己身上学来的吧!孟玉蕾也有些理解了以前的齐星辉,那些他外出应酬时在电话里囫囵应付的情境,大概也是因为朋友都在身边,实在很难抽身吧! 蒋蔓的车缓缓驶进酒店的停车场,停在了孟玉蕾的车旁边。她熄火,下车,孟玉蕾降下车窗,安静地等待。李延科木偶般坐在后面,一言不发。蒋蔓从车外看了两眼,绕过车头坐在了副驾驶。 蒋蔓剪了头发,比从前更显干练,可是她脸上却满是倦容,脑门上出了油,口红也淡了。 “你说吧!”蒋蔓扭头看向李延科。 李延科缓缓抬头,直愣愣地看着她,轻轻叫出一声“蔓蔓。” “我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咱们,就算了吧!” 李延科突然抬头,眼里满是惶恐,“你骗我。” “没骗你,孟玉蕾都见过了。” 李延科的目光又转向孟玉蕾。孟玉蕾被吓出一身冷汗来,恨不得当场把蒋蔓掐死。 “他是谁?”李延科问道。 “说了你也不认识。” “你跟他——你为了他,所以跟我分手?” “我不为了谁。你跟我求婚的时候我就知道咱俩迟早得分手。起初我觉得咱俩之前有些问题,这些问题解决了或许还能结婚。后业我发现,没办法的,我解决不了,我压根就不想结婚,我一想到柴米油盐的生活我就本能地恐惧。我不想跟一个人整天地捆绑在一起,我不想怀孕,不想生孩子,更不想养孩子。我不想像我爸妈那样一辈子吵来嚷去,不想像他们六十岁了宁愿分居不说话也不离婚,我也不想像孟玉蕾那样整天操心老公孩子,不想看个电影做个美容比爬喜马拉雅山还难。结婚、生育,那些东西对我形同枷锁,李延科,我一点儿都不想去尝试。” “那个人是谁?” “你不要纠结这个问题好不好?我跟他在一起也不会结婚。可是你不行,你一直想要的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未来,以前我脑子不清楚或许觉得那样没什么不好,可是现在,我三十多了,我看到了周围的人都怎么生活,我对自己以后想要怎么过也有了清晰的认知。我们方向不一致你明白吗?所以我不想耽误你。” “可是你也没有问问我?万一我愿意呢?至少,你该给我选择权吧?” “李延科,六年多了,咱们在一起六年多了,你感觉不出来吗?现在坐在你面前的蒋蔓,还是那个二十多岁走出大学没多久的蒋蔓吗?而你呢?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样儿,现在的你还是什么样儿!你玩儿游戏、看漫画、玩儿什么剧本杀,你爸说了多少次让你参与家里的生意,锻炼锻炼,你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还把它当成负担。而我这边呢,别说你能帮我出谋划策谈项目,我带你出去应酬,你连客人怎么坐,怎么点菜,怎么给人敬酒都不会。我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还要被你拖着去跟朋友唱歌、玩儿桌游、玩什么密室逃脱。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吗?我不知道你在事业上是怎么成长的,那些手术啊、职称啊我不懂,但是在我看得见的地方,你什么进步都没有,什么改变都没有......” 蒋蔓在阵阵控诉中流下了眼泪,孟玉蕾抽出纸巾递给她,李延科在慌乱中睁着一双眼睛,艰难地看着蒋蔓。 “可是,你想要什么改变呢?好好的,为什么要改变呢?” “你的年龄在变,境况在变,整个社会都在变啊!” “可是我不想变。” “你可以永远这样单纯,可是我三十五岁了,已经对那样的你没兴趣了。” 广播声被孟玉蕾调到最小,可是还有微弱的声音传出来。是周华健的声音,因为听过这首歌,哪孤断断续续的旋律也能让孟玉蕾在心里拼凑出那句歌词:“让软弱的我们懂得残忍......” 缥缈的音乐,李延科的呼吸声还有蒋蔓手里的纸巾被揉搓的声音,细如游丝,却声声如耳,像乐曲里的各个声部交织在一起,诉说着各自的心事,却交相呼应。 “没兴趣了。”李延科喃喃,在夜晚的车里,声线无比清晰,“六年多了,一句没兴趣了,就完了。” “我不能勉强自己,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车里又一次安静下来。孟玉蕾觉得自己似乎该说点儿什么去缓和他们的紧张,可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蒋蔓在感情上并不算果断的人,可她现在却对李延科如此残忍,可见她已经下了相当的决心。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伤痛除了被慢慢消化,再无别的可能。 李延科缓缓放下靠垫,搓了搓脸,叹出一口气,推开车门离开了。他一句话没说,没有再看蒋蔓一眼,也没有带走他剩下的半瓶可乐。他的背影闪过饭店的大门,停在明亮的候车牌前。几分钟后,一辆出租车停在他面前,他和那辆车一起消失在明亮的路灯之下。 孟玉蕾和蒋蔓都只是看着,看着那个如电影镜头般的背影离开,留下街灯下静㴵的夜。他不曾回头,也不曾抬头看看月亮,但他的的确确是消失了,连带着漫长未来再相见的可能性,一起离开了。可那难以言说的伤痛却似乎仍留原地,溶化在夏天温热的空气里。只消轻轻呼吸,就能感受得如此真切。 孟玉蕾再看蒋蔓时,她的妆已经花了,眼泪没有在脸上停留,都被她立刻擦掉了。 “你这个渣女,你把人家甩了,你哭什么?鳄鱼的眼泪。”孟玉蕾假装生气。 蒋蔓破涕而笑,“我也很难受好不好?” “那你倒是何必呢?像李延科这种家庭好、工作好、人单纯又对你死心踏地的优质青年,你说甩就甩了,我跟你说,有你后悔的!” “我不后悔。”蒋蔓收起笑容,“年龄是个好东西,我现在越来越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 “你想要什么?” “自在。” “狗屁!” “你不懂。你有老公、有孩子,有一大家子的人要操心,在这一点上,你早都麻了。” “什么叫麻了?” “你失去了对自由的感受能力。” “你别跟我装!你就是那种该结婚不结婚,该生孩子不生孩子,闲着没事儿就知道故弄玄虚的人。整出一堆幺蛾子,害人害己,还要像鳄鱼一样掉眼泪的大公主。三十多岁了一点儿都不踏实,你就作吧你!” “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你没看出来我也挺难过的。” “我骂你都轻了,以后笑笑敢这样我得把她腿打断!” “怎么女人当了妈的都这么可怕?” 孟玉蕾翻白眼之际,电话又一次响起来,还是齐星辉。 “怎么样了啊?” “没事儿了,我这就回去了。” “行,我等你。路上小心点儿!” “知道了。” 孟玉蕾又转向蒋蔓,强迫自心平气和,“不是当了妈可怕,而是自由也该有个边界。我不会做的事情我就不希望我的孩子做,当然也不希望你做。我总觉得伤害别人是不好的,无论暴力还是情感。无论是谁,亏欠了别人,心里是不会踏实的。” “总把别人放在自己前面,那样太累了。人应该尊重自己的感受。” 蒋蔓,脸颊终于浮出一抹笑来,“你的踏实,就是不管多晚都有人等你,而我的自在,是不管多晚,都没人管我。” 孟玉蕾摇了摇头,把她赶下了车。 女儿终于同意孟玉蕾陪她排练,前提是正式演出时穿上那件蚂蚁腰的敬酒服。为了能把自己塞进那件衣服里,孟玉蕾几乎豁出半条的命在减肥。前阵子断了晚饭,减肥初见成效,这几天她把午饭的主食也减了,就吃几口菜了事。除此之外,晚上还要做三组仰卧起坐,一组三十个,要是还有一口气在,就再加几十个倒蹬车。每天晚上关上了灯之后,她都饿得眼冒金星,梦里都是大鸡腿和羊肉泡馍。 这次演出是笑笑的提琴老师和行业里另外几位老师一起组织的,除了小提琴,还有钢琴、大提琴、长笛等乐器。他们特意租了间小音乐厅,还配上了三角钢琴。但因为租金问题,正式演出只能放在周三,而彩排就安排在了周六的上午。 第一次彩排,孟玉蕾为了笑笑开心,决定穿条裙子。可是一翻衣柜和箱子,才发现这几年失于身材管理,她几乎没买过像样的衣服,好容易找条裙子,穿倒是能穿上,样子也规规矩矩,可是纯亚麻的颜色和质地,实在过于素净。这条裙子当初是品牌做活动凑满减买下来的,因𝖒𝖑𝖟𝖑为不喜欢,所以没怎么碰过。 但好歹是条裙子。虽然不大理解小女孩儿们对漂亮裙子的执念,但孟玉蕾决定尊重她。本来就是笑笑的汇报演出,只要她能开心,自己穿什么都不重要。 裙子实在太过素净,也并不比平时能吸引什么目光,但是人瘦了一大圈儿,走起路来腿下生风,倒也觉神清气爽。 不过高跟鞋就有些麻烦了。这项伟大的“发明”天然地与母亲这个身份作对。孟玉蕾在网络和电视上也见过踩着恨天高抱着孩子的辣妈,只是这种打扮实在太过戏剧效果。对她来讲也不是不行,只是在她这种谨慎的妈妈看来,高跟鞋抱孩子实在太过冒险。她即使容许自己摔倒,也不能容许摔倒时磕碰到怀里的孩子。 孟玉蕾从鞋柜缝隙里翻出了一双高跟鞋,确切地说,它勉强算得上中跟。黑色基本款的皮鞋,安安百天拍全家福时她特意买的。和半柜子的运动鞋和平底鞋比起来,这双凑合能跟裙子搭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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