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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眼望向机器人，机器人像无数次被重启之后的模样，用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回望着他。 男人似乎受不了他这种目光一般，伸手抱住了他，喃喃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 是不该出手伤人？ 还是对消除他的记忆感到抱歉？ 还是在最初根本就不该，创造出这个机器人… 机器人回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两人一如往常，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山上的生活如流水般平静地流淌着，但即使两人的消耗不多，日常也能种菜抓鱼，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还是需要去山下采买。 今天男人在外出时不小心崴到了脚，机器人看着手中男人肿起来的脚踝，皱了皱眉，回家替他上了药。 然而在清点医药箱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的药品要不就是即将告急，要不就是已经过期了。 “我需要去山下补充必需的物资。”机器人道。 男人心里想与他同去，但也知道自己现在走不了路，只会拖累机器人。 虽然机器人抱着他或者背着他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是被人看到终归不太合适，而且以机器人的身份，也该低调行事... 男人只好恋恋不舍地递给机器人自己的钱包，叮嘱他早去早回。 机器人接过他手里的钱包，把他抱进沙发、沏好茶，又塞给他一本还没看完的书，摸了摸他的头才闪身出发。 山下的世界虽然比不上城里，但也愈发繁华，机器人快速准确地挑好东西，排队结账，就见老板娘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以及他递过来的钱。 没办法，长成这样的美人突然出现在这里实在让人难以忽视，即使他戴着口罩。 而且面前这人居然递过来的是纸币，更是新奇，毕竟真的很少有人再用纸币。 在这一点上，男人虽然掌握着最尖端的技术，却使用着堪称过时的支付方式，也算是复古了。 机器人对老板娘上上下下打量的目光视而不见，反而垂头出神地看着隐藏在钱包夹层里的一张照片，要不是被纸币带出来些许，他都没发现。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的男人，都穿着白色的大褂，正站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树下，旁边则是“联终研究所”的金字招牌。 而正中的两人意气风发，笑得正开怀，仿佛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般，准备通往他们前程以锦的未来，耀眼得令人移不开目光。 此时的机器人也正皱眉盯着这张照片，因为照片中的不是别人，这两张脸，分明是他和家里那个现在可能正在看书的男人。 但对照片中的事情，他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难道是他的记忆还有缺失？ 或者照片中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直觉，告诉他答案是后者。 “帅哥帅哥，找你的钱，拿好。”老板娘笑吟吟的声音将机器人的思绪拉回现实，机器人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零钱，把钱和照片都放回了原位，不过老板娘还是眼尖地看到了照片，暗道漂亮男人怎么不是结婚了就是弯了。 机器人装好药品，推开药店大门准备回家，旁边街道的喧哗却透过人群与春风传到他眼前。 远远望去，似乎还有个卖花的，姹紫嫣红，自成一派。 平时除了种些蔬菜，偶尔两人见到山上开着的野花，男人也会看上许久，大概还是喜欢花的。 不过山上最多的还是漫山遍野的二月兰，花期长又好活，不过看了这么多年，想必换点新鲜的花样男人也会喜欢。 这么想着，机器人走到了正在卖花的姑娘面前。 除了花，这小小的摊子旁还放了一堆五颜六色的绳子，而那姑娘手指灵活得不像话，一会儿就编出来一根带着三朵花的手绳。 正想休息下手指的姑娘一抬头，看见来人正盯着她编的手绳便热情地推销起来，“你喜欢这个？这个是求爱情的，戴上不出三个月准保抱得美人归。” 平时其实她也不会这么吹自己编的手绳，毕竟还要在一个地方做生意，怕到时候不灵被人打，不过这回是个例外，只因为她估摸着面前的人去追人，连三个礼拜都用不着。 机器人点点头，倒是没拿她手上那条，反而指着另一个写着“平安健康”的手绳问起来。 姑娘自认自己的手艺没话说，然而却只卖出了几束鲜花和一堆编手绳的线，还丧权辱国地白送了他一堆花种子，真是美色误人！ 机器人回来的时间比男人预计的整整晚了20分钟，他提前半小时艰难地把自己从沙发上移到了木屋的台阶前，算起来，已经眼巴巴地等了快一个小时。 机器人刚出现他的视野里，他就站起身朝机器人大力挥手，同时看到机器人身前花花绿绿的一片，也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晚归。 其实机器人的视力更好，在男人看到他之前，他就已经望见了男人，看着他可怜巴巴地蹲坐在台阶前的模样，莫名让人觉得男人像一只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 机器人加快了脚步，而男人看见他之后便大力地挥手，更像一只欢快地摇着尾巴的小狗了。 机器人不知道的是，在这不到一小时的等待里，男人已经在思索着要不要给机器人弄部手机或者其他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联络方式，自从男人上次回去探望父亲之后，他就有这个想法了，但后来他和机器人再度形影不离，他又渐渐搁置了这件事。 但是手机这种东西，他自从切断了那一切之后，也已经有五年没有用过了。 “怎么不去屋里等着，现在晚上山里的温度还是会凉，感冒了怎么办？”机器人说着，把怀里的芍药、桔梗、糯米鸡、鲜花饼和几本书等乱七八糟的杂物一股脑放进男人怀里，然后又一把抱起男人，进了屋。 刚在外面还不觉得，一进屋，男人就被这温差搞得打了个喷嚏。 “我没事。”男人揉揉鼻子，心想能多看你一秒也是好的。 他站起身准备帮忙，却被机器人再度按进了沙发里，“你在这等着就好。” 今天的晚饭异常丰盛，不出半小时，机器人就端着热气腾腾的三菜一汤上了桌，有鸡有鱼，只不过吃饭地点从餐桌换到了沙发前的矮桌，两人坐在厚实温暖的毯子上，机器人递给男人一碗饭，道：“鲜花饼就留着明早吃吧。” 隔着刚买回来还带着水滴的芍药，男人笑着点点头，机器人又道：“今天正好碰见山下赶集，很热闹，等你腿脚好了咱们再一起去逛逛怎么样？” 机器人以为男人会想去，毕竟自己出发前男人还想着一起，但这时男人的笑容却僵住了一秒。 对于男人来说，购买医药用品只是维持活着的必需项，而像这种一起逛集市却是与外界的联系，而他不需要与外界再有任何联系。 但机器人... “你喜欢山下的生活吗？”男人问道，机器人早已从男人的脸色看出他并不想去山下，此时谨慎道：“去哪儿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男人盯着机器人的脸，忽然想到，等自己死了，机器人想去哪儿都可以，到时候他就自由了，但在那之前，就陪我多呆一会儿吧。 直到...死亡。 其实一开始制作机器人的时候他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为了让自己还能够活下去，于是紧紧抓住生命中这最后一点念想，他本以为等他迎接死亡的那天，机器人陪他一起就好了。 他可以坦然迎接死亡，但现在他看着机器人的脸，忽然觉得他舍不得，他已经舍不得让机器人陪他一起死了，他是他在这世界上最宝贵的。 男人没了胃口，他本就吃得不多，但看在机器人特意买回来的份上，他还是比平时多吃了不少。 吃饱喝足后，男人揉了揉肚子，可惜今天腿脚不便，每日的饭后散步也就只能先暂停一日，早早洗漱完毕躺在床上。 月色西斜之时，机器人听着男人的呼吸，察觉今天他入睡比平时晚了不少。等确定他已沉睡，机器人轻轻地将男人的手臂从自己的腰上移开，想要站起身，结果还没有离开床铺，就发觉衣角被人拽住了。 机器人回头一看，是男人的手，男人似乎做起了噩梦，喃喃道：“不要死，求你不要死...” 指针指向凌晨三点，发出轻微的声响，机器人重新躺回床上，把男人搂进怀里，拍着他的后背道：“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没有人会死。” 潘多拉的魔盒 机器人推开隐藏在地道深处的实验室大门，最近几天男人的睡眠质量都不太好，今天晒了一整天被子外加睡前给他喝了半杯加了蜂蜜的热牛奶，终于睡得踏实些了，机器人也终于有机会来实验室找找线索。 这个实验室对机器人来说很熟悉，毕竟这里是他“出生”的地方，他一睁眼，看见的整个世界，就是那个男人的双眼和这通体白色的房间，简单、干净。 他很少动房间里的东西，每次在这儿也是和男人一起。 桌上的仪器大多都是为他准备的，但他并没有访问权限，他又翻了翻各个抽屉，多是些数据研究资料，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用处。 就当他以为不会有什么发现的时候，最里侧的抽屉里居然拉不开。 他俯身看了眼，抽屉屏幕上的面板里显示着需要密码或者指纹解锁。 密码...机器人思考着，输入了自己醒来的日期，结果显示密码错误。 难道不是四位？机器人又试了下八位数，依旧错误。 不抱期望的机器人用食指戳了戳指纹锁，结果抽屉居然就这么打开了，机器人意外地睁大了双眼，难道这里面的东西与他有关？为什么男人会将他的指纹也录入进去？ 机器人好奇地看了看，里面放了一个挺大的盒子，普普通通的看着有些年头了，不过这时候机器人反倒有些犹豫，像是面对着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机器人不放心离开男人太久，即使是睡觉的时候。他咬咬牙，终究还是打开了那个盒子。 盒子里的东西不多，放着一片已经枯黄的树叶标本、一个轻薄的笔记本电脑和充电器，以及两个研究所的证件，一张照片下面写着“楚新：特级研究员”，另一张上面则是一个跟机器人一模一样的脸，写着“梁初：中级研究员”。 除此之外，角落处还标注了一个日期，这是七年前的东西了。而他目前所拥有的最早的记忆，是五年前。 难道… 他不信。 几天前在山下的推测再度浮现，可他宁愿那是自己丢失的记忆。 机器人忽然想起前面几个抽屉里被自己随手丢开的资料，他重新拿过来一张一张仔细翻阅着，直到翻到最开始的抽屉时，这才发现其中一张资料的背面，是一个设计图，里面标注的正是机器人的各个参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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