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可以预料到谢今朝会是什么不乐意的表情,果不其然,这话刚落地,原本发呆的谢今朝像被触发了关键词似的一颤,张嘴就要拒绝:“我——” 齐胤笑容不改地捂住他嘴巴,声音压得很低,十分冷酷:“谢今朝我劝你三思而后行啊,奚筠还在呢,你要是想被别人看笑话说‘哎呀谢老师这么大一人了还不想去医院好丢脸哦’,那你就拒绝我吧,回头别人取笑你我不会给你打圆场的!” 谢今朝静了三十秒,还想挣扎,齐胤继续在他耳朵边小声逼逼:“以后我也不会背着你爸妈偷偷带你吃肯德基了!” 谢今朝彻底静了,齐胤满面春风地松开手,揽住他肩膀:“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来,奚筠,今天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根本就没漏听一个字的奚筠:“……” “啊…好的好的。” 他连忙应了,只不过表情有点恍惚,很明显对齐胤这副判若两人的老妈子面孔接受不能,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跟着对方往门口走,中途还绊了一跤,齐胤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有点无奈:“怎么和你谢老师一样,站着都能摔跤啊。” 奚筠站稳了,脸羞得通红,脑子一抽,答道:“对不起,我也很爱吃肯德基。” “……” 一片能溺死人的寂静里,齐胤转开头,看着茫然的谢今朝,笑了一声。 - 大门被轻轻合上,忍耐多时的季队长终于撂挑子了,他三两下跳到角落里的玻璃展示柜最上头,在谢今朝反应过来之前,只留给对方一个吃得愈发肥硕喜人的屁股,以及垂落下来的不停晃荡的尾巴;谢今朝这下终于确定对方是生气了,可是他又不知道为什么,于是只能还是道歉:“对不起。” 猫没动弹,尾巴一荡一荡,引着小谢老师这条不太聪明的鱼咬钩,谢今朝站在下面仰着头,脖子有点酸,但还是坚持说:“上面,危险。” 有什么危险的?猫尾巴又晃悠两下,终于彻底垂下来,不动了。 季恕窝在柜子顶的角落里,摸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谢今朝没感觉错,他确实是有点生气,但更多的还是憋闷,到后来,干脆就变成了自己生自己的闷气;他一面唾弃自己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一开始只是想要一个安身之所,到现在竟然学会了不知足,一面又在谢今朝梦魇的那一刻控制不住地想:如果谢今朝叫的是他的名字就好了。 这个想法令他的心砰砰直跳,并隐隐有一种事情即将要超出他掌控的预感:在他原本的设想里,他本应该一辈子默默无闻地做谢今朝家养的猫,然后将这个秘密带入坟墓,到死都不叫别人知道。 如果在这过程中能阴差阳错叫谢今朝解开心结,那也算做好事一桩,下辈子投胎说不定就比现在好运,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难过。 季恕这辈子,家人早早离开他走了,其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人也已经被一场事故斩断牵绊,成了彼此憎恶的陌生人;他渴望与之拥有关联的人都已经有了比和他更深刻的羁绊,说难听点,就算哪天死了,可能墓上都不知该刻什么生平,因为没人可牵挂。 这是他阴差阳错成为拯救者之后的唯一一点私心,希望承载了他寄托的谢今朝能够有天真的不再惧怕即将到来的分别;可是这点私心好像也变质,越是相处,就越存在感鲜明地驱使着他,让他忍不住构想:谢今朝能不能记住他再多一点呢? 他在反复的自我诘问里沉沉睡去,直到清晨,宿舍没拉紧的窗帘透出的阳光刺醒了他;昨夜乌云浓重,今天却意外的是个大晴天,旁边李知行的床上空荡荡的,人不知跑到了哪里去,外面,钟悦宛如他们队人形闹钟似的又在外面叩门:“队长!你们起了吗,我进来啦!” “……醒了。” 门应声而开,钟悦带着洗漱完的清新气息扑进房里,他也看见旁边李知行空掉的床铺:“咦,星星人呢?” “不知道。”季恕言简意赅地答,“我刚才醒他就不在,可能出去了吧。” “哦,”钟悦倒在李知行床上,失望地拉长了声音,“本来想叫你们斗地主来着——” “钟儿,哥问你个事儿。” 季恕忽然打断他,神情是难得一见的局促:“你不是特别喜欢谢今朝吗?你喜欢他哪儿啊?” “这可多了去了,”钟悦立马来劲,掰着手指头数,“他唱歌好听,人很有才华,长得也好看,看着性格特别好。” 完了,季恕想,原来追星是这样的。 “队长你呢?”钟悦也问,牟足了劲要听见别人也对自己偶像如此肯定,“你不是前段时间说,你也要追星么,那你喜欢他哪儿呢?” “……” 季恕嗓音干涩发紧,轻声地答:“他看我的第一眼。” ---- 钟悦:这是不是有哪儿奇怪啊?
第49章 野心 ===== “第一眼?” 钟悦嘟囔着重复了一下这个关键词,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异,他回想着季恕和谢今朝的第一次见面,大约是在之前那场晚会人流拥挤的后台,到处都兵荒马乱,实在没有哪里值得纪念;可季恕的神情不似说谎,于是他想了想,也只挠挠头,很善解人意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谁的理由,也很正常。” 不正常,季恕在心里反驳,一点也不正常。 甚至他都不能确定那叫不叫喜欢,季恕长这么大从没想过要喜欢谁,更别说追星,他的感情其实十分吝啬,多给一分都嫌多,可不知怎么的,钟悦再如何形容谢今朝,于他而言,他使劲浑身解数所能想到的,也还是只有对方那轻飘飘的一眼。 或者是两眼,毕竟上天帮他作弊,让他还有个不算见面的见面。 季恕是在后来的很久才想明白,他那时自以为的崇拜和喜欢,其实更像是终于无所遁形的自卑,只不过他是碌碌无为的普通人,那点卑微就像是麦地里不起眼的几根杂草,在许多时刻都只有被人连根拔起的份;在机缘巧合遇见谢今朝之后,这些杂草才开始疯狂蔓延滋长,让他忍不住去和一只猫作比较: 谢今朝宁肯在路边救助一只受了伤的野猫,也不愿意在遍布镁光灯和摄像机的台前多看自己一眼。 那天晚会,他曾有一瞬间赌气似的许下过愿望:总有一天,我要让他只看着我,不止这一眼。 钟悦还不知道季恕说的此第一眼非彼第一眼,而是一场单方面的相识,起始于对方变成猫的某个深夜,因此颇有些手足无措,最后盯着季恕发呆的脸干巴巴地没话找话,又问道:“你问我这个干嘛呢?” 季恕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点哑:“钟儿,我可能是个假粉。” 钟悦被他一脸欠别人八百万似的衰样逗乐了:“嗯,那也不会怎么样啊,你又没做什么,追星是很自由的事情,喜欢和不喜欢都有权利。” “我发现你真的是个负罪感很强的人欸队长,我以为多大事呢,”钟悦长出一口气,开玩笑道,“你一没杀人放火,二没拿着个大喇叭告诉别人那是你偶像,你——” 他的话在季恕越来越飘忽的眼神里不可思议地断了:“你不会真这么干了吧?” “没有!”季恕立刻大声反驳,随即声音低下去,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我就随口那么说过。” “和谁说?” “……齐胤。”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季恕心虚地放大了声音,“如果不是我追星成功,你哪儿来的亲签,哪儿来的海报,哪儿来的和偶像面对面近距离接触?” 钟悦语塞:“不是、我……” “哦,我知道了,”季恕抱臂,表情带有三分凉薄三分讥笑四分幽怨,“你也不太想要那东西,海报你都揉成团还给我唔——” 钟悦忍无可忍地一把捂住他嘴巴,着急地喊:“队长我们不是都说好不提这个了!” 他真是服了! 扔海报这事从两人和好之后季恕就开始挂在嘴边,平均每天要说两三次,连早上他赖床超过五分钟都得被人贴着耳朵边阴森森地说一嘴,到后来连慕鹤轩和李知行都学会了拿这事儿笑话他;刚开始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太过分所以才让他队长念念不忘,于是对几人的严格要求堪称言听计从,直到后来某天他听到这三人背着他开小会,当事人季恕坐在中间笑得非常之得意: “钟悦最近又不挑食又不偷懒,连水煮西兰花都吃,零食也不敢偷偷去买了,三天掉了两斤肉,早知道这招这么好使,你俩当初就不应该拦着他,让他再给我两拳。” 门外偷听的他本人:“……” 新仇旧恨一齐涌上,揉了一次纸团被唠半辈子的钟先生悲愤欲绝,于是,当李知行打开门时,就看见这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季恕在前面嘻嘻哈哈,后头的钟悦手里拿着一叠纸呲牙咧嘴地喊:“你现在就砸我,砸死我好啦!” 李知行看了一眼满地被扑腾出来的纸屑,静了两秒,站门口又把门给关上了。 大约半分钟,他面无表情地再度打开门,一个纸团恰巧携着风扑面而来,精准无比地打在了他脑门上。 李知行有点洁癖,这事上到杨明,下到他们公寓楼下保安大爷养的看门狗大黄都知道。 此人发病挑时间场合,但犯起洁癖的龟毛劲儿和清早有起床气的慕鹤轩不相上下,在STAR并称绝世双疯,轻易没人敢招惹;是以,屋里正搞追逐战的两人都不动弹了,在他能冻死人的目光中,自觉地拎着扫帚开始扫地,钟悦扫着扫着又偷懒,往李知行旁边一坐,搭着他肩膀问:“你早上干啥去了?起床就不见你人影。” “一边去。” 李知行肩膀一抖,把钟悦脏手给晃掉了,细长的眉毛微蹙,从床头摸出包湿巾擦手,钟悦在旁边,被他呲了也不生气,只是在他开始抽第三张湿纸巾时,才不可思议地大声嚷嚷:“星星你有点太伤我心了,至于这么嫌弃吗?我早上起来刚洗过澡!……队长、队长你管管他!” “你又怎么了?” 季恕刚擦完阳台门,背影非常岁月静好贤惠居家,他正秉着干都干了那就干脆干完的原则要拎拖把,对钟悦这种有事没事都要叫唤两句的行为非常无奈,一转头却愣了一下:“诶,这是干嘛呢?” 李知行已经开始抽第五张湿巾,像强迫症发作似的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擦过去,用力得指关节和手背泛出连片的红,他睫毛低敛,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又过了一会儿,才终于停下说:“脏。” 他也没看季恕和钟悦的表情,将腻在他床头的钟悦推到旁边,很干脆地直接躺了下去,用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地盖住,声音传出来也显得闷闷的:“我想睡觉了,早上起得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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