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父子不知在屋里说了些什么,等苏大哥出来的时候,他直奔含章的院子,想去看看小弟,深怕含章今日被吓到了。 小弟的这处院子,他以前是总来的,原先府中可谓是寸草不生,连他爹的常叶青都养不活,可如今,小弟的院子里,开门望去,竟也绿意滔滔。 夜风一吹,一池油绿的荷叶泛起微波,粉嫩的荷花也随风摇曳。一层薄雾笼罩着小院子,朦朦胧胧,似隐还现。 只是这景色在圆月的映衬下,倒有些不像人间了。 他喊了一声小福,却没人应答,在往小弟的正屋去,就觉得浑身一冷,好像又眼睛盯着自己一般,他皱眉环视院落,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阵阵的清风和薄雾。 等他绕过花池,就见含章的门口蹲了一只大黄狗,大黄狗看着月光,而后转头看向他。 只是那眼神不像一只狗,反倒像个人一样。 他也见过这狗几面,说是小弟捡来养着的。于是苏大哥也不憷,抬脚要进小弟的屋子。 刚要开门,就见小福不知从哪里出来了,他站在廊下的阴影里,朝自己低头行了个礼。 “大公子?怎么这时候来,公子他睡了,明日来看吧。” 苏大哥“哦”了一声,心想也是,别把小弟吵醒了,于是转身往回走。 只是越走,他越觉得别扭,回头一瞧,小福又不知道去哪了,只剩院子中月影朦胧的,很寂静。 苏大哥走了许久之后,池中传出“噗通”一声,一只鱼跃进了水中,他身上才褪了化形术,此刻还冒着白烟,大鱼打了个水窝后口吐人言,“吓死了吓死了,差点憋不住那口气显原形了。” 池中众小妖赶紧安慰他,而后,大家都在池中冒出了脑袋尖,往正屋瞧。 屋内,一道高大的人影站在含章的床前。 小公子睡得正香,可窝在他脖颈处睡着的人参娃娃早就已经惊醒,此刻正抖着身上控住不住长出来的枝叶,蜷在地上瑟瑟发抖。 人影上前,伸手要去碰含章,但他却在半空悬住了手,僵持了好一会儿,床上的含章仿佛难受一般翻了个身,那手才动了起来。 他摸着含章露出的后颈,那处原本隐在皮肤之下的青纹,在嗅到龙气之后,倏忽便浮现了出来。 正睡着的含章,此刻却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眸中一片青色,转身张口就咬住了身后男人的手。 李孟津没躲,他连鳞甲都没现出来,于是手上轻易便被含章咬的渗了血。 血是金色的,顺着小公子殷红的唇瓣流了出来。 李孟津用还在流血的手,直接握住含章的下巴,将他的脸强行的抬了起来。 一双青色的眼睛,和他对视。
第38章 金色的血,是甜的。 青色眼睛的小公子,被大手钳着下巴,喉咙一动,咽下了口中龙君的血。 李孟津左眼的因目骤然间金光大放,体内的龙珠也散出光华,一时间屋中金光与青气纠缠而起,破开门户,冲天而去。 隔壁院子里,屋内床榻外侧躺着的敖稷猛然睁开眼睛,而后迅速飞身化作一只蛟,破开窗户飞出了屋子。 动静太大,床榻里侧睡着的胥见心也醒过来,他迷迷糊糊的起身抱怨,“大半夜的干什么,伤要是好了你就自己飞回东海去,省得我还的照看你。” 只是话没等说完,胥见心眯缝着眼睛,透过被蛟撞开的窗户,就见隔壁沸腾而出的两道耀眼灵气,他接下来的抱怨话当即就噎回去了,只剩震惊。 “我,我草!” 胥见心连衣裳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脚直接出门,他跟在敖稷身后,这一人一蛟就往含章的院子里冲。只是他俩使了个大劲,就连人家小公子的院墙都没进去,这间小院仿佛被什么罩住了,根本突破不开。 敖稷的蛟角撞在一层看不见的护罩上,“砰砰”的直响,却依旧没什么用,有时候劲力用大了,还反弹回自身,叫他被弹飞了好几回。 胥见心更是无能为力,又得分神照看一直闷头往上撞的敖稷。 “别撞啦!再撞,你的角都得断了,哼,你今天断角,我明天就拿着蛟角跑路。” 敖稷好像有些着急,“这是大人的护体神光,我破不开,可里头一定出事了。” 那与金光纠缠而出的青色妖力,叫敖稷下意识的畏惧,蛟鳞都微微炸开了。 胥见心也担心,他实在是怕那小公子又出了什么事,那可是个好苗子,是他们云台山的道统传承啊! 于是,含章的院外,一只蛟“砰砰”的撞着护罩,一个人则衣衫不整的趴在墙上,伸着脑袋往里瞧,可那个小屋子被光芒覆盖了,胥见心急得直跺脚,也什么都看不见。 两道灵气并没有冲出护罩,但依旧引起了天象变化,胥见心听着天边“轰隆隆”而来的惊雷,一时间急得直挠头。 “别撞了,你傻么!这是人间,一会儿你把整个镇子都叫起来了!”敖稷并不理会,于是胥见心也反应过来,别说敖稷撞护罩的动静到现在都没有惊醒苏家人,就连天上这样暴戾的雷声,都没有惊醒镇中的一户人家,连小孩的哭声都没有。想必,是有什么法术。 屋内,在两道灵力的中央,李孟津伸掌按住含章的额头,那只手上还有被含章咬出的金色血液。男人用浑厚的龙语大喝道,“何方妖孽,出来!” 李孟津查看了含章背后的青纹,那是迦楼罗的咒印。 可是,世上最后一只迦楼罗,早就在几千年前,因食龙食蛟太多太庞杂,随着体内毒气聚集,迦楼罗最后无法进食,上下翻飞七次后,飞往金刚轮山,毒气发作,全身自焚。 世上没有迦楼罗,那寄在含章身上的,又是什么东西! 那枚甲羽早就离开本体不知多少岁月,仅有些驱邪护身的功效罢了。怎么能够突然钻进了含章身体里,且还化了。 龙君看着唇角淌着自己血迹,眸色艳青的小公子,喉咙下的逆鳞热得发烫。 他不该随意把那枚青色的甲羽给一个凡人,他不该让他一只脚踏进了妖怪的世界,他不该与凡人牵着不清。 也或许,自己在那个从龙门坠下的雨夜里,就不该被一缕青丝所引,落入这家的池塘。 凡此种种,叫自己与这小公子气运相连,他一双因果龙目,是看不了自己的,所以,也看不清含章的过去与未来,那是一片迷雾。 含章被龙语的言咒震慑,可体内的青色印记却丝毫不肯让,反而像是更兴奋了,从他的后颈处蔓延开来,都已经到了含章细润的脸颊两侧。 含章只觉得自己又渴又饿,嘴角是馥郁的香气,他还需要更多,便只能混混沌沌的跟着本能去行动。 李孟津只见言咒之下,眼前青着眼睛的小公子他伸出殷红的舌尖,舔了一下嘴角,不退反进,握着抵在额头上的手腕,张着嘴就来要自己的脖颈。 龙君本来就压制着自己的灵气,只怕迎来天劫再开龙门,他身躯不全,龙珠碎裂,又有重伤,必然不能成事。 可看着眼前无法制服的小公子,龙君登时弓起了身子,歪着头活动筋骨,身上各处的骨头都在“啪啪”作响。 院中花池里的小妖怪们已经吓得钻进池底淤泥里瑟瑟发抖,外头在护身罩外观察的敖稷也不敢再撞,他与胥见心只见龙君这护身罩忽然金光大盛,而后将他俩逼出了老远。 敖稷都慌了,他做东海的大太子也有些年头了,遇到不知多少事情,早就练得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生死也未必失色,可今日,却叫他心脏砰砰直跳。 “糟了,大人动了真怒!雷劫要来了。” 屋内,李孟津早就没有了那个英俊男人的模样,反而变得煞气腾腾,半身焦鳞。那双健壮的臂膀,已经退下了人的皮囊,化作两只狰狞的龙爪,死死的按在含章身上。 半人半龙的人压着不断挣扎的含章,随后口中含着那枚龙珠子,朝着含章怒吼一声。 那吼声震的人心肺直疼,竟比天上轰响的闷雷还要骇人,院外的胥见心被震得面色苍白,后退一步瘫在地上,吐了口血。 这已经是护身罩隔绝之后的余威了。 敖稷见状,赶紧用蛟身卷起胥见心,将他盘护在了身体之中,胥见心这才缓过来一口气。 而屋内直接面对龙吼的含章,也终于因为那青色的妖力不及龙君深厚,最终被逼退回后颈,还被言咒上了一把锁,不能再轻易挣脱出来。 青气一散,含章的双眸迅速恢复了原本的瞳色,他仿佛溺水一般,狠狠的倒吸一口气,咳嗽着缓了过来。 可是,他神志一清,却被眼前的境况吓得不敢动弹。 屋外雷声霹雳而下,映着屋中忽明忽暗,而一只可怕的妖怪,正压在自己身上。 它兽爪尖利的按着自己的喉咙,身上到处是细密坚硬的鳞片与可怖的焦黑疤痕。 满嘴獠牙,骇人之极。 “妖怪”见含章清醒,然后一脸恐惧的看着自己,他身上一僵,而后慌忙后退。 含章脱了身,也惊骇的后退到床榻边,没有雷电的时候,夜太黑了,他看不清。 “咳咳咳,咳,你,你是什么妖怪,别过来!” 黑暗中“妖怪”却没有声息。 直到一道雷电从天际闪过,“轰隆隆”几声巨响,屋内明暗交际。 含章这才被晃着眼睛,看清了眼前不远处的东西。 而“妖怪”也被忽然亮起的雷光惊到,龙魂暴烈,没法迅速收回,他没法藏进暗中了,他还在含章的面前,显着恶相。 龙君的兽性与人□□织,有时候,爱,就是恐惧。 他受不住含章的目光,心中绞痛又恐惧,或许他最终,也变成了那只山魈。 于是,他下意识的,张开了嘴,怒吼。 忽明忽暗的光,映着他那张可怖的脸,伴随着雷声,叫人觉得血仿佛都凉了。 含章猛地瞪大了双眸,他忽的起身,朝“妖怪”细看。 那张脸,虽然已经覆上了层层鳞片,但,但他,认出了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他总是注视这那双眼睛。 有时候是棕色的,有时候是金色的,有时候是淡漠的,有时候是泛着笑意的,若是湖面上波光粼粼的水色一照,眼底就流光溢彩,像是涌动着金色的水波…… 含章起身,抖着手,腿有些软,但依旧往前狼狈的爬了几步,他喉咙中有一股说不出的甜味,但依旧干涩的要命。 小公子的声音又哑又抖,“李,李孟津,是,是,是你么。” 可“妖怪”一听这个名字,登时咆哮一声,转身撞出了门去。 雷电已经追来了,瞬发之下,霹雳的打在了屋顶的护身罩上,一击之下,仿佛大地都在颤抖。 龙君飞身出来,咆哮着迎雷而上,可几个光暗交界之后,苏府的上空就静了,既不见惊雷,也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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