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无人听,灵力光泽流转,有人蠢蠢欲动,就要击碎那珠帘,小太监几乎要哭出来。 南离生怕他们灵力冲撞波及逄风,他攥紧了拳,就要冲进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沉厚而带着怒意的声音如闷雷般炸响:“你们真当朕是死的?” 滚滚声浪随着这句话猛地震出,席卷全殿,在场修士眼神惊诧,七扭八歪被掀翻了一地。 这并非灵力,景帝并非修士,只不过是个凡人。 这是气运之力。 逄风被气浪掀得向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南离护他心切,竟突破了守卫的封锁,冲将过来,将逄风护在身后。 逄风急道:“回去!” 此时修士们已如潮水,不情不愿向殿门涌去,他推搡着南离的手臂,甚至指甲深深掐入南离的皮肉中,南离却梗着脖子,不动一下。 景帝又道:“你,过来。” 逄风正要走上前去,手腕却又被南离死死攥住。他回头一看,南离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无比恐惧的神情,手臂颤抖着,似天将倾覆,地欲塌陷。 逄风只得用只有南离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听话,我不会有事的,等下回来,便随你吃炙子肉。” 南离的手指被他一根根掰开,逄风深吐了一口气,掀开了珠帘。 然而入目之景,却大出他所料。
第21章 授皇 景帝面容年轻,大抵只有三十岁左右,他身穿黑金龙袍,头戴五色冕旒,面色严峻,不怒自威。 而让逄风震惊的是,景帝手里正拿着一面一模一样的旗子,只不过这面是赤色的。 景帝长叹一口气道:“命数使然,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他在逄风面前并没有半点皇帝的架子,反倒像一个长辈,沉稳又强势。 景帝目光如炬,注视着他怀中的匣子,问道:“你叫林逢?匣子是你打开的?” 逄风点了点头。 而景帝却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反倒是突兀道:“知道授皇台么?” 逄风:“?” 见逄风不言语,他便道:“看来他们什么也没告诉你……罢了。” “林逢……不,逄风,朕是你的叔父。” 见逄风疑虑,景帝便指了指面前的椅子道:“无需拘束,坐罢,我自会解释一切。” 逄风依言坐下,景帝便开始娓娓道来。 “你可知,为何我淮安历代帝王,皆命数不过四十?” “这因果便要从授皇台说起。” “你应该也知晓,人皇需背负气运,无法入仙途之事。” “太祖初一统淮安,便立下了一个规矩,凡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出生前需设立授皇台,一剥去胎衣,便要置入其中。而授皇台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个特制的罩子罢了。婴儿在授皇台中不能吃任何东西,只能饮些纯净的泉水,靠气运之力灌注身体而活。” “皇子们自出生以来,不能见任何人,只有随身的一个宫人伺候。而在他们十岁那年,祭师会亲自选出体内气运之力最盛的皇子立为皇储。而其他皇子,都会被伺候他们的宫人亲手杀死。” 逄风瞳孔一缩。 景帝自顾自道:“他们不谙世事,如一张白纸,自然是不知道反抗的。等到父帝显现出衰态,不能承载更多的气运之时,太子便会接任大统。而旧帝将被他亲手杀死,以求平稳转移国之气运。” 他淡淡道:“很残忍么?” 逄风:“……子弑父,骨肉相残,岂止残忍?” 景帝平静道:“朕也觉得残忍,可只有如此,才能确保淮安不被那些修士掌控,虽说上苍有劫雷,不容许修士大规模滥杀凡人,可悄无声息地渗透,他们还是做得到的。” “太祖此举,不过是为在修士手中夺回我淮安子民的命运罢了,只是落到那些无辜的皇族子弟头上,却无比残忍。” 逄风:“……” 他隐约察觉到那个一直隐藏在心底的答案呼之欲出:“陛下,我是不是也曾……入过授皇台?” 景帝赞许颔首:“不错。” “你同那三位反王,原是血亲。” “你母亲当时并不知皇族子弟这般残酷的命运,得知此事后,她后悔不迭。你总共在授皇台中待了四年。这四年,她没日没夜思念着你,竟迸发出‘心剑’,生生击碎了授皇台,并带着你逃走。” 逄风敏锐道:“心剑?” 景帝道:“凡人若有剑心剑骨,纵手中无剑,身无灵力,亦能化心为剑。只不过需以阳寿作为代价……这不重要,你问这何干?” 逄风咽下口中苦涩道:“无事。” 景帝继续道:“授皇台被打破,这几乎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彼时的先帝,也就是我的兄长,已经对太祖的规矩心生抗拒,便网开一面。你也得以用林逢之名活下来。” “可一切坏便坏在兄长的恻隐之心上。” “自从放走了你后,他便觉得授皇台内另外三个儿子兴许能避免那残酷命运。而彼时朕重疾缠身,因此父帝未让朕进入授皇台。” “兄长那时便想,若让朕进入授皇台,既可以气运之力延续寿命,又能免于儿子骨肉相残,岂不是两全其美?于是他便这么做了。” 景帝苦笑道:“只是三个皇子的母族并不这么想,她们觉得自己儿子受了这么大的屈,又岂有当不上皇帝之理?于是便暗中教导他们拥兵自立……后面的事你便都知道了。” “承受气运的多寡与待在授皇台内的年月并无关联,也许有人只待了一日,承的气运却抵得过他人百日。只是承受的气运越多,躯体崩溃也越快。朕如今也已经没多少时日了。” 景帝直视着逄风的眼睛:“朕原以为淮安将亡于朕,而你捧着匣子而来,这一切或许皆是命数……” 他幽幽一叹:“你有所不知,朕五个儿子,如今已前后在授皇台中死去。若你不来,恐怕一国气运,再无人承载。” 逄风惊道:“为何?” “如今的国运有恙,”景帝惨淡一笑,“或是由于三王内乱,或是因为太祖帝师当年的预言……如今国运如一棵老树,虽看上去枝繁叶茂,根却早已腐烂了。它早就不是婴儿能承受的了。” “所以,你是否愿意接替朕,扛起这一国气运?” 逄风提高声音道:“陛下,恕难从命!” 景帝厉声道:“逄风!朕知你一时难以接受,可——” 逄风毫不畏惧:“陛下!承国之气运,为国而死,我身为淮安子民,不会有半点怨言。可我心早有所属之人,若要我娶不爱之人为妻妾,又怎有颜面见他,为万人而负一人,这便是对的么?” 那话语如玉,狠狠掷在地面上。 景帝似失了气力,跌回龙椅,神情似苍老了数年,低声道:“罢了……可能这一切都是命。” “辅佐太祖称帝的帝师当年曾有言:淮安将衰于内乱,却亡于外患,这旗子便是当年他留下的,一共四面,只是在叛乱中失了三面。而如今你又带回一面,剩下两面各在反王手中。若能凑齐,也许能在外患中,救得淮安。” 他喉头动了动,艰难地补充道:“你担心之事应当不会发生。因帝师临终时言道,若是淮安能渡过此难,从此便……再不需要帝王。” 景帝望着逄风的眼睛:“如此,你是否能接受?” 逄风正色道:“既然如此,国家有难,我自当义不容辞。” 景帝似松了口气:“那便好……你这旗子,是谁让你捎来的?” 逄风惊愕道:“这难道不是陛下假托茶箱让林家送来的么?” 景帝眉头皱了起来:“自叛乱后,朕这里从来便只有一面旗子。”
第22章 诡现 景帝似想到了什么,脸在顷刻间变得煞白。 他劈手从袖中取出一把碧绿的珠子,摔在案上——是传讯灵珠,足足有十几颗。可此时其中四颗珠子已然光泽黯淡,内里竟裂纹密布,好像只要轻轻一碰,就要碎裂开来。 逄风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传讯灵珠另一端的人已经死了。 景帝脸色大变,喃喃道:“南淮……” 珠帘忽然间被扯开,五色玉珠滚落一地,来者竟是个皇宫暗卫。他满身是粘稠的脏污水液,跌跌撞撞闯入其中,一入内便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下大呼:“陛下!护、护城河有怪物——” 景帝怒斥道:“荒谬!若是妖兽,朕淮安养着的那么多修士是吃干饭的吗!” 暗卫战战兢兢道:“陛下,那根本不是寻常妖兽!前些日子南淮也曾出现相似的怪物,端王乱党并未重视,结、结果六座城池的人,几乎被它们吃尽了!” 景帝勃然大怒:“如此重大之事,为何早不来报朕!” 暗卫声音颤抖:“陛下!我们安排在南淮的人早已联系不上,恐怕凶多吉少,南淮六城几乎在一夜之间沦为死城。若不是边界的军士发觉对面不再升起炊烟,恐怕我们还被蒙在鼓里!” 他带着哭腔道:“请陛下出手,救救京城百姓!那些宗门仙首借口妖怪术法诡谲,无一人敢动手!” 没等逄风开口,景帝便火急火燎披上外袍,将两面旗子揣入怀中,提剑便往殿门奔去。 逄风忙道:“陛下!” 景帝喝道:“你留在这,你是淮安最后的希望了!不能出半点闪失!” 逄风半步不让:“我亦有‘心剑’自保之力,况且我怎能眼睁睁看陛下死去!这实在太窝囊了些!” 景帝不言,只是冲出了殿门,殿门早有马车候着,他一骑绝尘,疾驰而去。 逄风追到殿下,南离见他完好无损出来,顿时喜出望外。可逄风却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出城,去护城河,赶快!” 南离听出他话语中的焦急,也不废话,瞬间化出原身。强横妖气在殿中弥漫,雪白的巨狼眼瞳幽绿,灵巧长尾卷起逄风,将他甩到背上。 待逄风抓紧他颈部的长毛后,狼长嚎一声,纵身跃向空中。 狼风驰电掣疾奔着,蹄爪下燃着火焰,双尾在风中如波涛翻滚起伏。几乎没用几瞬便赶到护城河。 此时护城河上的冰面已经碎裂开来,碎冰在河道浮着,椅子的残骸与血淋淋的断肢残臂混杂在一起,甚至一条明显属于孩童的细短手臂的还紧紧握着根铁扦。而在死气沉沉的水面上,探出了一个狰狞的脑袋。 反胃。 这几乎是每个人看到它的第一感受。 那畸形怪物头部大得出奇,却拖着一条细细的长尾。黑色表皮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又覆着一层不断蠕动的半透明黏膜,那层如有生命般缓缓收缩的黏膜中,甚至还插着人的断肢。 它的两只眼睛各分布在头部一侧,与畸形的庞大脑袋相比更是小的可怜。那双豆大的眼睛塌陷下去,覆了层灰白的膜,如深不见底的溶洞,无比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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