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厝说:“他们既然能用蜃气制造出迷惑我们的幻境,自然知道我们想要什么。” “对,对哦!”瞿清白挠了挠头,再看下面,蜃鱼已经散开了。 他们几只在神像的左边,几只在右边,还有几只在后面,用圆滚滚的身子拱着,推着,让沉重的神像缓慢的超前游去。 周伊趴在侧面看下去,还有蜃鱼抬起头看她,嘤的叫了一声。 “好亲人啊。”她感叹道,“真的就像海豚一样。” 景形哼了一声:“这只是几个小崽子罢了。你是没看过成年的蜃鱼,他们的蜃气非常充足,甚至能够做出堪比现实的幻境。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困死在里面,尸体他们也不吃,只是觉得好玩而已。哼,妖兽……” 吴敖悄悄道:“不要靠近妖兽,会变得不幸。” 瞿清白噗嗤一笑:“应该说,妖兽不要靠近江隐才对。” 吴敖想了想,也乐了。 食梦貘,金鸾,影兽……江隐还真是动物之友。 “嘀咕什么呢?”祁景叫了声,“快来看!” 他们赶紧冲了过去,就见原本被火烧云和岩浆模糊的地平线,忽然出现了一抹亮丽的蓝色。那蓝色不断的变宽,像一道清冽的泉水,又像一抹黎明时的鱼肚白,浇灭了整个燃烧着的世界。
第308章 第三百零八夜 “那是什么?”吴敖眯起了眼睛,“是泉水?” 蔚蓝的色泽模糊了耀眼的金红,原本还汹涌着向天边奔腾的岩浆,居然像退潮一样平静了下去,不多时就看到了底下寸草不生的大地。 “不……不是水!是天空的颜色!”瞿清白指着天际酝酿许久,逐渐迸发出的金色光芒,“看啊,太阳出来了!” 一轮金色的太阳在鱼肚白的映衬下冉冉升起,祁景觉得他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太阳,好像整个天空都被被太阳填满了。 肆虐五天的岩浆终于褪去了。 他们都被那强烈的光照刺激的眼泪直流,心里的喜悦却无可比拟。 但在那一轮融融红日中,有一个模糊的形状逐渐显现了出来。远远看去,它只是一个金红色的小点,但太阳越来越大,那东西的样子越来越明显。 长长的喙,圆圆的脑袋,丰硕的羽毛,还有三只尖锐的脚爪。 简直就像一只鸟的剪切画。 瞿清白还没从喜悦回过神来,就已经被震撼淹没了:“那是什么?太阳里怎么会有一只……鸟?” “太阳里的鸟……三只脚……”祁景绞尽脑汁的回忆着,终于想起了这熟悉的感觉是什么,“是三足金乌!” 李团结对齐流木讲过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山川河海和上古妖兽,但再多瑰丽诡奇的景象,也动摇不了一颗坚定的道心。 江隐道:“《黄帝占书》中记载,日中见三足乌者,大旱赤地。怪不得岩浆褪去了。” “三足金乌不是只存在于上古时期……”瞿清白话说到一半,猛得摇了下头,“算了!看到什么我都不奇怪了,我什么场面没见过!” “那现在怎么办?”吴敖盯着硕大的太阳,“这东西可是越来越近了啊!它不会吃人吧?” “三足金乌吃什么?三足金乌吃什么?” 周伊说:“我记得有句话叫,昆仑之弱水,三足乌为西王母取食,就是说三足乌为西王母取水喝……” “然后呢?” 周伊噎了下:“然后我就想不起来了……” 他们这帮人在这慌成一团,忽听一声长啸,那火红的太阳变成了一只巨鸟,张开的双翼遮天蔽日,金子般的羽毛根根分明,刷拉拉的往下掉火星子,直直朝他们扑了过来! 祁景挡住了其他人,直面那猩红的眼睛和尖锐的大嘴,大喊道:“李团结!出来吃鸡——” 他紧紧闭着眼睛,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成,但耳边的喧嚣忽然静止了,野兽的吐息像从地底传来的隆隆声响,在这一刻却让人安心。 他嘴角出现了一丝笑意,睁开了眼睛。 三足金乌凶狠的眼睛里充满了与它外形不相符的惊恐,好像不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那两只硕大的翅膀扑棱棱急扇,当场来了个急刹车。 “你……你怎么会在?” 它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凶狠,反而有一丝稚嫩。 李团结熟悉的声音带着调侃的笑意:“我怎么不能在?” “你已经死了!我亲眼看到的,你被齐流木杀死了,你对那小子根本下不了重手……” 它话没说完,就被一只锋利的爪子按住了脖子,凶兽就像乘着一颗燃烧的流星从天而降,嘭的一下撞到了地上! “继续说啊。”他狞笑着,咧着嘴,磨着尖锐的犬齿,“继续说。” 三足金乌陷在被砸出来的巨大的坑里,它周边的土地因为高温逐渐干裂绽开,因为疼痛和窒息,它发出了几声尖锐的鸣叫。 “我错了,咳……我错了!” 爪子放开了一些,缩成竖缝的瞳孔冰冷的盯着它。 三足金乌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我说错了,齐流木那小子才死透了!他怎么可能比得过穷奇呢?是他不识好歹,非要和你作对,现在好了吧,自己烂在了地里,魂都不知道哪儿去了……啊啊啊!” 它忽然惨叫一声,穷奇的爪子猛的从空中挥下,要不是躲得及时,它已经肚破肠流了,即使如此,金色的羽毛还是漫天飞舞,被风吹向天边,竟氤氲出了一片七彩云霞。 “穷奇!你是不是有病?”那金色大鸟忍无可忍的叫道,“我说这个也不行,说那个也不行,反正我说什么都不对,你弄死我吧!” 说完,它就伸长了鸟脖子,一动不动的挺尸了。 李团结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反而放开了它。 咣当一声,神像履行完了它最后的使命,像追逐太阳而精疲力尽的巨人盘古一般,轰隆一声倒在了干涸的大地上。 祁景从缺口处爬了出来,差点撞上了一个人。 他下意识的去扶,却摸了个空。 下一秒,他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神像外怎么可能有人呢? 他猛得抬起头来,正对上了一张笑嘻嘻的脸:“不好意思啊,没看到你……” 祁景僵硬的目光向下看去,空荡荡的。 这人竟然没有身子,取而代之的是一截长长的脖子,像蛇一样蜿蜒到了远方。 “发什么愣呢?”身后有人推了他一把,陈厝刚探出头去,就对上了这样诡异的场面,他的脸迅速的由白转青再转绿,一把推开了那张脸: “鬼啊!!!” 那颗头飞了出去,好巧不巧的撞上了刚支棱起来的三足金乌,蜃鱼离开了岩浆,居然就在空气中游了起来,吹出一片片变换着的云一样的蜃气,就连景形也从瞿清白怀里蹿了出去,上蹦下跳的,好像人来疯了。 神像里继续涌出激动的人们,看到这场景又被吓得四散奔逃,外面顿时乱作了一团。 祁景愣了好一会,忽然坐下了,抱着头喃喃自语。 江隐凑近了,才听到他在念叨什么:“这一定是梦这一定是梦这一定是梦这一定是梦……” 江隐啪的拍了下他的脑门儿:“醒醒吧。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祁景用力抱了他两下,好像给自己打气似的,又揉了把脸,才站起来。 他问李团结:“这些妖兽,你熟悉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就是齐流木用摩罗召回来的鬼神大军。” 祁景讶异道:“鬼神大军?” 似乎在记忆中,他们也说过同样的话—— 驱妖兽为仆役,指鬼神为军。 “是啊,如果要和我打的话,凡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李团结的声音辨不出喜怒,“只有召回成百上千的妖兽魂魄,才有一战之力。这些妖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并非行尽恶事,加上生性天真稚嫩,如孩童一般,他一定相信还有改造的希望吧。” 祁景想了想,食梦貘,景形,蜃鱼,三足金乌,还有刚才出现的那颗头,还真是这样。 他让同伴们安抚慌乱的人们,自己走到了三足金乌的面前。 那金色大鸟气愤的梳理着羽毛,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位……”祁景想了半天,没想好叫他什么,前辈?大哥?妖怪?还是鸟人? “他叫姬旦!”一个黑溜溜的小身子从它脖子后探出了脑袋,是景形。 姬旦……鸡蛋……祁景用力忍住笑:“你们很熟?” “那当然,它是光,我是影,想当年在战场上,我们形影不离,大杀四方……” 姬旦一把把它夹到了翅膀底下,小心翼翼的瞅着李团结的方向:“要死啊!别说了。”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个怂蛋脾气……” “你有本事你大声说!” 两个人窃窃私语的吵了起来。 祁景失笑,这也是一对欢喜冤家。 这时,他的腿被人踢了踢,他一回头,差点没背过气去。 江隐站在他身后,手上捧着一颗鼻青脸肿的头。 祁景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扯出一个笑来:“江隐,江真人,江大善人,江爷!咱能不每次都整这么刺激的一出吗?” 江隐道:“它是飞头蛮。” “那是什么?” “飞头蛮,就是一种传说中头身分离的妖怪,白天像正常人一样,晚上头会飞出去吃人。”那颗头讲的头头是道,“当然,这都是对我们的污蔑。我们吃的不是人,而是人的精气神儿。如果一个人被我吓得魂飞魄散,那魂魄中的力量就会被我吃掉。” 祁景明白了:“懂了,就是掉san值呗。” 那颗头居然在江隐手上歪了一下,作出了一个好奇歪头的姿势,看起来诡异无比。 他这才有功夫看看这头长什么样,居然是一个五官清秀,斯斯文文的少年。 他咳了一声:“那你的身子呢?” “不知道,我跑出来太远了。”少年无辜道,“不过如果你捧着我去呼唤他,他应该能听到。” 祁景一个头两个大,他实在不想去想象他捧着个头找身子的画面有多弱智了。 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的人们,开始打量着这个地方,也观察着这些奇形怪状的妖兽。 这附近虽然被岩浆侵蚀过,但更远的地方有树木也有水源,求生的欲望占领了高地,在生存的本能前,已经没人好奇这些怪物是什么了。 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他们开始分工,一些人去捡树枝柴火,一些人去摘果实,一些人去打水……不用祁景他们安排,踏上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就像扁舟终于回坞,落叶终于归根,萎靡不振,惶恐不安的人们忽然有了主心骨,张罗着,吵闹着干着他们熟悉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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