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江隐正沉沉的睡着。 齐流木低头看着他的脸,好像福至心灵一般:“没错,就是他!” “他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祁景抿紧了唇,所以景形才会说,江隐身上有齐流木的味道。实际上,江隐才是齐流木的“传人”。 齐流木忽然一拍手:“我明白了。” “什么?” “傀儡婴从出生起,三魂七魄就是不全的,因此大多会幼年夭折。即使能活下来,也格外冷漠,不通世事,有的还会嗜血狂暴,邪气异常,如鬼怪一般。但是谁说他们就会一直这个样子下去呢?”他双目发亮,侃侃而谈,“人们常常认为妖兽心智未开,无情无义,但实际上却不是这样。妖兽同样能够拥有和人一样高尚的品格,同样也能有人情味儿。所以,随着经历的增多,傀儡婴有可能变成一个完全的‘人’。” 祁景好像慢慢明白了:“所以,当他自己的魂魄逐渐完整的时候……” “他就不需要我了。” 齐流木轻叹道:“我这也算是送佛送到西了吧。” 他的身影每一秒都在暗淡下去,他们交谈到这里,已经模糊的快要看不清了。 祁景的心情非常复杂,他第一次能和真正的齐流木对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忘记了很多事情,他无从问起,想挽留,也留不住。 最终,他开口道:“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在这种时候,人一般会问自己最挂心的问题,甚至可以说,是这辈子执念最深的事情。 祁景以为他会问四凶有没有再出现,或者你们是不是还在为摩罗争斗,又或者…… 但齐流木想了想:“有一个人。他好像叫李,李……” 他露出了有些纠结和迷茫的神色。 祁景没想到他的记忆会消退到这种地步,哽了哽,接道:“李团结。” “对。他应该是我很在乎的人,不然我也不会觉得如此放心不下。”他看向祁景,带着不自觉地希冀和小心,“他过的还好吗?” 祁景沉默了。 很久,在齐流木的神色开始变得有些失望的时候,他才用干涩的声音说:“……他过的很好。” 齐流木笑了,他看起来发自内心的开心和轻松:“那就好。” 在最后的时刻,那些宏大的理想和辉煌的过去都被时光和死亡抹去了,他终于能这样坦荡的把那隐秘的情愫宣之于口,不以为耻也不以为荣。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空气中,祁景甚至没来的说说一声再见。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终于消化了刚才发生的事。 江隐仍然沉沉睡着,长长的睫毛在昏暗的天色中仍然清晰可见,在脸上打出一排阴影来。 祁景翻来覆去的数他的睫毛,不忍心打扰他的好梦。 数到第两百根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周围的人睡的昏天黑地,天边的粉紫色过渡到了深蓝色,太阳却一点出来的意思都没有。 他们为什么还不醒?不,天为什么还不亮? 他猛得站了起来。 就这一下,他的头忽然晕了一下子,整个人向一边倒去,一侧脸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嘶——” 他再次睁开了眼睛,脸上火辣辣的疼。 周围还是睡的香甜的人们,有人翻身有人打鼾,天边有一丝金光溢出,太阳好像马上就要出来了。 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蹭过身边,脚步轻巧的一丝声也听不到。 那漂亮的野兽缓步朝前走去,瞥了一眼他被压红了一片的脸和惊惧莫名的神色,轻笑一声:“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李团结……”祁景喃喃,“他妈的,梦中梦?” 如果刚才也是做梦的话,那段和齐流木的对话,难道是他臆想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 “我这次是真醒了吧?”他自言自语,追上了那黑色的身影,刚打算确认一下,“喂——” 但前面忽然爆发出了一阵耀眼的金光,他的眼睛刺痛的流泪,在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那野兽变成了一个男人高挑修长的背影。 那太阳…… 不,不是太阳。 一只鸟儿携着满身碎金般的朝阳飞了过来,锦缎般的霞光为羽,颌下明珠光芒万丈。 是金鸾。 它飞到了男人身前,收翅落地,变成了一个人。 因为刺目的光芒,祁景看不清他是谁,但他和李团结面对面站着,那样独一无二的气场,他想不出还有谁。 ………… “……祁景!祁景!喂,醒一醒啊!” “他为什么睡得跟头死猪一样?” “别说话!让我看看……” 在一片白光中,祁景用力摇了摇头,终于看清了眼前这群人。 周伊正拿着一个竹筒似的东西对着他的眼珠子照,顶端鸽子蛋大的石头手电筒一样反着光,是窥天镜。 祁景努力伸出手,打掉了那个快把他晃瞎了的玩意儿。 “你终于醒了!” 瞿清白扑过来,看着他愣了一下:“你那是什么表情?” 祁景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仿佛要把他的脸瞪穿:“你是真的吗?” “啊?”瞿清白摸不着头脑,“我当然是……” 没等他说完,祁景就又抓住了另一个人,把他们看了遍,连陈厝也硬抓了过来,差点没被血藤呼一脸。 陈厝皱着眉:“祁景,你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还想问怎么回事呢。”祁景怨愤的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这是在玩我吗?梦中梦中梦?开什么玩笑!我是不小心吃了什么毒蘑菇吗?!” 看他真的要去翻找昨天吃掉的食物残渣,江隐一把拉住了他,啪的一下拍在了他的脑门上。 “你清醒一点。” 祁景被打的往后一仰,额头红了一片,终于安静下来了。他楞楞的看了他一会,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再打我一下!用力一点!” 江隐:“…………” 瞿清白挪向旁边的陈厝,悄悄道:“我们要回避吗?” 陈厝:“回什么避,这是情趣。” 吴敖:“就是,免费的还不看?” 周伊扶额道:“你们够了啊。” 江隐把手抽回来,活动了下手指,发出了令人牙碜的喀拉拉的响声:“虽然不知道你还有这种嗜好,但是……如果你需要的话。” 他手刚一抬,祁景如梦初醒,好像已经感受到那雄浑的力道了,及时叫停:“不用了!” 他对上那平静如水的眼神,忽然一阵心有余悸加委屈,没骨头一样倒在了江隐身上。 江隐自然而然的撑住了他。 瞿清白咳了一声,挥手道:“散了散了。” “恋爱的酸臭味啊……” 他不理会同伴们的打趣,把头鸵鸟一样埋在江隐的颈间,呼吸着那清爽又熟悉的味道,感觉自己的魂终于飘飘悠悠的回到了嘴里。 他闷闷的说:“我做噩梦了。老吓人了。” 瑜…… 悉…… 江隐沉默了一会,忽然说:“自从带过同心镯之后,我总能看到你的一些梦境。但是照你刚才说的,梦中梦中梦,你至少做了三个梦,对吧?” 祁景点了点头。 “但是我一个也没看到。” 祁景皱眉:“我……感觉很混乱。这些梦像是六十年前的梦,有的像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有的又……反正都非常诡异,和现实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简单讲了下这几个梦,对最后一个梦到齐流木变鸟的梦百思不得其解。 江隐沉吟片刻:“也许,并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们醒来时,你就不见了,找了一圈,才发现你倒在神像那里。梦中,你也去过那里。” 祁景忽然抬起头来,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我要验证一件事情。” “什么事?” “一件能证明我不是自己瞎想,梦中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了的事儿!” 他头也不回的跑向了神像,江隐跟在后面,就见他在那硕大的头颅处停了下来。 神像斑驳的脸蛋上嵌着两只半阖的眼睛,无神的玻璃眼珠看着地面,反射着淡淡的光芒。 祁景深吸一口气,用力推了下神像的左眼。 卡拉——吱—— 眼球翻转了过去,露出了后面的结构,一股木头腐烂的霉味铺面而来。 他将手伸进记忆中的缝隙,拨开那些乱七八糟的腐物,一个小小的,满是灰尘的香炉赫然呈现在了他们眼前。
第311章 第三百一十一夜 祁景将那香炉拿起来,声音有点不稳:“这就是……摩罗。” 江隐也愣住了。 任谁都不会想到,摩罗竟会以这样的方式重现在他们眼前。 江隐道:“你确定就是它?” 祁景说:“没有错!梦中齐流木看了我一眼,那不是错觉!他一定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将摩罗的位置告诉我。” 他眼睛发亮,分外兴奋:“齐流木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不相信任何人,连陈山都不知道。他居然能够知道几十年后会发生什么,他也许早就想到魑这帮人会出现,也早就想到守墓人的后代会走上歧途。就算那些人找到了画像砖,打开了神龛,也没有用,摩罗根本不在那儿!” 江隐打断了他兴奋的喃喃自语。 “但是,他怎么会知道你在那里呢?” 祁景的神色一滞,那喜悦蒙上了一层迷茫。 “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他看的不是你,是其他人。第二种,”江隐的话顿了下,“他也如同我们回到过去一样,来到过未来。” “可是,我们回到过去,并不是真的回到了二十五年前,而是食梦貘给我们织的一个梦。” 祁景想起了那阴森的古宅和穿着旗袍的女人,还有小小的,随着孤单的魂魄们一起走进鬼门关的江隐。 “但是,那个梦却奇怪的照映了现实。” 江隐:“怎么说?” “在那个梦里,你亲手把自己送进了鬼门关。正是因为进了鬼门关,你才会遇到里面的齐流木,他才会把最后的魂魄之力给你。你出来之后,才会遇到江逾白,遇到我们,你才会成为现在的你。”祁景思索着,“如果梦只是梦,就不应该和现实发生任何联系,就算有,也只是一种预言或回忆。但是,这个梦中你的所作所为真实的影响了你的命运,现在的你和过去的你的经历,形成了一个闭环。” “我更愿意相信,你确实回到了过去,但是怎么回的……”他苦笑了一下,“大概就是玄学了。” “说起来,我也做过一个梦,梦中李团结和齐流木盖着个七星披肩,我醒来的时候,身上也盖着一条。当时吓我一跳,还以为是披肩从梦中掉进了现实。有的时候,我真搞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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