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鹤轩在飞舟上找了一圈,用尽各种方法也没找到。 他站在甲板上只觉得头疼,本来从未想过对戚玉说真心话,昨日也是借着装酒醉才说出来的。 可是情况实在紧急,如果戚玉不把真相告诉他,或者说其实并没有什么真相,他所看到的就是真相,那么无论是作为星洲门大弟子,还是作为东临陈家的少主,他都必须把太阿剑送到至灵岛上除去剑灵。 如果是这样,那就意味着戚玉又一次死在他的手上。 第一次杀死戚玉后,陈鹤轩就后悔莫及。好不容易知道戚玉还活着,他是万万不想再杀戚玉一次。 他只想……只想让戚玉好好活着。 早知道戚玉在听到这些话以后会逃,陈鹤轩一定不会说出来。 现在,他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戚玉,不能让戚玉和太阿剑落在别人手上。 太阿剑都不算很重要,若是被旁人知道太阿剑里附着的是戚玉,戚玉一定又会陷入危险之中。 想起戚玉两次被修仙界人士追杀,陈鹤轩是万万不敢冒险的。 他只盼,戚玉现在还在飞舟上。 陈鹤轩又去检查了飞舟的结界,发现确实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他陷入了沉思,那戚玉会跑到哪里去。 他想不通,戚玉为何要躲他,明明他是想救戚玉。 都现在这种情况了,戚玉除了相信他还能相信谁,难道是那个扶师姐吗? 陈鹤轩觉得头疼,他都已经说出了一部分心里话了,戚玉还是不相信他。 飞舟哪都好,有一个缺点就是,设置了目的地以后就不能再更改。所以陈鹤轩不能停下飞舟,只能等着飞舟停在至灵岛上后才能行动。 又过了七天,陈鹤轩已经在船上找了七天,也没有找到戚玉的踪迹。 他现在一闭眼就是戚玉被人追杀的场景,或者是奄奄一息地躺在某个不知名的山洞里。 一想到这些,陈鹤轩的心情就更加糟糕了。 这七天,于陈鹤轩而言无疑是漫长的,而于戚玉而言,却是短暂的一场梦。 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还被封在储物法器里,心想心魔师兄看起来不靠谱的样子,实际上还挺靠谱的。 果然能打败师兄的,也只有师兄了。 可是这样被困着,并不是戚玉的本心。 或者说,被陈鹤轩带到至灵岛销毁,才是戚玉此行的目的。 他答应心魔师兄,也只是因为当时他的心太乱,如果不被藏起来的话,他想不出理由来说服心魔师兄。 看着陈鹤轩跟无头苍蝇一样在船上四处寻找,戚玉觉得还是自己主动暴露比较靠谱。 于是,陈鹤轩终于在船舱的一角找到一个陌生的储物法器,打开储物法器,里面果然是太阿剑。 不知道是喜多一点,还是愤怒多一点,陈鹤轩努力抑制住自己的神情,把太阿剑放到甲板上。 他一边想着只要还在船上就好,一边弹了弹剑身,道:“戚玉,快点出来。” 戚玉并不想出来,也不想告诉陈鹤轩任何真相。 太阿剑像是从来没有被戚玉附过一般。 陈鹤轩看着太阿剑,若有所思。 显然,戚玉就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不愿意出来就是的确有事在瞒着他,他更不能顺着戚玉的心思来。 于是在飞舟落在至灵岛前,陈鹤轩打破了飞舟的结界,带着太阿剑中途跳船了。 与此同时,一只仙鹤在陈鹤轩的洞府前施施然落下。 门前打着哈欠的小童见来人正是不久前来拜访过的洞主的友人,立即迎了上去。 “你家洞主呢?”莫明旭一边翻身跳下仙鹤,一边看向小童问。 小童说:“洞主一个月前就回星洲门了。” 莫明旭低头对小童说:“若是他回来了,你便告诉他,入梦的症状是由心魔引起的。” 莫明旭手里攥着凝神香,神色有些复杂地看向星洲门的方向,他低头对小童说一声:“不用了,我亲自去找他。” 话音落下,他便从小童手里接过仙鹤,翻身一坐,架着仙鹤往星洲门的反方向飞了过去。
第20章 勿忘 夜黑黑的,星月半隐在山头,投给密林一片阴影。 晚归的猎人提着猎物焦急地走着,远远就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靠近。 猎人刚开始没怎么注意,直到没过一会那人便走到跟前,才不由得一惊。 黄黄的月光勾勒出来人俊朗的面孔,朗目疏眉、轩昂气宇,十足的仙风道气。 猎人一看,还未想出这人是不是是来凡间渡劫的仙长,就听到那年轻男子低头语气柔和地问道: “请问这里是在哪个洲哪个城?” 猎人对上男子温润的眼神,心里的慌张也淡了下去,道:“这是在冀洲玉扬城,这座山也叫玉扬山。” 男子得到回复,笑道:“多谢。” 猎人也不由得笑了,他看着男子要往山里走,出声道:“夜深了,山里野兽多不安全。” 男子嘴角擒笑,转身摆手笑道:“无碍。” 身为凡人的猎人当然注意不到,就在男子摆手之间,一些细小的粉末从男子指尖洒在了他身上。 在到家以后,他才觉得有些奇怪,今夜的路似乎比平日要安全一点,而且几乎听不到野兽的嚎叫声。 月光皎皎,山林寂静,时不时传出稀稀疏疏的声音,那是夜风将山脊、山坡塑成波荡的柔和的声音。 告别猎人后,陈鹤轩在山道间继续行走,往山的深处走去。 一道泠然的声音在陈鹤轩耳边响起,像是贴在他耳边说的,都能感受到沾染在耳廓上的湿气。 “师兄,你真的好善良啊。” 声音缱绻缠绵,像是一条柔软的小蛇紧紧地缠住陈鹤轩的脖颈,勾在他的喉结上。 陈鹤轩面色不改,将搭在自己喉结上的手推开,道:“戚玉,你终于愿意出来了。” 戚玉将被推开的手重新搭在陈鹤轩的肩膀上,从他的肩头一直往下摸到他的胸膛。 戚玉贴在陈鹤轩耳边问:“为什么师兄对一个陌生人都这么温柔,还特地洒了驱兽粉在那人身上?” 他将还没说完的下半句吞进喉咙里,他曾不止一次想问师兄——为什么师兄对别人都这么温柔,独独对他格外冷淡。 陈鹤轩没有作声,只是放在大腿边的手轻轻一颤。 戚玉又继续念道,声音竟是从未有过的冷静:“师兄,你还记得吗?在我行加冠礼的那日,我在你的洞府外等了整整一夜,你明明答应我了要和我吃饭。” 陈鹤轩的思绪也跟着戚玉的话语飘向了那段深处的记忆,可是任他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曾经发生过什么,只觉得记忆里一片空白。 顿了一会,陈鹤轩才记起来自己有关戚玉的记忆在渐渐消退。 他不知道自己还记得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忘掉了什么。 “我已经忘了。”陈鹤轩冷静地道。 “可是我永远记得”,戚玉低头贴在陈鹤轩的肩膀上,声音有些沉闷,“我等了很久,终于将你等回来了,可是你知道你说了什么吗?” 陈鹤轩依旧没有作声,只觉得被戚玉的脸贴着的那块布料似乎被什么液体浸湿了。 很久没有想起的痛苦的记忆再次浮现在戚玉眼前。 他还记得那个高大的男人在看到自己的时候,柔和的脸色霎时变得冰冷。 戚玉也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问的:“师兄,你不是答应了陪我吃饭的吗?你都答应我了,不能骗我。” 师兄甚至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冷冷地从他身边走过。 他不敢抓师兄的衣袖,只执着地跟在他身后,道:“我只有这一次加冠礼,只有这一个请求,都不可以吗?” 他的手指紧紧地攥紧手心,尽管已经预料了师兄会怎么说,还是忍不住期盼着师兄同意。 但是他没有想到,师兄从木着脸回头看了他一眼,淡然地道:“这不是我的责任。” 他那么多次请求,师兄无一不拒绝。可只有这一次,在前日努力请求师兄的时候,师兄答应了他。 他本以为这一次会实现自己和师兄一起吃饭的愿望,没想到得到的依旧是师兄冷酷的拒绝。 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告诉他一切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戚玉的手指松开陈鹤轩的衣服,他抬起头,垂下眼睛,失神地喃喃道: “师兄,你告诉我……” “这不是你的责任。” 似乎意识到什么,陈鹤轩心里恍惚了一下。 当他回头望过去时,就只看到戚玉的身影消散在空中化成了太阿剑。 陈鹤轩一个箭步上前接住剑。 看着手中仍留着血迹的太阿剑,陈鹤轩的思绪乱糟糟的,在他的意识中,忽然出现一张格外脆弱的脸。 在那张白玉般精致的脸上,那双明亮的展现着爱意的眼睛逐渐暗淡下来。 奇怪的是,那双漂亮的眼睛一会变成黑色,一会变成绿色。 冰天雪地里,万籁俱寂。 陈鹤轩只觉得肩上被打湿的布料是那么地烫。 那么冷的冬天,陈鹤轩的肩头被戚玉的眼泪烫出一个洞,一直贯穿到心脏,寒冬的风穿越这条通道,有一只纤细的小鹿在被这风啮噬折磨,直到遍体鳞伤。 陈鹤轩什么也做不到,他甚至弄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他不清楚自己对戚玉到底是爱还是恨。 是爱吗?可是为什么他始终无法放下那两千多个日夜,放不下那些被折辱的、羞耻的、屈辱的记忆 是恨吗?可是为什么他很少有波澜的心脏这么沉闷,像是陷在一个永远出不去的黑色迷雾里,找不到出口。 戚玉的话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彻底搅乱了他的心池,泛起一圈圈无法消退的涟漪。 心思怎么混乱,路还是要继续走的。 陈鹤轩背着太阿剑继续往山的深处走去,亦是全山灵气最浓的地方。 他还未走几步,远远便看到一个黑点向自己这边飞来。 随着距离缩小,他才看清来人是骑在仙鹤上的莫明旭。 陈鹤轩收起隐藏气息的符咒,看着仙鹤逐渐停在地上,走了上去,先是试探性地一问:“明旭?” “是我。”莫明旭翻身跳下仙鹤,仙鹤化作一只小鸟停在他的手心。 陈鹤轩走上去,眼神在莫明旭身上来回停留了一阵,道:“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莫明旭面色沉重,看向陈鹤轩道:“有人在凝神香里动了手脚。” “怎么回事?”陈鹤轩的面色也转为凝重。 莫明旭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两根凝神香,道:“一支是我从你那拿回来的,另一支是我刚做出来的。这两支的香味没有任何区别,可是给你的那支里多了一种无味的草,这种草叫做‘勿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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