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万公子还是个爱花之人,”梁玄辰眼角微眯,审视着万古表情的每一丝微妙变化,但万古确实很平静,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绽,要么他说的是真的,要么就是太会伪装。
万古浅淡一笑:“略懂。”
先前他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个人如此深藏不露呢。本以为万古只是窥觑易水星,才接近他们,现在看来,远不止这么简单。
方才梁玄辰刚要下海里查探一番,这个万古就恰巧出现了,面对他的质问言语挑衅丝毫不在意,秦子松胡言乱语也不生气,反而轻松地聊了起来,显然是不想他们下海,这海里一定有问题。
会有什么问题呢,难道……
梁玄辰眼底略过一丝复杂情绪,“万公子懂得还真多,多才多艺,令人敬佩。”
就在这时,秦子松不明所以不正经一笑,顿时一面火墙骤然升起,火墙光芒太盛,万古不由得闭眼后退一步。
趁这一瞬,梁玄辰已经风驰电挚般掠身到了海边,一个附身就要翻向海里。
嗙!却被一道无形结界重重弹了回来。梁玄辰一个翻身,跺在地上,地面被跺出了好大一个坑。
“不听话哦,”万古的声音慢悠悠响起,本带着淡淡笑意,却不知为何令人背后一阵森冷,毛骨悚然。
万古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面对他们的动作,万古甚至没有丝毫对应之策,依旧平静如常,任那火墙挡在中间。
骤然,那火墙突然一分为二,颜色也从火红骤变到了血红,分裂成无数利箭分别向着万古和结界闪电而至。
嗙嗙嗙!骤雨般的利箭与结界碰撞出巨响,然而在血红利箭撞击结界的一刹那,火雨汇成了火海,血红烈焰疯狂地肆虐着无形结界,结界的轮廓在火海中逐渐显现了出来。
“万古美人,我猜你在想:就这,懒得动手。”秦子松的小虎牙露出,俏皮一笑,“聪明反被聪明误哦,做人还是谦虚一点好。”
万古面不改色一笑:“是有点小瞧你了,但不要高兴太早哦,秦兄。”
饶是这时,万古也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抬手挡住仅离他微毫的无数利箭。
然而下一秒他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微妙,只见万古眼珠缓缓向下,不知何时他的脚已经被无数藤蔓死死缠住,那藤蔓不畏火,他竟然挣脱不掉!
没想到这里居然还一个实力如此强劲的人,大意没有察觉,他却没有丝毫后悔不甘,反而像是被勾起了兴趣,嘴角一丝冷笑,带着隐隐的疯狂与期待。
继而如瀑藤蔓自万古周边倾泻而出,势猛直冲云天,出乎意料一个转弯,变得比利剑还坚硬锋利,似黑暗中危险而凶猛的毒蛇,向万古狠厉咬去。
梁玄辰并未回头,而是借着秦子松的利箭,更添一把火,一掌巨力硬生生打穿了那坚固如铁的结界,瞬间,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海面上。
.
水泡不断从易水星的的口鼻冒出,他没有呛,也没有丝毫挣扎,就好像,他只是一个人形的木偶而已,那些东西本都不是他的能力,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反抗命运抗争不公是人与生俱来的能力,他算什么呢?
他甚至连质问,连愤怒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接受这冷冰冰的现实。
痛疼哭泣挣扎是人类的能力,而他,早就没了人样。
他呀,是一条溺水的鱼。
他好累,他真的没有力气了,连呼吸都竭力,易鸟一族畏水,冰冷刺骨的海水淹没过身体,每一寸肌肤都像是在被凌迟,可他却像是毫无知觉。
黑压压的深海,没有一丝光,易水星的手指像是本能地动了动,却抓不起来,他无力地闭上了深海般幽暗的无光的眼眸。
咕咚。咕咚。
一连串气泡飞旋而上。
似乎一刻也不想呆在这这里——这牢笼般阴暗的深海。
同那些巨型生物而言,他的身体并不沉重,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轻盈了,可却还是停不下来地缓缓向下——向着那看不到尽头的冰凉、黑暗、可怖的海底。
看不见。
动不了。
逃不掉。
也抓不住一丝温暖。
好冷。
好黑。
好孤独。
好害怕。
好想停下来。
为什么就是停不下来呢?
为什么拼命挣扎,手中却还是空无一物呢?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是虚幻……
只有无数针扎般的冰凉,无时无刻刺痛着他软弱的身体。
啊……
海底到底有什么呢?
为什么得不到任何回应呢?
好难受,好难受。
脑袋好晕,好痛。
好冷,好冷。
好想睁开眼睛。
好想抓住光亮。
好想,好想长出翅膀。
好想,好想我的声音被听到。
还真是可怜呢。
呵,傻瓜。
为什么就不一直傻下去呢。
为什么要醒过来呢。
又何必庸者自扰,徒增伤悲。
真是无聊,真是笨蛋。
真是浪费时光。
可是,时光又是什么呢……
我……
我,到底又是什么呢?
算了,神是不会回答的。
就这样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
海底会是传说中的人间吗?那拥有美丽四季与温柔梦乡的人间。
一定很美吧。
一定。
树兄,我来人间寻你了。 ----
第48章 梁玄辰在入水的瞬间,无数藤蔓同时蹦出,游动两三下,藤蔓变成一条条小鱼,朝四面八方散去。
冰冷、暗黑、千钧重的海水平静如死,荡出一点儿动静旋即便消逝无影,好似承受不了这样的重压。意识在深海中变得模糊游离,视线也总是聚集不得,漆黑的望不到尽头的海底像是伸出无数黑爪,在放肆的咆哮呻|吟,稍不注意,就会被拽入深渊。
梁玄辰不断游,不断游,却始终看不到易水星的身影,甚至连气息也丝毫感应不到,不论是属于人的还是妖的气息。
他的身体在海水中不住地颤抖,脑海里不停浮现出昔日画面。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午后,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梧桐落叶,温暖如春。这样舒适的天气让人忍不住就要打一个小盹儿,美美睡去,沐浴日光,梦中遨游。
还是小树灵的他浮在树干粗壮的躯体内,周围是高高的不变的院墙,十年如一日的高,十年如一日的枯燥。
只是院墙填了几分古旧的颜色,院内的老井铺就了些许青青。时间就如老井中的水安静、清透又深不见底,老井中的水十年如一日清亮,映出天空姿势各异的云朵,翻飞而过的鸟群,以及一个少年秀美的面庞——是易水星。
他呆呆的看着,一动不动,也不出声,好似神魂都被夺走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为这样的痴迷,只觉那感觉好奇妙,是他从未拥有过的,他的好像时间不那么缓慢枯燥了。
他曾看着那张脸从稚嫩变得秀美,从满怀期望到心如死灰,又从心如死灰到疯狂偏执。
但唯一不变的是,那个少年从始至终地陪伴他,把他当做最重要的朋友。
他们是互相之间最重要且唯一的朋友。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意识,能够思考。起初他的世界又狭又黑,他不管怎么发声,撕破了喉咙也得不到一丁点的回应,只有他一个人永远被困在无尽黑暗中,孤独着,恐惧着,战栗着。
黑暗令他讨厌,孤独令他讨厌,狭窄令他讨厌,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恐惧喘不过气,世界无边无际,仿佛只有自己坠入了一个黑暗狭窄的无底洞,怎么也不到尽头,怎么喊,声音也传不出去。
后来,他开始能够看见周围,看见周围景物世事变迁,来往不断的人群,灿烂盛大无垠又虚无空旷不变的星空。多少年物是人非,多少次日月流转,又几度春去秋来,他矗立于此。
没有任何人发现他,没人为他驻足,他太普通了,又不高大,连为人遮阴都做不到,完全没有任何价值。不过好在,周围不尽是漆黑一片了。
唯一一次有人为他停留,是他以为自己终于要死了的时候。在他的印象中,那是两个很好很耀眼的人,应当是伴侣,一抔清水一注灵力生生把他从旱灾的魔掌中拉了回来了。
于是,他又得继续这无聊枯燥没有任何意义的生活。
有时候他想,一只蚂蚁一朵鲜花也比他要好吧,至少,一个能积少成多不断攀爬,一个能日夜静谧只为一瞬的绽放。
而他,只有虚无缥缈,听天由命。
时间对他来说好漫长好漫长,他能感觉到自己日益强大的力量,感官也越来越敏锐。一日,他竟然发现自己能够看到山的那边了,任何风吹草动统统被他捕捉。
可是,山的那边,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和这里又有什么区别呢,一样的房屋,一样的草木,一样的天空,连清风都是一样的。他也依旧,只能待在那方小小黄土。
无聊无聊无聊!
枯燥枯燥枯燥!
虚无虚无虚无!
没趣没趣没趣!
好烦好烦好烦!
好吵好吵好吵!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走过漫长时间,他早已看透一切,早已身心麻木,即便哪里也去不了,什么也做不了,他也从不期望某日修炼有成,伸手就能触摸到星空,也不在意是否能遨游于天地。他心想,修成人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又能有什么不同。
是人是鬼,是妖是神,又有何本质区别?于这广阔世界而言,一切皆是蝼蚁。蝼蚁还非得挣个高下,真是够无聊的,不过这些又与他有何关系呢?
于是他陷入了沉眠,不知睡了多久,再次醒来时,周遭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换。
原本空旷的土地上,树立起了成千上万的房屋,而自己也被圈在一方小小院落之中。本来也没什么值得惊奇,可他一抬眼,就措不及防撞进了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眸。
那眼眸的主人还是个不大的小孩儿,小孩儿笑眼弯弯,绽开一个笑容,轻唤:“以后你就是我的树兄了。”
53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