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江点头:“好。” 中野优泰拿出事先调配好的药剂瓶,将药液倒进水杯递给厉江:“我知道阿江你酒精不耐受,可能对同类型麻醉剂也不耐受,所以用量已经酌情减轻,可以放心服用。” 厉江接过水杯一饮而尽,随后耸眉朝东瀛人微笑:“那么……接下来,还请中野君,多多关照。” 中野优泰扬眉,显出个很荣幸的表情,随后俯身拉住厉江一只手,并拢三指按对方腕侧脉搏。 厉江莞尔:“这也行?” 测谎专家笑吟吟解释:“当然不会有仪器那么精准,不过受测人情绪波动时,我还是可以察觉的。” 厉江多次借职务之便观摩中野优泰对其他人进行测谎审讯,自己也悄悄模拟过类似情形。 本想在必要时,将应对技巧传授给厉海,结果阳差阳错自己先用上。 中野优泰问:“阿江,你去过东瀛吗?” “没有。”厉江双眼微阖:“听说富士山很美。” “阿江。”中野优泰忽然俯身,同时也压低声音,恳切邀请:“我想带你去看富士山的雪,和早樱。” 吐真剂效用逐渐发挥,厉江头晕目眩眼皮发沉,很难集中精神思考问题,更惘论编造谎言。 他只能跟着中野优泰提问的思路走。 或者为对方打开一条新思路。 厉局长歪头倚枕昏昏欲睡,口齿含糊追问:“嗯……然后呢?” “然后啊……”中野优泰嘴角微微上扬,觑目凝视心上人清冷高贵面孔,情不自禁臆想浪漫画面:“我会带阿江回家,只有我们两个……赏日出、看日落,抚琴,作画,指谈。” 厉江勉力掀起眼帘,但眼神难以聚焦,看什么都恍惚重影,轻唤榻前人:“中野。” 中野优泰立即应和:“阿江。” 厉江一字一顿费力发问:“你和……符季桐,真的,什么都没做过?” “我们……”中野优泰犹豫起来,反问:“你很在意我和符季桐,怎样相处?” 厉局长慢吞吞点了下头:“我在意你,有没有骗过我。” 他俩东拉西扯讨论的东西,至此与劳埃德古董案不能说离题万里吧……反正毫不相干的。 其实这也是中野优泰在测谎审讯中惯用的手段;他先用题外话对受测人心理施压,在受测人精神防线即将溃败时,猝不及防转换话锋。 这时受测人在吐真剂与精神压力的双重作用下,基本是让说啥就说啥。 所以厉江得先中野一步,把话题聊“死”;话题聊死了,他就可以装“死”了。 死猪不怕开水烫那个“死”。 中野优泰在利用吐真剂审讯的过程中非常有“安全感”,因为他确信自己是主导精神战场的猎人。 猎人永远沉得住气,因为吐真剂效用冗长,他可以斟字酌句慢慢思考每一段对话内容。 就像进行一场慢条斯理的优雅狩猎。 而今天,在他默默盘算怎样粉饰与符季桐的感情时,他的猎物还没接近狩猎范围,就自爆了。 直白点讲,就是不跟他玩这种拟定好的“猫鼠游戏”了。 厉江合眼回忆符季桐之死,还有他弟好似一只困兽般咆哮模样,以及老婆小产后俩人偷偷难过好几天。 反正什么难受想什么,主动把情绪值推拉至波澜迭起的程度。 审讯专家一脸怔愣低头看看被他按在手里的腕脉,又抬眼盯住受审人眉头紧锁的痛苦面具。 “阿江?”中野优泰张口结舌,在他看来,厉江大概真的很在意他俩暧昧感情的纯净值。 不然岂会话题才开始就乱了心神? 厉江能感觉到自身心率提升,而在这个“合理”的契机下,他可以继续保持,再接再厉。 “中野,你还有没有,对我隐瞒的事情?” 中野优泰张口结舌:“什么?……阿江,你指的是什么?” “你在东瀛……也结过婚吧?”厉局长的问题,开始往不要脸的方向发展了。 中野优泰暗自纠结,心想我是说“没有”好呢?还是说“虽然有一段婚姻,但是没感情”,显得更真诚? 厉江咬牙低斥:“没句实话!” 这句“没实话”倒是厉局长心底的“实话”评价。 天下谎言,唯真假混淆再配合情境发挥而最不易破解。 厉局长这出戏效力如何尚待观察……反正他尽力了。 七尺直男佯装对同性拈酸,猛抽手推开他东瀛“友人”。 由于动作偏大,胃里漾起一阵巨浪。 那种感觉很像晕车时做仰卧起坐,不动都快吐了,发力动起来简直翻江倒海。 “呕!”一声,哕出满腔馊水,一滴没浪费全倒在审讯专家身上。 门口站岗的朗秘书听见动静连忙跑进屋,一迭声惊呼:“长官!局长!这是咋啦?中野先生,您是不是给局长用药用过量了啊?” 中野优泰深受打击原地抑郁,屏住呼吸不敢喘气,死活寻思不明白今天“谈话”,他到底从哪段开始丢失掌控力。 厉江仍迷迷糊糊趴床沿呕酸水。 朗秘书随手扯条枕巾帮他擦拭污秽,偷空拿埋怨眼神瞥审讯专家。 中间伸了回手,似乎想扶对方一把,但半途又把胳膊收回去。 最终只扯嗓门朝窗外大喊:“来人!来个人,快点!带中野先生去洗洗!……我的妈呀。” 中野优泰中文很好,听得出来小秘书最后那个感叹句满满的全是嫌弃。 他想:“天呐……我脏了。而且是在阿江面前。”
第239章 :霍振庭英雄救美 沪城当官的不少,但官场不大,毕竟伪政府不过一方诸侯,表面枝繁叶茂,其实虚有其表。 老租界和大总统掰手腕经久不息,如今国际势力又分出轴心、同盟两伙。 派系庞杂混乱,话语权分散,这就导致沪城的市政管辖长年累月处于半架空状态。 若大的行政体系,“大事”办不来,“大势”更左右不了,平常也就抓抓民生治安。 警事厅巡捕房正是为数不多仍抓在国人自己手里,并且尚存几分执行力的队伍之一。 所以厉局长接受测谎审讯后生大病住医院的事情,很快成为沪城官场中热议话题。 就是说……“死老外咱惹不起,怎么本土一个小小帮派也能骑到咱头上来了呢?” 大家提起这件事,难免显出些许愤慨。 沪城内城九区,九间巡捕房,除厉局长的西浦区外,另外三个与租界搭边的区巡捕房联手提请并案稽查人口失踪。 兵慌马乱年月,原先无人问津的失踪事件,一时间被纠集起来,甚嚣尘上。 不过另五区仍保持缄默,毕竟他们往日与青帮交流频繁,是帮派收益的即得利者。 但这种“缄默”并没持续很久,彼时厉江尚未能出院,警事厅厅长招集了一场全体系治安动员会,随后另五区巡捕房陆续案头请缨。 自此“猪崽案”正式专案立项。 而带头专案查处的专案队长一职,因厉局长呕吐引发骨伤复发,躺在医院下不来床,最终落在西浦区钱烨探长的肩头。 谁叫这桩案子火华哥介入最早呢!如今能臣干将求仁得仁,终于有机会在沪城警界大放异彩。 不过本应心力憔悴苦卧病榻的厉局长,却躺得十分心安理得。 只因眼下事态皆在其预料之中。 倒不是说厉大公子有多神机妙算,而是他入院前一晚,夜深人静时,接倒了他老爹从燕京打来的电话。 厉老爷在电话里给长子传递消息、分析形势,说他们旅居东瀛那位“大总统”大概因为身体抱恙,精神也格外脆弱敏感。 他自己和东瀛人走得近,亲似一家,却很反感自己下面的人越俎代庖,也去和东瀛人套近乎。 近期,他在东瀛就近向东瀛皇帝“评价”青帮问题,东瀛皇帝决定卖他人情,已经发电函批评驻华军方,不可以再插手民间商贸团伙事宜,更不可过度交流。 简而言之,青帮被他们的靠山抛弃了。 厉老爷语重心长劝诫长子:“我知道你一直希望能够施展抱负,为国为民做出些许贡献。 和帮派斗法这件事,你已经开了个好头,他们绝不会有好下场。 现在你是时候急流勇退,回归本份了。要知道,懂得拒披盛名的人,才能活得长久,活得久,才有机会多做一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业。” 厉局长蜷在被窝里,只露出俩鼻孔喘气,小声支应:“我懂,明天我就找个地方躲起来。爸,你们啥时候回来?” “你额娘、你媳妇,还有阿海和宁宁月底回去。”厉老爷说到这里稍作停顿:“祖宗保佑,你媳妇到这边以后查出身孕了,接下来如何妥贴照顾家人,要看你的本事。” 厉大少爷心头一喜,情不自禁咧开嘴角傻笑:“真的呀?哎呀……哎呀……他们回来……哎?爸你不一起回来?” “我直接从天津港乘邮轮赴欧洲,买房置地,办理迁居护照,预计最快也要两三个月之后才能回沪城。” 厉老爷轻笑叹气:“你们可都太能折腾了,亲爹我也罩不住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早走早清省。” “这么快?”厉大少惊诧:“那我儿子不是要生在洋人地界了?” 厉老爷调侃:“那不挺好?躲在亲娘肚子里,不必担心晕船。” “哈……好,好。”厉大少思及妻儿,顿觉胃里不恶心了,肋骨也不疼了,好似百病全消。 然百病虽消,第二天依旧住进了医院。 不仅住院,还借职务之便安排若干配枪警员轮班护驾;防备青帮有人“狗急跳墙”。 只是还有个小小的遗憾,中野优泰还活着,而且这家伙不晓得怎地忽然闹起自闭。 先前好似块狗皮膏药一样,拼命往厉局长身边凑,自打那天被呕一身秽物后,突然做起“隐君子”。 厉江悄悄找市厅同僚打听,对方竟说审讯专家最近没上班…… 厉局长暗自琢磨:“他也不像个脆弱的人呀!难道‘脆弱’的,是老子这该死的魅力?” 沪城外界风谲云诡变幻莫测时,本应偏安一隅的霍宅里也在不知不觉间翻起暗涌。 起因是陈泰与尚良娣的次女陈小芳交往了一位小男朋友。 陈小芳才满十二岁,连月经初潮都还没到时候,本不应该长出男女情爱的心眼。 不过在其父母言传身教影响下,早早就懂得往那方面努力;与学校里家世好的男同学们打成一片,暗暗为自己挑选良配。 而十岁出头的男孩子,心智开窍还远不如小女孩;即便和陈小芳走得亲近点,也未必萌生与她谈婚论嫁的想法。 可是架不住陈小芳心理上成熟,行为上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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