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那顶发冠从发间拆解下来,执于掌中。 银质的发冠上沾染了厚厚的泥污,痕迹斑驳,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他施术,小心翼翼的将泥污和锈迹一点一点清理干净,露出了发冠原本银白透亮的模样,那上面点缀着的点点桃花印记浮现出来,看着浑然一新,煞为好看。 他在附近的成衣铺买了身衣服,把自己收整干净,换上了新的服饰,将那顶发冠重新束于发间,然后对镜自照,自觉卓然佳立,与那发冠很是相配。
第四十二章 鬼修 鬼界立于北境边界处的万丈深窟下,这里幽黑森冷,不见天日,时时有阴风厉吼,寒意频发,鬼物随处可见,穿行不息。 尊主殿内,鬼尊萧何坐于主位之上,悠闲自得的吃着一串葡萄,身前的桌案上有酒盏食物存放,看着大都鲜美可口。 殿内还有两道身影在他座下,其中一人身着浅色长衫,如清风明月,谦和端方;另一人一袭白衣素色着装,眉眼间尽显冷意,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萧何喝下一杯酒,对殿下那白衣男子道:“你跟我去会会冯冀州呗。” 那人果断出声:“不去。” 萧何不悦,语气不善道:“我说,你天天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让你帮个忙有那么难吗。” 那人只平静的喝下身前的酒,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丝毫不理会。 萧何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是油盐不进,成日就会添堵,真不知道我当初救你有什么用。” 白衣男子斜睨了他一眼,不客气道:“是你救的吗,就往自己脸上贴金。” 萧何顿时炸了,气恼道:“姓陆的,要是没我,你还没掉下来就死了,能轮得到别人救你吗,真是不知道知恩图报。” 姓陆的白衣男子,也就是陆念,刚想出声,就听旁边的柳蔚然劝阻道:“行了行了,你俩别吵了,都少说几句吧。” 听他这么说,陆念没再开口。 萧何嗤笑了声,对着陆念又翻了好几个白眼,才停歇下来。 陆念眼皮都没抬一下,懒得跟他争辩。 当年他被李威踹下鬼界时,刚好掉到了躲起来养伤的萧何头上。 他从万丈高空坠下,把萧何砸的立时晕死了过去,是守在萧何旁边的柳蔚然救下了他。 饶是柳蔚然对医药病理多有了解,处理他那遍布全身的伤口和深入骨腹的剧毒也耗费了不少心思。 陆念后来才知道,萧何那时之所以出现在那里,是因为被季修杨打伤,逃遁到这鬼界最偏僻隐蔽的一处角落,被待在这里的柳蔚然相护,才躲过了追杀。 萧何伤的很重,柳蔚然帮他治了伤,他怕季修杨还在找他,便没有离开,驱散了附近所有的鬼物,一直在那里躲着休养,不巧却被从天而降的自己砸的没了知觉。 萧何晕过去之后,被他驱散的鬼物也蜂拥而来,不到片刻,他们上空便聚起了大片恶鬼浪潮。 若有人来看,定觉得陆念是被恶鬼撕碎,死的不能再死了。 萧何晕了好几日,再醒来时,他怒不可遏,非要杀了陆念泄愤,柳蔚然说情了好久才保下陆念的命。 陆念暂且留在了鬼界养伤。 他是活人,在鬼界只待了月余,竟莫名成了鬼修。鬼修与鬼物同样不容于世,若他就这般出去,定会被人看出,遭众人追杀。 他别无办法,只能留在鬼界,鲜少外出,这一留便是五百年之久。 许是心中怨愤难平,他做鬼修这些年修为境界神速,很久以前,他对上萧何便已经不会落败。 鬼界势强,冯冀州带领的戍守修士暂避锋芒,退出了北境。 萧何能胜过冯冀州,但他极为懒散,不想出手,只愿坐享其成,十年五载也不会出去一次,所以和冯冀州在北境外僵持了很多年,始终没有灭掉戍守军队。 近些年来,萧何便把主意打到了陆念身上,好几次出言鼓动,让陆念帮忙对付冯冀州,但他的话都被陆念毫不犹豫的堵了回去。 主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门口进来一个通报的人形鬼物。 那通报鬼进了殿内,先是惊恐的乱窜了一会儿,然后做出一个恐惧的动作,才乌哑着对萧何惊道:“尊主,那个人来了。” 萧何惊奇的看着它,实在不懂哪里来的这么个丢人东西,他道:“那个人是什么人我怎么知道,你不会传话就出去,换个会传话的进来。”他不耐烦摆摆手,转头示意那鬼赶紧出去。 通报鬼急忙道:“尊主,是五百年前打伤您的那个人,他又来了。” 此话一出,陆念和萧何都抬眼看向那通报鬼。 萧何出世刚好五百年,五百年前打伤他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季修杨。 陆念的心脏猛地抽痛了下,再想到这个人,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还是会浮现,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全部涌上心头,他下意识攥紧了拳,掌心极重的力道才让他克制住了心里的恨意,没有显现出来。 他曾经出过鬼界一次,找人探听了消息,得知谭绍清在那日丧命,他费尽心力想要去找季修杨对峙,可季修杨却消失了,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任凭他如何打探都找不到踪迹。 他恨极了,季修杨便是对他心生不满,大可以直接杀了他,为什么要找李威合谋,到头来让谭绍清无辜受累。 谭绍清于他而言是恩人,是知己,是亲人。 第一次见面时,是谭绍清救了他,最后一次见面,谭绍清依然竭力想要救下他。 那个张扬肆意,洒脱不羁的人永远留在了那天,在他心里刻下了长长一道遗憾的痕迹,将他对季修杨有过的所有感情钉在了耻辱柱上,任由风雨肆虐、击打刮弄,也在他心中那份恨意上添下了最浓重的一笔,经年不休,永不忘却。 他怀着恨意,把季修杨这个名字埋在了心底,再没有想起,似乎不再提及便是未曾存在。 现在这个人出现了,就在与他咫尺之距的地方。 恨意蓄满心头,他不知以他此刻的修为对上季修杨能否有胜算,心里生出些踌躇之意,不知是否该在此刻前去与季修杨对决。 “他在哪?打进来了?”萧何坐不住了,他还记得那个疯子一招就差点杀了他,还莫名奇妙的要追杀他。他从主位上起身,已经准备逃走了。 “没有,还在北境外面,没打进来。” “还好,还来得及。”萧何松了口气,拉起柳蔚然便往殿外走去,走出几步,他又回头看了眼陆念,道:“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人是个疯子,你能躲就赶紧躲起来,躲不过就自求多福吧。” “等等,”陆念无语,出声叫住了他。 走到殿门口的萧何停住了脚步,回头不解的看着陆念,“还有什么事?” 陆念暗自腹诽,季修杨若要来此,早便来了,怎么可能会等到通传的消息先来,他都不知道萧何这样没脑子的鬼是怎么修成鬼尊的。 见过季修杨的鬼有很多,这消息都传到萧何这儿来了,就不会有假,季修杨应该是真在外面,他问通传鬼:“那人在外面做什么?” 通传鬼颤颤巍巍道:“在,在和大军对战,已经杀了很多厉鬼了。” “他在和大军对战?”陆念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若真在和大军对战,以他的修为,怕是你还来不及到这儿,他就先来了,你现在又怎么会在这儿与我说话。” 通传鬼连忙道:“是,是真的,他没之前那么厉害了,现在大抵和北境统领修为相当。” 听到这话,殿门口的萧何来了兴致,立刻问:“他和修为和冯冀州差不多?你亲眼看到的?” 通传者不住的点头:“我亲眼看到的,尊主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说谎。” 看它这真诚的样子,萧何大笑了声,心情很是愉悦:“倒是有趣,我出去看看。” 萧何把柳蔚然推回了殿内,嘱咐道:“你留在此处,别乱走动。”随后提步出了大殿,身形很快消失在幽暗之中。 陆念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蔚然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陆公子,怎么了?” 陆念抬头,温声道:“没什么,我出去一趟。”陆念也出了尊主殿,走进了外面的幽暗中。 北境外的战场上,季修杨剑招扫落,屠灭了周身一片鬼物。 就见不远处的阴雾中,鬼尊一身红衣,悠然走来,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你的修为果真退化了。” 季修杨面上没什么表情,出声道:“对付你,足够了。” “还挺傲,”萧何惯于讥讽,不屑道:“就凭你那两下,给我挠痒我都嫌轻。” 这个人五百年前没给他留一点面子,追着他就打,到了鬼界也不放过,现在他有了机会,当然要找回丢去的面子,让这人难堪。 然而季修杨依旧是面无表情,他的话像是打在了石头上,硬梆梆的声响都弹了回来,他不禁恼怒,失去了多费口舌的欲望,当即聚起气力攻向季修杨。 季修杨不出意外的被他逼着连连后退,似是还手的空挡都抽不出来。 “君子报仇,可谓是多年不晚啊,哈哈哈。”萧何心情大好,笑着飞身往前,对着季修杨后退的方向继续而去。 退到某处,季修杨不闪不避,只淡漠的看着萧何来的方向。 那双眼里平静无波,没有半点为所处境地担忧的神色,萧何莫名觉得有些不对,但胜利的就在眼前,为了洗刷五百年前丢脸的事迹,他没空管这些莫须有的事情。 就在萧何近到季修杨身前,眼看就能打败他,一雪前耻之时,季修杨突然躲开了。 一张大网从地面扯出,自萧何身前束缚过来,他躲避不开,被砸了个正着,头上脸上落了一片尘土。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有人用东西砸他的头,暴怒之下,他使力把那粗绳撕碎,就要对着季修杨再次而去。 然后,还不待他动身,脑袋上又兜头落下一副巨大的铁框牢笼,将他困在了原地。 这铁不知如何所制,重的出奇,又极为坚硬,任凭萧何如何费力,都破不开。 他气急,对着季修杨咬牙切齿道:“妈的,你玩儿阴的?” “自古兵不厌诈。”冯冀州从身后走出,笑意满面的打量着关在牢笼里的萧何,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萧何无能狂怒:“你们两个只会出阴招的废物,等本尊出去,定打得你们跪地求饶。” “那还是等你先出来再说吧,不过现在吗。”冯冀州轻笑,走近到铁笼前,上下打量着萧何,似是在想着什么残忍刑法。 萧何脸一黑:“你要干嘛?” 冯冀州还做不出折辱对手的事,他不敌鬼尊,此番做为已是下策,有违君子之道,不愿再为难萧何,便道:“萧何,只要你以性命发下天道誓言,让你手下这些鬼物退出北境,此后再不涉足,我就放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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