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重见天日,他被刺眼的光晃的闭上了眼睛,适应了片刻,便急不可耐的在凡俗界御剑而行,向着宗门的方向而去,丝毫不理会是否会被人看到当成怪物,引起恐慌。 他全速疾行,不到半日就回了宗门。 此时正值深夜,守门弟子没看清他的相貌,只觉得有些眼熟,见他衣着破旧,以为是宗内某个外出的弟子,在外面受了灾,急匆匆的逃回来避祸,就没多问,直接放人进去了。 季修杨不知他们怎么想,也不在意,他进了宗门,直接去了陆念住的庭院。 院里草木依旧,长廊干净,他到了陆念房门外,有些局促。 他迫于无奈,消失了这么久,没留下只言片语,陆念应当以为他早不在世间了,现下再见到他,定是欣喜的。 他反复平复着激动的心绪,敲响了那道门。 等待开门的每一瞬都是漫长的,他的心脏“砰砰”直跳,似在为他与陆念的再次相见欢呼雀跃。 只是很久之后,这扇门也没有打开。 季修杨再次敲响了房门,又等了许久,还是没有人开门。 他伸手,试探着轻推了下,门竟没锁,就这么开了。 里面空无一人,打扫的很干净,只是缺少了人气,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宗门偶尔会派发任务,由弟子外出执行,他不知自他消失到现在过了多少年月,只觉得陆念此时应该已经修为大成,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修者了。 他想着陆念许是接了任务外出了,便去院里谭绍清的房外,想要问问谭绍清,陆念去了哪里。 可他敲了半晌房门,房间里面亦是没人应答,他一推门,房门同样打开了,里面也是空的。 见此情景,季修杨便觉得他们二人是一同去了某处。 分别了这么长久的时间,他急切的想要再见到陆念,想要知道陆念的近况,他不想为此多等一时一刻,离开了庭院,准备去找其他人问陆念的下落。 宗内一片寂然,弟子大都在各自房中歇息,他与旁人不相熟,不好贸然打扰,便去了宗门主殿,沐玄的住处。
第四十一章 再到北境 沐玄院里亮着光,他走进去,见院里角落处有一张供桌,上面放着两个灵位,有一些祭品,旁边燃着一束白烛,照亮了那一小片空间。 他记得沐玄的长辈亲人皆已入土,师祖先辈的灵位都在宗门清祠,按理来说,没有必要在院中为人私设灵位。 他无意间看了一眼那灵位,只这一眼,便让他心神剧震,如遭雷击。 他站立在原地,像是被定格一般,半晌不能动弹。 那两个灵位上刻着的名字,一个是谭绍清,另一个竟是陆念。 恐慌惧怕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控制着僵硬的身体,无意识的往那处走近了几分,想要看的更清楚些。 “谁在那里?” 一道洪厚的声音响起,将季修杨的情绪从恐惧中拉回,他看向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沐玄。 “你,师叔?”沐玄盯着季修杨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了他的身份,问道:“师叔,你不是?” 最后那个字沐玄没说出来,五百年前,步梦遥回来时,说季修杨已经魂飞魄散,他也一直以为季修杨身陨了,现在忽然见到活着的季修杨,他有些不敢置信。 季修杨没在意他的话,只问:“陆念呢?” 听季修杨问起陆念,沐玄面上多了些怅然。 陆念和谭绍清离开已经有五百年了,过了这么多年,再想起来,他还是会难过。前些时日是这两个孩子的忌日,他便把灵位设在了院中,燃了些香火,以寄相思。 他不知季修杨忽然问起陆念是为何,还是回道:“念儿在五百年前掉下了鬼界,已经,尸骨无存了。” 季修杨的身形晃了下,那张亘古不变的脸上似乎有了不一样的神情,看着像是惊慌,随后变成了无措,接着又变为了哀戚,再然后归于平静。 沐玄从没在自己的师叔脸上见到过这么丰富的表情,他瞪着眼睛,迷惑的看着季修杨,怀疑季修杨是被人夺舍了。但想到季修杨那高深的修为,他便将这个想法驳了回去,谁能夺舍的了季修杨啊。 就在沐玄想要出声问他这些年过的怎么样,为什么不回宗门的时候,季修杨却开口了。他惊慌了片刻后,还是不相信陆念会出事,强作镇定,开口问道:“他是怎么掉下鬼界的?” 沐玄想到陆念,面上便是一阵愤恨,他道:“是李威那个畜生干的,”他把步梦遥的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可惜过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再听到李威的消息,若不然,李威便是出现在天际,他也定会赶去杀了那个畜生。 沐玄说的那样真实,每一句话都没有说谎的痕迹,时间地点一切都能对的上,季修杨不得不信。 得知陆念出事是在中毒那日,他的心脏猛地一紧,似是被人揪扯撕拽,难以呼吸。 陆念是被他推下山崖之后遇到李威的,是因为他,陆念才会遇到李威,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陆念掉下鬼界的时候,他还沉浸在喜乐之中,自以为拯救了所有人。 悔恨愧疚的情绪把他淹没,他强撑起来的情绪瞬间分崩离析,溃不成军,整个人踉跄往前,差点倒在地上。 沐玄忙伸手扶住,这时他才注意到季修杨的修为竟跌至了和他同样的仙尊境,他惊讶道:“师叔,你的修为怎么跌落了?” 季修杨没听到沐玄说了什么,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回荡着的都是陆念的声音和面容。 少年灿若辉霞的眉眼逐渐变成了冰冷的模样,他记得最后分别时,陆念那不可置信的表情,和那句“从今往后,再无纠葛”的话语。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在棺木中修炼了五百年,一心想要早日修成和陆念见面,陆念却在那般孤寂日子开始的头一天,就没了消息。 他的所有希望都在顷刻间幻灭,过往这五百年孤寂难熬的日日夜夜像是一把钝刀刺向他,将他凌迟分割,让他血肉横溅。 他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他要去北境,要去陆念掉下去的地方,他要去看看那里是否真的如步梦遥所说,没有半点活路。 若那里真没有活路,他便敛去修为,也从那处跳下去。这样,他和陆念也能算作是永远在一起了。 想到这儿,季修杨转身便走,失魂落魄般往北境的方向而去。 当他到北境后,才发现时过境迁,一切都变了模样。 鬼尊出手,北境无人能与之正面对抗,在这五百年间,戍守修士节节败退,已经出了北境境外,现下整个北境早已被鬼物侵占,无人再敢踏足。 季修杨只想去鬼界那处陆念掉下去的地境,他没有理会此处鬼物,提剑冲进了北境境内。 整个北境阴云笼罩,透不进一丝光亮。 阴沉的鬼气肆虐在各处,俨然将整个北境养护成了最适宜鬼物滋生的地盘,他刚进去,内里所有厉鬼便倾巢而出,向他围剿而来。 若在以前,他可以把这些鬼物视若无物,丝毫不放在眼里,但以他现在的修为,还没走出多远,便被无止无休的厉鬼逼的退了出去。 他休整了片刻,再次冲进了鬼物群中。 在尝试了数次都以失败告终后,他才明白,他现在,便是与陆念同死都成了奢望。 在这种失败的无力中,愧疚痛苦的情绪郁积在他心里愈发强烈,成了一种誓不罢休的执念。 他留在了这里,每日夜里都混迹在戍守修士中,拼力斩杀鬼物,想着每杀掉一只厉鬼,北境里的鬼物便会少一个,他距离陆念也更近一分。 他的修为不再,却也是仙尊之境,每出一招,剑下厉鬼死伤无数,所过之处皆势如破竹,大杀四方。 他这般行事在万千修士中极为显眼,很快便被此处统领注意到了。 当冯冀州找上门时,季修杨没有太多意外。 “兄台好生勇猛,冯某佩服。”冯冀州先是对他恭维了一番,然后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闻言,季修杨抬眼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姓季。” “季兄,”冯冀州笑着,正要说些什么,突然觉得面前这人很是眼熟,记忆里有一个身影似乎要和眼前这人重合,但就是想不起来,他道:“季兄,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季修杨又看了他一眼,道:“嗯。” 这简短的回答和这似曾相识的面容让冯冀州有些迟疑,心里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他盯着面前这人看了许久,终于想到了什么,惊喜道:“你是季兄,季修杨?” 季修杨并没有因为被别人记起来感到高兴,冯冀州却伸手一掌拍在了他的肩侧,笑着道:“季兄,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我险些没认出来。” 季修杨下意识要躲开那只拍过来的手,心念还未起,便被拍了个正着,没有躲开。 修为跌落的落差在此刻显现出来,肩上那微沉的触感传来,他的心里生出一种不知名的情绪,莫名烦躁,但他很快便把那情绪压了下去,面上没有表露出分毫。 他自醒来便想着陆念的事,从没注意过自己的衣着形象,在地底躺了五百年,想来他此刻的形象应当不会很好。 “不过你的修为怎么跌损了?”冯冀州疑惑的问道。 “出了些意外。” “哦,”冯冀州没有多问,他道:“不知季兄来此是为何事?” 季修杨直言道:“我要去鬼界。” 冯冀州有些意外,感叹道:“现如今北境境内厉鬼遍布,这鬼界可不好进。” 季修杨道:“那里有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东西,我一定要去。” 听他这么说,冯冀州便明白了,他在此处参战只是为了去鬼界,可想要去鬼界,如他这般孤军奋战,何其艰难。 冯冀州提议:“季兄,不如你来帮我吧,合我二人之力,对上鬼尊也有一战之力,说不定能早日击退此间鬼物,让它们退回鬼界呢,到时候你就能去找你想要的东西了。” 季修杨沉思,冯冀州说的很有道理,合力击退鬼尊确实要比他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厉鬼群中杀戮有效很多,于是他没有拒绝,跟冯冀商议着该如何应对鬼尊。 两人商议了几个时辰,冯冀州离开后,季修杨便在房中那面铜镜前照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只见镜中的他发丝污乱,面上沾着土色,整张脸黄浊沉郁,身上挂了件破损的氅衣,堪堪蔽体,内里的衣服倒是勉强完好,却散发着一种浓烈的泥土味道。 他皱起了眉,目光在触及到发间那束发冠时,又柔和了下来,思绪飘向了遥远不可及的地方。 这发冠是在淮城时,陆念送给他的,他记得那时正当初春,陆念总会折枝桃花送到他房里,后来桃花不开了,他便收到了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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