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牢外,有厉鬼争先恐后的涌入,陆念随着厉鬼群进了内里,见季修杨在那方寸之地挥剑阻挡着袭击而去的厉鬼。 他发髻微乱,身上的玄色衣袍被撕扯出了数道裂口,有血迹从中渗出,零星的血色散落在地面上,看着是受了伤。 见陆念出现在外面,季修杨疲乏的挡开一只袭击而去的鬼物,隔着粗粝的囚牢门栏,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那个笑容是那么柔和,看起来极为真诚,没有半点虚假的痕迹,陆念有片刻的失神。 随即,他皱起了眉。 他把季修杨带到了这里,放任鬼物袭击,季修杨竟还在对着他笑,这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他看着季修杨这般狼狈的样子,心中该是开心的,但他感受到的却只有愤怒。 他想着,是要自己动手才能算做报复,便挥退了围堵着的鬼物,将季修杨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鬼界幽暗,怪石嶙峋,四处都透着阴凉的风,陆念的住处是他自己开凿出的一间石室,内里空间不大,却能阻隔风潮。 石室内只有一张磨平的石床,和两块勉强能算作石椅的平整石块。 季修杨被陆念用特制的铁链束着脚踝,置在床侧的一处石椅旁。 那铁链一端绕在陆念床头,另一端缚在季修杨脚上,若要挣脱,须得拿到钥匙,或是打通陆念身下的石床。 陆念丢给季修杨一瓶伤药,就坐回了石床,闭目凝神,打坐修炼。 为了维持正常姿态的行走,陆念在右腿上使了太多力气,骨缝间发冷发麻的涨痛感愈发强烈,他知道接下来是一场无可避免的酷刑,便先一步做好准备,静坐忍耐着那侵袭而来的痛意。 季修杨手里握着陆念给的伤药瓷瓶,神情柔和。 陆念把他带到了住处,还给了他伤药,他心里很是开心。虽被缚着脚腕不能随意动作,但能留在陆念身边,跟陆念同处一室,他就有了更多机会可以解释清楚那时的误会。 他看着陆念,眼里满是柔软。却见陆念的脸色愈发难看,似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他心下着急,无意识的起身迈出一步,就要向着陆念在的那处走去。 脚下的铁链在地面上摩擦,发出清脆的响动,几乎是在他迈步的瞬间,陆念就睁开了眼睛,手按上了腰间的剑柄,警惕的盯着他,警告出声道:“别动。” 季修杨迈出的步伐停了下,陆念的反应太大,那敌意让他迟疑了一瞬,但他还是往前了一步,道:“我只是,”想看看你。 “只是什么?”陆念侧目,手握剑柄,指尖的力度稳了几分,剑刃出鞘了半截,有寒光微现,面上恨意满面,他疑声道:“想杀我?” 那剑刃间凛冽着寒意,明明还未全然出鞘,却如同实质般刺出,狠狠扎在了季修杨身上,让他猝然失语,喉间梗塞,那剩下的半句话再说不出来。 他无法想象,此刻的他在陆念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陆念冷笑着,继续道:“最好把你的心思收起来,否则,我不能保证还能忍住不杀了你。” 在那样寒意淬骨的眼神中,季修杨败下了阵,他后退了步,失了气力一般坐回了身后的石椅上,再没动作。 陆念见此,收回了腰间剑刃,再次闭上了眼睛。 寒气深入骨髓的痛意如虫蚁爬过,啃噬血肉,难忍,却毫无办法。 陆念在这痛苦中煎熬过了许久,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萧何的笑声。 萧何还没进门,声音就先一步传进了石室内,陆念不耐烦的看向门口。 “陆念,可以啊你,要不是你去了,我今日就栽冯冀州手上了。”萧何走进石室,笑的张狂:“你是不知道,我刚才大显身手,冯冀州落败,灰溜溜的退走了。” 萧何骄傲的炫耀着自己的战绩,一眼就看到了一旁的季修杨,他惊讶道:“你怎么把他抓回来了?” 陆念没答他的话,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萧何想起来正事,就没再关注这里多了个大活人,他道:“我是想问你,那铁笼那么结实,你是怎么弄开的?” 陆念无语叹息,心道:“当然是用脑子。”萧何做事大条,从不细思,偏偏脾气不好,还长了张极不讨喜的嘴,说出的话又臭又硬,他有时候是真忍不住想骂人。 想到季修杨在此,他没有明说,忍着膝盖处阴凉的痛意,压下脾气道:“铁笼坚固,但总有接口处,接口处自会薄弱些,你费些心思也是能破的开的。” “原来如此,”萧何恍然大悟,脑子里想着下次冯冀州再用这招抓他,他定能自己挣脱,不用靠着谁来搭救。 “这次谢了啊,”问清楚想问的事,萧何转身就往外面走去,走到门口,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你不是不愿意出去的吗,怎么今日突然变了主意?” 陆念道:“我乐意,就去了。” 萧何刚打了胜仗,心情美的很,他不想在陆念这儿找不自在,便没在意陆念这呛人的语气,提步离开了。 石室内安静了下来,陆念看了眼季修杨,见季修杨还在发呆,整个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陆念有些气结,他把人带回来半天,分明还什么都没做,季修杨就摆出这么一副模样,活像是被他怎么样了一般。 他的心情再度烦躁起来,弄不懂自己是怎么想的,才会把季修杨放到眼前,平白给自己添堵。 想着眼不见心不烦,他扶着右腿转了个身,背对着季修杨躺下,作势睡觉。 季修杨颓败无神的坐着,他从未想过他在陆念眼里是一个会动手杀掉陆念的人,他颓然的回想着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才会让陆念有这样荒谬的错觉。 季修杨想了很久都没想出所以然,他觉得自己失败极了,听到陆念均匀的呼吸声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陆念微屈的右膝处。 随后,他动作小心的揽起脚下的铁链,起身,轻微的走到陆念身边,伸手放在了陆念右膝上方。 他的动作极其轻柔,细微的修为探入,隔着那层白衫,他探知到了陆念右膝处碎成粉沫的骨节。 他的手轻颤了下,不小心落在陆念右膝上,但很快就移开了。 掌心刚触及,只那一瞬,就有寒凉的触感传入,隔着衣衫,季修杨也能感觉到陆念身体里那阴冷的寒意。 他瞬间便明白,陆念是修了鬼气,成了鬼修。 鬼气至阴,活人属阳。 活人修鬼气是有违天道的,这些阴寒之气日日萦绕在陆念身体里,阴阳相冲,自不会有多好受。 陆念膝上这伤是经年旧伤,本就严重,没得到修养,又浸染了鬼气,稍有动作,内里的鬼气便会和气血相冲,造就一种寒意锥骨的痛。 陆念掉下鬼界,能活着已是万幸。 他不知这样的痛苦,陆念忍受了多久,也不知这些年来陆念过的有多艰辛,看着陆念受这样的痛苦,他却没办法做出什么有用的事。 季修杨静默的站立了良久,随后,将手掌覆在了陆念右膝上。 他知道陆念对他很仇视,也知道这样做陆念或许会醒,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季修杨庆幸陆念没有醒来,他用自己手心的温度紧贴在陆念伤处,企图这样的举动能够让陆念感受到暖意,稍舒服些。 但陆念其实早就醒了,他在鬼界这么多年,没少在睡梦中被厉鬼袭击,若真熟睡过去,他早不知死了多少回。 便是睡着,也只是浅眠,周围有任何响动他都能第一时间感知到。 在季修杨揽动铁链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 他装作睡着,就是想看季修杨要做什么,若季修杨敢对他出手,他一定毫不留情的拔剑杀回去。 感知到季修杨走到他身边,把手放在了他膝盖的伤处时,他有些不理解,甚至以为季修杨是想要掰断他的腿。 他的手已经放到了剑柄上,季修杨却移开了手,站在他身后,始终没有动作。 他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季修杨手心的温度才再次落到了他的右膝上。 那温热的暖意透过衣衫渗到了皮肤上,他久违的感受到了暖意,骨节里似乎都不那么冷了,折磨他多年的难忍痛意竟意外有所缓解。 那一点暖意让他放松了紧绷着的身体,他很久没有感觉到这么轻松,在这舒缓的感觉中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陆念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剑,看到眼前没有危险,他才转头看向季修杨在的方向。 季修杨不知什么时候回了石块那处,正靠墙坐着小憩。 他松懈了手上的力道,惊讶于季修杨竟没有趁他熟睡之际将他杀了,同时也惊叹自己竟如此托大,敢就这么熟睡过去,真是有够不知死活的。 右膝处蚀骨的寒意减退了许多,似乎没有以往那么难受了,陆念想到入睡前季修杨的举动,他把目光投向了季修杨随意垂落在腿上的双手。 沉思了半晌后,他试探着,像季修杨那般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右膝,维持着这样的动作很久,却没什么反应,他没有感受到任何温度,也没有半点舒适。 他收回了手,虽然没报什么希望,他却还是有了失望的情绪。 似是发泄心中的不满,陆念下了石床,走到季修杨身前,拽了一把那缚在季修杨脚下的铁链。
第四十五章 熟悉背影 季修杨脚腕被拽的往前,身体歪斜了下。 他睁开眼睛,眼底带着还未清醒的迷茫神色,触及到陆念不悦的神情,他眼里那抹迷茫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明。 陆念冷声道:“你倒是睡得舒心。” 听到这没含好气的话,季修杨沉默着,没有说话。 陆念冷笑,昨日他右膝疼痛难忍,没有精力应对季修杨,现下是该好好算算账了。 他抬脚,踩上铁链。 季修杨的腿顺着铁链不受控的又往前了几分,他坐直身体,身形也往前倾斜了半寸。 陆念道:“李威在哪?” 季修杨面上带着明显的疑惑,他想不通陆念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回想了片刻,他温声道:“我不知道。” “呵,”陆念轻嗤了声:“你当初伙同李威杀我的时候能知道他下落的,怎么现在就不知道了,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呢?” 季修杨愣怔了一瞬,陆念说出的这些字他都能听懂,可这些字连在一起,他却听不懂了。 思绪翻涌了片刻,他知道一定是有哪里出了差错,解释道:“阿念,我从没有做过你说的这件事,我们之间有误会。” “还在装?”陆念脚下发力,踹开了那道铁链。 这一下,让他膝处残留的稍许暖意瞬时消散,不可避免的猛疼起来,这种感受他忍了五百年,面上早已经不会表露出来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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