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念起身,走出了厅堂,身后只有谢超河跟了出来。 他回头看向厅里,见季修杨正斜倚在椅子上,拿着一杯热茶细品,像个局外人一般懒散的坐着,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自出了宗门,季修杨就一句话都没说过,一直面无表情的跟在他身后,像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他有心询问此间事由,也不好开口,只能收回目光。 他在谢超河说有恶鬼出现的院里仔细搜寻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问道:“你确定这儿夜里有鬼出现?” “确定啊,这种关乎小命的事我哪敢骗您,那些鬼每晚都会在这儿出现。” 陆念的眼神冷了几分,这院里确实没有任何问题,要真有鬼夜夜都来,只可能是来寻仇的,他问:“你真没和人结过仇怨?” 他其实是想问谢超河有没有杀过人,但估计他真那么问了,谢超河不说当面翻脸,也绝计不会承认,所以他把话说的很是委婉,只希望谢超河能实话实说,不要欺瞒他。 谢超河似乎是被他冷下来的脸色吓到了,已近中年的脸上顿时露出冤枉的表情,大声道:“仙师大人,我真没和人结过仇怨,我这人最是心善,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从来没有得罪过人啊。” 陆念看着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在他面前做出这么一副委屈的样子,头皮一阵发麻。他不禁怀疑是自己是否真的想错了,也许恶鬼聚集在此处是有别的原因,他想着等到夜里亲眼看看这里的情况再说。 于是他赶忙摆手,阻止了谢超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道:“天色已晚,我有些累了,你这里有没有住处。” 谢超河停下了刚才的话头,立刻道:“有,我带您过去。” 陆念跟着谢超河到了一间偏院,院里正中间有一口被封着的水井,水井对面是一个很大的房间。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念总觉得这个院子里要比外面阴冷许多,他四下查看了一番,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便没再多想。 谢超河站在院门口,指向院里的房间,笑着道:“仙师,我这里下人都不在了,没有多余人手收拾房间,只有这间房还算干净,您二位就先将就住着,有什么短缺之处来正厅找我就行。” 听到谢超河的话,陆念一愣,他回头去看,才发现季修杨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此刻正站在不远处。 谢超河把两人带到后就离开了。 陆念进了房间,发现这房间大的离谱。 整个房里通长数十米,房屋两侧摆满了一人高的药柜,房中还挂着几道白色纱幔,纱幔最后面是一张漆红的大床,床帐用的却是素白色的帐布,床前和屋里还有数支未燃尽的白烛。 陆念一眼就看出这房间的布置带着丧葬之意,在此情景下,最后面那张漆红的床看着就格外瘆人。 他的面上染了几分怒意,这个谢超河分明是觉得修仙之人不通俗世,不懂这些,故意让他们住在这里的。 他想起谢超河带他来这里时始终站在门口,说话间也没有踏进院里一步,之后更是急匆匆的走了,像是这里有什么洪水猛兽般,不敢多停留片刻。 他不知道谢超河把他们安排到这里是何用意,却隐约觉得这里一定有什么问题。 他是第一次外出历练,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事件,一时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他想去问一下季修杨的意见,此次季修杨带他出来历练,可以算作是他的临时导师,但季修杨一直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像是不想多管这些事,他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开口。 刚巧这时季修杨从门口走了进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扫视了眼屋里的布局,随后,把目光停在了陆念身上。 视线相接时,陆念莫名觉得季修杨是在等他开口。 于是他道:“师叔祖,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些古怪?” 话刚出口,他就看到季修杨的脸色暗了许多,他以为季修杨看出了什么,心想不愧是修为超绝的神尊境大能,只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忙追问道:“怎么了,哪里有问题?” 季修杨沉着脸道:“夜里你自会知晓。” “哦。”陆念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虽有些郁闷,却也不会抱怨,这本就是他的历练任务,季修杨只负责保护他的安危,他总不能事事都靠着季修杨,那样即便完顺利成了任务,也没什么意义。 鬼物一般只在深夜子时出没,现在刚过酉时,再有两个时辰,院外就该有动静了。 趁这段闲暇时间,陆念走到屋里放置的药柜前,伸手随意拉开了一格药屉,木屉里竟放着满满一屉药材。他又相继打开好几格药屉,发现里面都存放着满满当当的药材。 这些药材种类齐全,分量充足,一次性存放了这么多在这里,陆念猜想这家应该是做药材生意,或是开药铺的。 只是那谢超河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和药材挂钩的人,莫非这院里的开销和生意都是由他夫人掌管,他只是挂个家主的名头。 陆念思来想去,觉得这个想法最是合理。 房里放置着一个书案,书案上有几张带墨迹的纸张,陆念拿起最上面那张纸看去,纸上写着几样药材名称和配比份例,这应当是一张药方。 药方上的字迹工整端方,带着妍秀之气,看起来像是女子所作,落笔处还写着“柳蔚青”三个字,应该是作此药方的女子的名字。 陆念把药方放回原位,坐在了书案前。 季修杨则寻了一把圆椅,坐在屋里正中央的桌前,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陆念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安静打坐。 子时刚到,院外忽有尖利的惨叫响起。 那声音似有万般痛苦,哀厉惨绝,在门外不断回响。 有阴风吹来,门窗晃动微摇,透过窗口的薄窗纸能看到外面有隐隐绰绰的东西飘荡而过,木门被大力撞击了下,发出“吱呀”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破门而入。 那惨叫声刚响起的时候,陆念就明白了谢超河是在骗他,恶鬼出现的地方是这间偏院,根本就不是谢超河说的前厅主院。 谢超河让他们住到这里就是想让他对上院外这些鬼物。 他和外面的恶鬼拼斗,如果他杀灭了这些鬼物,事后谢超河就会编出谎话来敷衍他,他是接了求助任务而来的,只要谢超河明面上没有错处,他就不能拿谢超河怎么样,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要是他修为不足,失败被院外的鬼物杀了,那便是技不如人,生后之事也只能任由谢超河编造,没人能多说什么。 不论今日结果是什么,谢超河都不会有任何损失。
第十五章 香城历练(三) 陆念已经很久没遇到过这么卑鄙无耻的人了,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下意识看向坐在一旁的季修杨。 季修杨神色淡淡,面上并无意外之色。 显然,院外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见此,陆念悬着的心也放松了几分,有季修杨在,他不会有事。 外面阴风肆虐,凄厉的哀嚎声不绝于耳,仿佛带着无尽哀怨不断悲鸣,陆念从未见过鬼物,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他走向门口,透过门缝去看外面。 门面漆黑一片,他只能感觉到有阴风顺着门缝吹进来,却看不真切。 他想着谢超河每日住在这院里都没出什么事,外面的恶鬼应当破不开房门,便又往前了些,凑近到门缝往外看去。 这时,一张阴白惨然的脸突然出现在门外。 那是一张极为扭曲的脸,那张脸上的两只眼睛都不在了,眼眶处只有两个凹陷空荡的血洞,嘴巴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大张着,能看到里面有稀疏的牙齿,舌头却不在了,整张脸都扭曲纠结在一起,脏污的血混杂在残破的五官上,看着异常骇人。 陆念第一次见到这么恐怖的一张脸,这一瞬,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一阵劲风袭来,他感觉身后被人拉了一下,他顺着那力道往后退了好几步,后背撞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与此同时,身前的房门被大力撞开了,那张恐怖的脸冲进了房门。 陆念看到了那张脸下的身体。 那是具和脸一样残破的躯体,四肢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被粘连在躯体上,勉强组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形。 这样一具残破的躯体配着那张格外扭曲的脸一起出现,陆念就不觉得恐怖了,他反而觉得眼前这只鬼很可怜。 人死后怨念太深会化为冤魂,冤魂因执念修为恶鬼,恶鬼成型后,会维持着生前最后的模样。 陆念从没见过死的这么惨的人,眼前这只鬼单是站在那里,他都觉得会疼。 不知为何,那残破的鬼破开房门后并没有攻击他,在门口停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它走的时候四肢摇曳,那具残破的躯体仿佛在下一刻就要散架,分裂成好几块。 不过那躯体并不像看着那么脆弱,它到了院外,飘荡在外面那几道虚幻的冤魂向它靠拢过去,几只鬼倚在一起,带着呼啸的阴风和凄厉的哀嚎声就这么飘着往主院的方向去了。 陆念这下确定了,这几只鬼是来寻仇的,寻仇的对象除了谢超河想必也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谢超河使阴招把他骗到这里,他自然是不想再管谢何超的,但他此次毕竟是接了求助任务来的,要是就这么不管谢超河的死活不合情理。 正在犹豫间,一道低沉有磁性的声音适时在耳侧响起。 “不追?” 陆念回头,看到的是季修杨刀削般的下颌和带着疑惑的眼神。 此时他才发觉自己还在季修杨身前,后背紧贴着季修杨结实温热的胸膛,他忙退开一步,出声道:“追。” 两人出了院外,径直向主院而去。 主院里,房门大开着,各间屋里面却空无一人。 陆念点燃了一支蜡烛,在房里扫视了一圈,确定这里没有任何异动。 看样子谢超河今天晚上根本就没待在这里,那几只鬼在这儿没找到人,寻着味儿跟过去了。 闹鬼事件发生了半个多月,谢超河都没事,想来是有什么保命方法,估计今天晚上也不会出什么事,陆念懒得再管,也没回偏院,他往宅邸门外走去。 季修杨保持着不染俗世的心态,一言不发的跟着陆念一道出了宅邸大门。 香山仙居位于香城中游主道地段,出门就有酒肆楚馆,此时已过子时,街头铺面大都闭门歇业,唯有两间客栈还亮着光,在开门迎客。 陆念进了最近的那间客栈,掌柜正在柜台里迷糊着打瞌睡。他用手轻叩了下柜台,发出不重的声响。 柜台里的掌柜听到声音立刻清醒过来,脸上带着笑问道:“二位公子是要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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