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原本住的是养了两条土狗的陈奶奶,前些年去世后,两条狗也不知去了哪里,这屋子也没人住,屋顶也漏了洞。早先的雨水把屋里的白色塑料盆冲了出来,还撞出了裂纹。她的女儿回来把老人埋葬后,也就没再回来过。 沿着泉水的沟渠向下,清水汇入桠子溪,一窝刚出生的蝌蚪密密麻麻的,在主流之外的凹陷水沟里摆动着尾巴,搅动得本就不大的水面微微浑浊。 察觉到脚步声,一只娇小的林蛙迅速跳到一丛茂盛的大羽贯众之中,消失了身影。 它还会回来么? 弟弟竹纬那时总说,妈妈又有小宝宝了,再生一个妹妹,就叫小菊,不用再生了,这样已经凑出了“梅兰竹菊”四君子,我们就是君子之家。真好,真好! 但妈妈没有生下小菊,只留下梅、兰、竹,和他们的父亲。 弟弟一个人哭着跑到山里,三天后村里人带回了他的鞋子。父亲带姐姐出去打工,和北京白姐两口子一起供他从镇上的中学上到大学,却在某天突然没了音信。后来听说是工地出了事故,当天,在姐姐工作的商场和工地之间,也出了一场连环追尾的交通事故。 人人皆说“麻绳专挑细处断”,到底留下来一粒孑然生长的种子,而种子已经长成了一棵树。 或许是望天树吧。 仰望着晴空中明晃晃的太阳,仰望着夜空里孤独的群星。 徐兰韬远眺着那座梧琅山的方向。 山那边的泥土与岩石上,是否已经染回了郁郁葱葱的绿色?明明一切都变了,却又慢慢变回原本的模样,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 (此处指22年的321事故,微微改动了地名。希望早日调查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确实情况非常古怪。由此告慰亡魂,查明原因,避免事故再次发生。)
第26章 秦大聪明 === 从山上绕回村口附近,人逐渐多了些。 多数人都是趁着假期才回来。一直在村里的,多半是年纪大,不方便进出的老年人,还有没上学的孩子。 这些面孔早已变得生疏。 “小徐回来了啊,听说你还在读大学?怎么读了三四年了还在读?” 被一位叔叔拦下的徐兰韬一愣,虽说分不清是谁,仍然耐心解释起来,“叔,本科是四年制,我现在在读研究生,也要三年。” “读那么久的书做什么?你现在读书,能养活自己吗?” “嗯,研究生有生活补助,我之前的奖学金,还有假期打工赚的钱。” “北京那户人家一定帮了你很大忙吧!哎呦……你小子运气是真好哟!” 徐兰韬张张嘴,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改口道:“嗯,他们对我很好。” “要是我们孩子能得到名额,也能出去读个大专,在外面干点挣面子的活计。”那叔叔摇头叹息。 徐兰韬想起来,这是之前自己家斜对角的邻居。他的大儿子读了初中就没再读,一个是可能供不起,再一个他考试经常不及格,实在没什么学校好去。当年自己带了父亲和姐姐的骨灰回来,就把家里也收拾了——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当时,这位叔还来要他们家的屋子,说是他”有了资助忘了邻居“,还说”这屋子没人住,我家还有几个小孩,过来住着也没什么不好,废物利用么!“ 于是徐兰韬失去了村里的住处,这次回来,也是靠着当年的好朋友阿彪才能在这住下。 他想着,或许以后不会经常来了。毕竟家都没了,自己的家,还是安在和平吧。 “哟,是小徐啊!“一位出来晒太阳的大姐听见动静,拉了其他两位朋友过来,打量起徐兰韬,“没之前看着白净了,估计在外面受了不少苦头呀!” “不管怎么说,人还是长得好!看着眉眼,和他妈那时候多像!” “哎,你还没结婚吧?我有个侄女儿,高中毕业,长了一米六那么高,现在在镇上做客服,有没有兴趣见一面?” “得了,别吹嘘你们家那个侄女啰,人家肯定看不上咱们村子里的姑娘!没了爹妈,去城里见过大世面的人就是不一样。” 嘁嘁喳喳的议论让完全插不进话的徐兰韬有些不适,脸也微微发热。 “叔叔阿姨,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别走啊,咱还没跟大城市的大学生,啊,是研究生好好聊聊天呢!兴许能学到点本领?哎,你是不是学的什么,中草药?听我家娃娃说,现在医院可赚钱,去一趟都得好几千,卖药应该也挺赚钱!” “我……”徐兰韬越发局促。 “咱们这山里应该有挺多草药!现在修了路,往外运也轻松多了,说不定小徐能帮我们村致富呢!” “哟,我怎么记得他学的生态,就每天爬爬山,浇浇树,做个研究之类的?” “学这能找什么好工作呀!哎,小徐,你说说,你们专业出去能去什么单位?赚多少?” “应该可以去林业局吧?” “呀,是国家单位?是不是公务员?” 徐兰韬往后挪了挪步子,趁他们聊天聊得忘我,急忙脚下抹油,躲回阿彪的家里。 “阿兰哥,是不是碰见你邻居了?他们还是这么能说啊!”阿彪看徐兰韬飘忽忽的,脸色红得很,估计着和当年差不多,又是被那几位长舌公长舌妇念叨到头昏眼花,便给他拿了一罐可乐出来,“来,喝点,压压惊。” 徐兰韬接过可乐,道了声谢,手指有些颤抖地勾住拉环。 呲—— 可乐细微的泡沫从开口溢出,好在没有流出太多。 “那汤大姨,总是给适龄男青年推销她侄女儿!不就是长得高么,脑子聪明不聪明我也不知道。但现在村里长得高,还比她侄女好看的姑娘可不少!咱们村的孩子能吃上鸡蛋牛奶之后,个头都噌噌长呢!”阿彪忍不住说了两句。 “嗯……” 徐兰韬忽而回忆起自己当年的“营养午餐”,他也是计划中的一员。 那时候,鸡蛋牛奶确实要比馒头土豆就咸菜好吃,还有营养。 那时候村里也开始修路,父亲怕他们姐弟在外受欺负,就带他们一起去镇子,一口子读书,两口子打工。 “我学习没有弟弟好,虽然阿爸说也想供我读书,可我知道,我连职高都上不去,不如就和阿爸一起去打工,让弟弟安心学习。” 姐姐说的话,躲在墙后的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记得所有人对他的恩情,也承受了所有恩情之外的尖酸刻薄。 如果没有别人帮忙,你算是什么?你只是运气好!你不回来一定是因为嫌弃这里!你的家里人用命来供你,这是邪术! 稀奇古怪的话语是一把又一把的刀。 向前看,向上看,同时要脚踏实地。徐家的孩子,都要勇敢上进。 徐兰韬抿上一口几乎消失的可乐气泡,视线飘向门口。 “你是不是在保护我呢?” 赵双雁缩了缩身子,听见这没来由的话,知道是自己的气息又被发现了。 原来这孩子也承受了不少……希望有人可以陪伴他,保护他。 任既同除了工作性质外不能长期陪着他,平时也是个贴心的好男人。这桩姻缘应当是恰如其分的。 不过徐兰韬应该也是坚强惯了,一直像个没事人,大概也不会希望别人太关注自己的苦恼。他应该下了决心,毕业之后也不会在这里居住了吧。或许机长也能用他的温暖,化解徐兰韬内心的寒冰? 只可惜神仙不便干涉太多人间因果,不然一定要他们知道我们韬子多争气! 咦,真把自己当成老父亲了。 只是,我虽然不是你家里人的灵魂,却是希望百姓都能幸福和乐的土地爷啊!你也是我守护的人之一。 “老秦……哎,老秦,将军?你去哪儿了?” 秦铁寒没有跟着徐兰韬逃跑,只是隐着身,站在原地听那些人聊天,右手不断摩挲着刀柄与刀鞘,若有所思。 秦铁寒想起头天上工的时候听马面讲的故事:说起当年的城隍爷,也曾让他找一个说过“崔丹炽就是个闷葫芦,半天憋不出一个屁”的人复仇。马面暗中用铁链圈住那人的脖子,稍稍用力,也不勾走魂魄,只叫那人脖颈一凉,气喘三日不得语。 既然如此……秦铁寒计上心头,眉毛挑起。 村里卖菜的老王头眯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摊位上的老姜少了几头,刚要发怒,却发现面前还摆了二十块钱,喜笑颜开,还以为是谁来买姜,不好打扰他,就多给了些钱。 小卖部的张嫂去外面倒水回来,突然发现货架上的白酒少了一瓶,一张百元大钞塞在其他瓶子中间,直呼稀奇,只道是送货的小哥嘴馋拿了一瓶,结果多给了钱。 那聒噪的几人还在叽叽喳喳聊个没完,话题还是绕不开徐兰韬,突然一人“咦”了一声。 “感觉我的嗓子有点热,有点痒,是不是上火了?” “哎我也是,难道要感冒?得回去多喝热水了!” “别是冬天时那什么流感!我也有点喉咙痒。散了吧散了吧,先去喝点板蓝根、姜茶水去去寒!” 那大叔打个哈欠,感觉嗓子热乎乎的,头也有点晕。“糟糕,怎么像醉了酒?难道我发烧了?” 三位大妈立刻退远了,满脸惊恐,“可别传染我!我家里还有老人孩子呢!” 赵双雁回到村里到处找人,终于在村口小溪边找到了哼着歌,赤着脚踩在水里,弯腰抓鱼的将军。 “老秦,你去哪儿了,可叫我好找!” 秦铁寒耸耸肩,“俺就是在城隍庙,学到了点儿东西,想试试看。” 赵双雁站在岸边,也没追问是什么,嗅了嗅将军身上。 “哟,那看起来工作还挺顺利?你身上怎么有股辣辣的味道?你喝酒了?” “俺才没有,就是,就是被人蹭上了味道。”秦铁寒用手背搓搓鼻子,“这村里的酒,可没那猴儿酒香!” “那就好,我还怕您老人家不小心惹了事儿。” 秦铁寒突地动作,愉快地拎起一尾巴掌大的小鱼,得意道:“嘿嘿,惹没惹事,您就瞧好吧!” 次日清晨,乡村医生来到桠子湾村,还没来得及去找常年生病的老人家,就一连接了四个诊,都是喉咙肿痛的症状。 “看嗓子都是红的,声音嘶哑,没有流涕,估计着是风热感冒或是咽炎……”村医写了一副方子,“您三位吃一样的,清热解毒,一日三次,吃两天看看,没有缓解再找我。您呢,我单独开点食补。” “大夫……嘎,咳咳,我,咳咳,还有什么咳咳……”昨天围在一起说徐兰韬坏话的四人组拼命扯着嗓子要说话,可把村医的耳朵祸祸得发疼。 “得得,您几位别说啦,现在把嗓子说坏了,可是会变成公鸭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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