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小心翼翼的青涩,不再是点到为止的克制,有人通过这个吻近乎绝望地表达着自己的偏执、迷恋与占有,却令人食髓知味,神魂颠倒。 一吻毕,阿尔文松开对贺逐山的禁/锢,却不松开捧他脸的手,一字一句说:“所以我非常、非常感谢你。” 感谢你曾出现在我的生命,皓月之辉,转瞬即逝,对我来说却已足够。 “你的异能是造物。穿过这堵墙,进入停泊区,这个点恰好是巡逻车换岗的时间。随便跳上一辆,别回头——” 贺逐山猛抓住他的手:“你做什么?” 他有千万个问题要问,关于阿尔文如何知道他的异能,关于阿尔文如何知道巡逻车的换岗时间,关于阿尔文究竟是谁,这些答案呼之欲出,但他只是问:你做什么? 他不想再失去一个人。 阿尔文说:“我真的很喜欢你。” 仿生人在这时突破精钢防御墙,闯入信息室。阿尔文将他用力一推,贺逐山向后跌去,异能被自保性触发,分子重组使贺逐山轻松穿过那面厚重的墙板—— 自锁导弹在这时抵达中心控制塔。 新世纪134年12月18日下午14:26分,尤利西斯说:“003号基地坐落在地下列车上,核心成员17名,列车编号是B112-007,刚刚停靠在小布鲁克林区站台。” 新世纪134年12月18日下午14:26分,为击毙两名擅闯阿瑞斯之都的非法入侵者,防卫导弹径直袭击中心控制塔75层,“轰”声震动着辛夷的心脏。他回头望去,数不清的金属碎片在爆炸中纷纷下落,他猛然回身,护住了怀里的沈琢。 新世纪134年12月18日下午14:26分,爆炸发生瞬间,贺逐山恰巧落在一辆巡逻车上,随水滴形车身飞冲出去。狂风猎猎,热浪拍着碎片袭来,一道道刮在脸上鲜血横流,但他依旧不管不顾地伸长了脖子迎面向上看—— 那人的背影越来越远,模糊不清,像是站在边缘处凝望他离去,最终却化作一个小小黑点,被耀眼的火光吞噬。 “新世纪134年12月18日下午14:26分,小布鲁克林区一地下站台发生炸/弹袭/击,一辆地下列车被完全烧毁,事故原因仍在调查中。” 撒旦关闭电视节目,望向那只数码屏:“背叛至亲至爱,是一种什么感觉……尤利西斯?” 她把玩着自己的耳坠,那是一朵白色樱花,开在灿烂的暗红色卷发间,不染尘埃。 尤利西斯漠然开口:“我没有背叛他,我在救他。” 而水谷苍介还在回味本杰明·阿彻的那句话。 本杰明·阿彻说的是:“现在是新世纪134年12月18日,下午14:22分,恭喜你见证了第一个‘新人类’的诞生。” 水谷苍介在心里暗自补充:“也恭喜你见证我的时代的开启。” 他望向窗外,知道不远处,阿瑞斯之都正是炮火纷飞。 但不会有人关心。 这座冷漠的未来都市吃人依旧。 作者有话说: 我写了一百万年,对不起ojz太卡了这章收尾
第49章 伊甸(1) 每天下午六点左右, “夕阳”下山的时间,头顶的震动、碰撞、尖叫与哭泣都会结束,阿尔文知道厮斗结束了,在互相残杀中存活下来的“感染者”会被带去新的牢房, 进入新的实验阶段。 他并不关心本杰明·阿彻要做什么——他已知道当时那个白发矍铄、目钩如鹰的老人的身份——但他不关心本杰明·阿彻究竟想从他们身上获得些什么。 他望向玻璃窗, 窗上自动浮现出“18:03”的虚拟时钟。他听到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整颗心立刻兴奋地提跃起来。 这是他一天之中唯一值得期待的时刻。 “母亲”会带一颗维生素糖从通风管道偷偷爬下来。 阿尔文第一眼见到她, 就知道她的身份是“母亲”。女人来自东方, 面容温婉, 五官淡秀,唯独一双眼睛生得令人心神荡漾,如雪濯桃花,极黑极亮。 但他也只知道她是母亲, 这是他被植入的记忆给他的唯一答案。除此以外, 他什么也不记得。那些温存和爱曾经不属于他,以后也不该属于他。 地下基地没有正经食物,所有人每天只能吃到一碗白花花的糊质营养液。还有一颗维生素糖, 不太甜, 发酸, 以供他们补充必需的人体营养素。 女人会把那颗糖藏在口袋, 每天期盼着, 发餐的钟铃一响,她就会挤进人群中, 趁人不备, 爬进卫生间上方的通风管道。 她会把这颗维生素糖藏在门角, 警卫员每天放食物的地方。这样阿尔文就可以趁人不备, 将那颗糖顺进隔离室里慢慢品尝。但他一颗颗攒起来, 从来不吃。 午餐时间只有十分钟,因此,女人只能和他说十分钟的话。但她在这十分钟里编出了不少故事,足够阿尔文拼凑出一个家庭的美好过去:父亲是机械设计师,母亲是义体医生。他还有一个随母姓的东方名字,“谬悟”,听起来非常陌生。 他总是蜷缩在门口角落听母亲说话,女人便总是问:“为什么,阿尔文?出来,让我看看你。” 阿尔文就会把自己更深地藏进阴影里,避免遍体伤疤被她入眼。 本杰明总是需要他的人体组织做各项研究。 本杰明偶尔会和他说话,慈祥又和蔼,像家里长辈。但他的问题往往只有一个:“你感觉怎么样?”——他只在阿尔文被注射各种稀奇古怪的毒素与抗体后才前来观察实验对象。 阿尔文从不说话。 他甚至弄坏了隔离室里所有的镜子与灯,他恐惧看到自己,恐惧看到那些隆起的骨骼与蠕动的细胞,恐惧看到自己像某种神话传说里才有的恶心的怪物,只能匍匐在冰冷的囚笼角落。 “你很特别,阿尔文。”本杰明总是这么说。 他偶尔会牵起阿尔文的手,带他到其他“隔离室”与同胞见面。那些实验体的命运比阿尔文更加多舛,见到阿尔文对他们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往往意味着他们的生命到头了——本杰明会活剖出他们身上位置各异的精神元腺体,将那血淋淋的一片递到阿尔文面前。 “尝一尝。”他笑容满面地说。 阿尔文被数个猿臂狼腰的警卫摁跪在地上,一只手掰开他的嘴,将血肉胡乱塞进喉咙。他拒不吞咽,本杰明便轻柔地抚摸他的发顶:“你还想见她吗?我知道每天六点,她都会去看你。” 血肉被吞进空瘪的肚子里。 阿尔文的异能是“据有”,他可以吞噬其他“感染者”的腺体,从而获得他们的异能。但过程相当痛苦,他会经历无数个“畸化期”。他觉得自己是一张脆如浮萍的纸,每天都被碎纸机活生生打断骨头、撕咬筋肉,但第二天又能完好如初。 本杰明近乎冷漠地观察他,观察他疼得死去活来也咬紧牙关不肯发声,观察那些冷汗与血水混合着淌落地面,然后他会说:“为什么,阿尔文?” “为什么,你可以活下来,你们这些肮脏的感染者可以,但忒弥斯不行?为什么忒弥斯要因为你们的过错去死!” 阿尔文不知道忒弥斯是谁。 但他知道本杰明恨透了他们。 那时本杰明将“变异”视作一种病毒感染,试图在幸存者身上研制出抗体,或者利用这些诡异的无限生长的变异细胞找到“不死”的根源。 他们对本杰明来说不再是人类,只是白鼠与猪猡。 母亲依旧按时到访,但她柔顺乌黑的长发日渐干枯,她明亮动人的眼睛日渐凹陷,她说:“阿尔文,我把你父亲弄丢了。他不在他的牢房里,那只剩下一把十字短剑。我猜他已经死了,阿尔文,我只有你了。” 她的话越来越少,他们常常相对静坐十分钟而一言不发。直到有一天,忽然,那摄人的坚毅的光又出现在母亲眼里,她死死盯着阿尔文:“我们要想办法出去。我会带你出去。” 阿尔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本能地感到紧慌。 那天,基地忽然断电,所有防御系统倏然失效,人们用床腿、铁架、手臂或拳头击打门锁,破门而出,头顶一片搏斗呼喊之声。于是阿尔文知道:他们策划了一场暴/动。 人群朝出口涌去,只有母亲逆其道而行。守卫们都拿着枪冲向监狱区镇压暴/动,她独自来到阿尔文的隔离室前,一拳又一拳,击、撞、锤、抠那副门锁。门打开时,指甲崩裂,皮肉翻卷,鲜血淋漓,但她不管不顾地扑向阿尔文。 她的激动在她拥阿尔文入怀时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盯着他:“阿尔文?” 任何残忍的惩罚都没能让阿尔文害怕,可这一刻,他簌簌发抖。他知道他生命中唯一的那点爱也弃他而去了:克隆在生物学层面完美无缺,却唯独骗不过一个母亲。 没有母亲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 她推开他,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最后用一种近乎恶毒的怨恨、绝望的目光看着他。她再也不能自持,捂脸嚎啕,跪坐在血泊中发出呕吐般的声响。 阿尔文觉得自己做错了。那一声声的惨叫般的哭诉撕扯着他,将他千刀万剐,他觉得都是自己的错。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一种害怕被抛弃、被放逐的惊惶,他向她爬过去:“对不起……” 他希望她打他,骂他,什么方式都好,折磨他,羞辱他,惩罚他,这会让他那颗不定的心安静下来,觉得遭到了应有的对待。但她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躲开他,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张扑着手推开他,她喊:“别碰我!” 她说:“把他还给我……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阿尔文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身上的衬衫已在拉扯间被女人划烂,沾满鲜血。他从口袋里摸出那些糖。一颗,又一颗,金黄色的酸酸甜甜的维生素糖,在女人面前堆成小山,他颤抖着轻声说:“还给你。” “我吃了一颗,对不起,我没有忍住……还给你。” 把被我偷走的爱,连同被我偷走的人生一起,都还给你。 他什么也没有了。 女人的哭声却渐渐消止,她忽地平静下来,空荡冰冷的房间里只不时回荡那难以克制的抽泣。她轻声问:“他死之前,痛苦吗?” “我不知道。”阿尔文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桌上的八音盒忽然掉在地上,咔啦一声,五音不全地唱起歌来: “旧日灵魂的阴影, 绿意生长出澎湃的灵魂。 他在空洞的房间中游荡, 风吹来荒凉。 他反抗于世事的无常, 绿意滋养出澎湃的灵魂。 那些毫无意义的破碎时光, 风吹来荒芜。”① 声声句句,如泣如诉。仿佛一眼望见过去的岁月,在阿尔卑斯山的房屋里,在狭长的走廊与木地板上,在母与子模糊的相互依偎的身影上,音符像阳光一样跳跃着,但一切都不可复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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