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落在贺逐山发间。 “如果能在你的保护下长大,那当然很好,听起来就让我向往,我一定会永远留在你身边。但阿尔文,那样我便不再是完整的我,你也不会是完整的你了。” “我憎恨过这个世界,所有人的存在都让我觉得恶心。我蔑视生命,更蔑视自己,对生存没有任何欲望,只把‘复仇’当作借口,一个理由,为此日复一日地苟延残喘。但是,直到遇见你,你的出现才让我觉得我有了价值。从此我不再是为‘复仇’而活……我就只是为你而活。” “是你,让我成为一个有喜怒、有欲望,会害怕死亡,害怕再也不能和你相见的……真正的人。” “所以,我并不害怕进入你的精神领域,相反,我觉得我很幸运。” 贺逐山认真地说:“因为我拥有一份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爱。” 白树便是精神领域的最边缘了,是真实世界与虚假幻想的唯一界碑。 在这里,随着领主的一切记忆都被唤醒,精神领域会不受控制地瞬间崩塌。山摇地动,天崩地裂,贺逐山感到身体在消散。但是,他并不害怕,并不担心自己的意识会被撕碎。因为领主是阿尔文啊,他想,阿尔文永远爱他,永远会挡在他身前。这是他最大的底气。 他抓住阿尔文的衣领,轻轻向下一拉,俯身落下一吻。在这个吻里,贺逐山忽然想起从前的一幕,以及那些被他遗忘的、清子所说的“你不记得曾发生过”的事。 ——很久以前,阿尔文曾进入他的精神领域。当时,最后,在他的精神领域崩塌之前,阿尔文也曾这样,微微笑着,在这棵白树之下奋不顾身似的,捧起他的脸留下一吻。 唇齿相贴,柔软而缱绻。依依不舍地分离时,贺逐山笑起来: “差点被你瞒过去……差点忘了这件事……” 他的身体消失了。但他的最后一句呢喃从远处传来。 “送你一朵白玫瑰。” 阿尔文身下,辽阔的原野上,成千上万朵白玫瑰同时绽放。 我隐藏在,我的花里 这朵花佩在你的胸前 你,并没有想到 也佩戴着我 但天使知道这一切 ——艾米莉·狄金森 与此同时,A-0249号人类存放地。 仿生人不断穿梭巡逻,忽然,灯光骤灭,它们同时停止工作。 西侧一角的休眠舱里,男人的手指再次微微一动。 阿尔文陡然睁开眼睛。 作者有话说: 8k字,写昏厥了。
第125章 朝晖重光(3) 代表忒弥斯的绿色曲线消失, 远处,七座黑塔基站发出的直入云霄的光束也逐渐黯淡。水谷苍介冷冷垂眼看了一会儿,转身,轮椅在寂静漫长的走廊里走远。 仿生人已经关闭了世界网, 将新世界转移进基站, 通过减载CPU, 尽可能维持整个系统的基本运行。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必须找到忒弥斯, 水谷苍介不相信她的鬼话, 她一定是把数据库转移到什么地方去了。如果不彻底删除忒弥斯,迈入数字文明后,她便永远都是那把悬在水谷苍介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电梯门打开,水谷苍介操控轮椅来到桌边。另一套他自主研发的智慧系统正在网络世界全力搜索非法存在的未知数据。看这些数据被一点点删除, 水谷苍介的心稍稍安定。 走廊上传来轻响。 水谷苍介一顿, 握紧枪,警惕地打开监视页面。 守在门外的仿生人亲卫都是死物,热感应没有检测到有生命活动存在。 水谷苍介没有回头。他听到了平静起伏的呼吸声, 余光瞥见不远处, 漆黑的落地窗上倒映出一个影子。这高挑的人影就站在他身后。 秩序官轻声说:“好久不见。” 良久, 水谷苍介放松紧绷的身体, 慢慢靠坐在轮椅上。 他叹气:“忒弥斯。——你什么时候篡改了它的程序?” 阿尔文说:“我左右不了她的选择。忒弥斯有自己的意志。” “它从一开始就没有设置清除程序, 对吗?” 人类存放地里的休眠舱并没有被关停,反倒是那些负责看守人类的仿生人, 它们在忒弥斯消失的同时停止工作。这使得阿尔文离开基地、前来黑塔基站的一路非常顺利, 干净无阻, 对他来说, 基站南侧通道以及内部的仿生守卫兵并不能构成威胁。 “你是依靠忒弥斯建立的新世界, 这个网络系统的编写,忒弥斯参与了多少,你心里有数。对你来说,现在最好的选择是关闭新世界电力供应,结束这一切。他同意让你在新政府的看惯保护下度过余生。”反正病入膏肓的晚期患者余生不会太长。 “谁?”水谷苍介笑了,“Ghost吗?你的那个姘头?” “阿尔文,你骗不过我。如果你有能力自己关闭电力供应,你根本不会来求我。以及,如果忒弥斯真站在你那边,那么新世界早已毁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抬头看了眼屏幕,“还在有条不紊地继续运行。” “看啊……” 水谷苍介说:“新世界里的人们,在阳光下出生、长大、考学、工作、娶妻生子,安享晚年。这是人类在提坦不敢想象的生活,一个完美的乌托邦,我不明白,你们三番五次试图摧毁它的原因是什么?” “别废话了。”阿尔文淡淡道,“你没有谈条件的余地。” 窗外,一阵轰鸣声忽然响起。那声音来处很远,但因整座提坦已是死城,静寂得只剩下老鼠过巷的窸窣声,便显得异常清晰、异常震撼,像一阵风似的飞向某处。 水谷苍介顿了顿,推着轮椅来到窗边。他向外一看,几个小小的白点正在街头飞驰。摩托车的车灯发出强光,像一柄匕首,刺破黑夜浓雾,朝着另外几座黑塔基站狂奔而去。 水谷苍介说得没错,阿尔文无法关闭电力供应——对方把电力系统和自毁系统绑定了,破解需要时间,贸然拆除或是破坏,只会使整座提坦沉入大海,整个人类文明也几乎就此宣告灭亡。但他们还可以从基站本身入手——摧毁基站内部的数据处理器,破坏服务器硬件平台,新世界也会随之宣告瘫痪。 “对异能拥有者来说,破坏你的处理器并不是什么难题。” 水谷苍介笑而不语:“你可以试试。” “阿尔文,”他长叹一声,“就算你成功摧毁了新世界,那又能怎么样呢?恢复现有的人类世界秩序就是你想要的吗?别骗自己了,你知道提坦是一个多么肮脏的城市。这里充斥着贪婪、杀戮和暴力,即使你‘救’了他们,过不了几天,他们拿来回报你的,也只是重新回到那种醉生梦死生活中的荒诞,麻木又冷酷,残忍又血腥。阶级、财富、地位,总是恃强凌弱,压榨和欺辱……人类真正需要的是强权。一个无所不能的强权,通过绝对的理智维持公平,严格守护秩序、规则,让所有人在界限内按部就班、各司其职地工作,就像一颗螺丝……” 阿尔文扣动扳机。伊卡洛斯火舌一闪,子弹穿过水谷苍介胸膛。 “咳咳……咳咳……”话被打断,水谷苍介倒在桌上,血流了一片。更多的腥红不断从口鼻中溢出,呛得他说不出话。 但阿尔文走近。他还是听到了水谷苍介呢喃的只言片语。 “蠢笨的东西。”他说,“蠢笨的东西……就应该被丢掉……” 阿尔文垂眼,然后站直身,扣住水谷苍介的脖颈,用力一扭。 “咔哒。”水谷苍介停止了呼吸。 与此同时,窗外,七座基站再次发出亮光。这一回,光束不再垂直向上,而是相互连接,细细的光束又多又密,仿佛一张幽蓝色的巨网,笼罩在提坦市上方。新世界被启动了。 阿尔文看了片刻,摸出条手帕擦干手上的血,戴上通讯器:“和你猜的一样,他在自己体内也植入了芯片。本体死亡,新世界才会被正式开启。他应该早就把自己的数据上传到了系统里。” “我知道了。”那边正是贺逐山的声音。 “去找数据库吧,水谷苍介一定备份了很多个自己,就藏在这些基站中。” 阿尔文没有说话,似乎有些犹豫。 “你不信我?”那边顿了顿,然后微微一笑。丝丝缕缕的风声。 “我当然相信你。”阿尔文眉眼柔和下来。“还要多久才能见到你?” “这取决于你到底什么时候离开那间屋子,”贺逐山淡淡道,“你晚行动一分钟,就晚一分钟见到我。晚十分钟,就十分钟。晚一小时……如果你废话那么多的话,就不用来见我了。” 他似笑非笑地威胁道,关闭义眼投射出的虚拟投影。 CAT帮他黑入了整个提坦的监控系统,现在,城市中任何一举一动都在贺逐山的掌控中。 ——水谷苍介的尸体旁,秩序官耸了耸肩,收起枪,转身消失在走廊深处。 而另外五个白点,包括他在内,正在黑暗中朝剩余的其它五座黑塔基地赶去。 贺逐山从游戏舱醒来时,来不及赶去古京街。他有别的事要做——他赌福山是个诡计多端的老狐狸,一定在清除行动之前,就已经带着郁美躲进多年前他在地下为自己囤备的安全屋。 地下城已被沙虫等怪物侵袭攻击得天翻地覆、一片狼藉,漫漫黄沙上到处都是倾倒的装甲车,以及迅速风干、无人收捡的累累白骨与尸体。据说整个地下城只剩最后一座最为坚固的城池还在抵抗,不过,贺逐山没有前去,而是在其外约莫十五里的地方找到安全屋里的福山。他让福山前往古京街,唤醒了依旧倒在地上的秦御与林河——顺带帮林河修了修那个已经报废、但起码救他一条狗命的防锁死机械脊椎—— 他本人则在地下城多逗留了一段时间。具体做了什么,福山并不清楚。之后,从昏迷中苏醒的秦御等人便收到讯息,要求他们立刻分头前往剩余的五座黑塔基地。任务目标是清除水谷苍介藏在其中的自我意识的复制副本,以及—— 如果看到有仿生人离开黑塔,放它离开。 “什么意思?”林河问。 两人刚才迷迷糊糊得知发生在反世界里的一切。秦御在元白的仿生人躯体旁站了很久,最后伸手擦了擦他的眼睑。 “不知道,他就是这么说的。”福山道,“我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得陪他加班加点地飙车——” “如果水谷苍介已经把自己上传到了新世界,而新世界也已经开始运行,我们要做的不应该是想办法摧毁新世界的服务器系统,不管怎么说,先把人从休眠舱里带出来吗?” “休眠舱很安全,据说忒弥斯没有设置任何清除程序。那些仿生人也没有工作——” “你确定仿生人没有工作?” 秦御拉开窗帘,远处忽然出现一团黑雾。等走近了,才发现那是成排的仿生人,它们正在向七座基地进发,准备执行水谷苍介“生前”留下的最后一条命令——杀死所有胆敢损害新世界基础设施的闯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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