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两个病人,‘本’来得早,‘汉斯’来得晚,本、汉斯、布兰特三个人曾经在同一间病房养病,算得上是朋友,不应该有什么矛盾。” 这是“炽之刀”的声音,微微发闷。 “根据捡到的胸牌来看,‘汉斯’是B国士兵,因为受伤而被修女收留。‘本’不知道,看起来不像军人,估计是战争中无辜受伤的附近平民。” 附和他的是神父,声音沉锐。 “本好像在教堂里住了很久,那些衣服都是他的。” “谁知道,我怀疑有些线索只有特定角色的玩家到场才能触发。” “是吗?”“炽之刀”苦笑,“找了一天,把我那小木屋翻遍了,也没发现任何和我有哪怕一星半点联系的故事线线索。就好像我和这个游戏一点关系没有似的。” “你想多了,”神父平静道,“系统从不设置边缘角色,没有线索,只是没到时候——谁在那里?!” 枯叶“咔嚓”作响,两人被发现。元白只好掀开树枝,和0123从灌木丛后走出。 当时正是斜阳残照,神父和卢卡斯站在橘红色的光晕里,神色不清。但神父胸前,什么东西正反射出熠熠的光,在厚实的黑牧师袍上显得格外扎眼。元白下意识低头一看,发现那是一枚十字架。他顿了顿,觉得在哪里见过。 然后他想起,那和他的身份道具,那条十字架项链一模一样。 “没想到你们还有偷听的嗜好。”神父眼神寒峻。 “谁偷听了?”元白嘴硬,“没见过路痴?” 0123一直没说话,直到两人呛声起来,才拽了拽元白衣角:“算啦,和这种人说什么?” 他拿眼睛上下斜瞟神父,故意流露出点不屑,目光又在卢卡斯脸上顿了顿:“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谁知道会不会被他骗得晕头转向,还要替他数钱。” 两人便这么扭头就走,留下神父原地跳脚。他们出了恶气,心情畅快,绕到小路,沿着篱笆向教堂北后方去。 “真服了,从游戏一开始就针对人。” “很正常,玩家那么多,总会有下三滥。” “我还是不喜欢你这个ID,”元白说,“0123,同花顺似的,太难叫了。平时你朋友怎么喊你?小0?小3?” 0123笑笑:“都行。” “都行个鬼!”元白被他逗乐,“不是什么好名字,别让人这么喊。” 0123点点头,像是记住,然而低垂着眼走了半天,忽然把路边石子一踢:“我没有名字。”他说,“现实世界里,我也没有名字。” “你没有父母吗?” “没有。……没有就是没有。” 元白不以为意,提坦市里的孤儿海了去。 “没关系,我也没有。我没见过我父母,”他笑了笑,“我是哥哥带大的。” “哥哥?”0123抬脸,似是好奇地看他一眼。 元白便点点头,带着点得意与炫耀,添油加醋把他和秦御讲过的故事又絮叨一遍。 “真好。你还记得他吗?” “哥哥怎么会忘呢。” “他长什么样?” “他长……”元白忽然顿住。 两只孤鹰掠过天际,夕阳沉至远山那端,天色逐渐昏暗。 元白讷讷答:“应该……长得和我差不多吧,大概这么高,肩这么宽,有点瘦,人很帅。” 元白站停在树下,晚风袭来,树影婆娑。他的影子在满地艳红的玫瑰花丛里黯了黯,最终落寞道:“你说得对,我好像不太记得了。” 0123扭头看他,微垂的眼睫挡下了涌动暗流。 “很正常,”他收回复杂神情,轻声安慰元白,“毕竟许多年没见了。记忆是会出差错的。” 忽然抬手指向远处:“你看那儿。” 元白闻言望去,见0123所指的地方,晚霞如烧,层云舒卷,天地间红彤彤的,仿佛一只凤凰燃火降世。然而再仔细一看,才见云海中缀着点看不分明的东西,像彩色马赛克一样又碎又乱,散落四处。 “是副本BUG吗?”元白以前不是没遇到BUG。 0123摇摇头:“是海市蜃楼。” “‘海市蜃楼’?我怎么看不出来?” 0123勾勾嘴角:“嗯,我也看不出来。” 这几句话说得稀里糊涂、莫名其妙,元白很是迷惑。然而0123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认为天已昏黑,在外面逗留十分危险,催促元白快向教堂有光的地方去。 可路上他自己又挑起话头:“Qin,这游戏做得很真,是不是?” “当然是啦,这可是最好的全真模拟引擎,若非如此,‘废土之上’哪里会这么风靡。” 0123点头:“我好喜欢这里,喜欢废土世界。比喜欢现实还要喜欢。花是真的,草是真的,声音、味道、所有触感,包括主世界里的城市街道……” “但人是假的。”元白打断。 “是吗?”0123顿了顿,轻声说,“我看未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又是人?说不准的。” “Qin,你和我一样。这里更像你的世界。” “什么意思啊,贺哥?”元白说到这里,才觉脊背发凉,0123神神叨叨,不知在意有所指什么。“他是看穿我的身份了吗?他知道Qin是个非法账号?” “不一定。”贺逐山窝在沙发里,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你怀疑0123什么?哪里不对劲吗?” “你与他一同进的盥洗室?” “没有,我在外面等。” 贺逐山闻言皱眉,但出于某种克制,没有出声指责。 阿尔文垂眼,替他把话说完:“你怎么敢放他一个人单独行动。” “那……盥洗室也没有别人,我想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他委屈地嚅嗫辩解,有点茫然。然而话到这里,猛地反应过来,悚然一惊:“你……难道贺哥你让我跟着他,不是怕他出事,而是怕他才是那个凶手?” 贺逐山被他气得想笑:“还没笨得离谱。他在盥洗室里待了多久?” “不到五分钟。” “五分钟。”贺逐山叹气,随手调出副本地图。 元白这才发现,盥洗室虽在教堂北后侧,但离花圃不远。又因地势偏高,能将周围动静尽收眼底。系统没有播报“炽之刀”在哪里被害,根据神父的说法,他与“炽之刀”分开后,“炽之刀”独自前往守门人小木屋…… 那小木屋在花圃尽头。从盥洗室步行,约莫三分钟。 “这……盥洗室只有一个门,他还能穿墙不成?再说,不过五分钟时间,够往返吗?” “给他五分钟,不,三分钟。现在给他三分钟,他能把除我以外的玩家全杀了。”贺逐山随手一指阿尔文,“你说够不够?何况行凶地点、手段都不确定,凶手还有个能力增益。” 元白自知坏事,缩进被褥不敢说话。 “那怎么办?”半晌,他试探地问。 贺逐山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正沉默时,敲门声又响。 元白警惕:“谁?!” “我。”门外人停顿片刻,平静而坚定地答:“我。0123。”
第83章 废土(5) 长廊黑暗寂静, 伸手不见五指。神父拉开窗帘,在微弱的月光里徘徊不定。风把枝条吹得瑟瑟作响,像鬼哭似的,老奴拖着步子爬上楼梯, 抬头和神父对视一眼。 这NPC总在地图里瞎逛, 却不触发任何线索。 月色照入窗楹, 把老奴半张脸刷得惨白。 老奴有一张漠然的脸, 只是脸上皮褶层叠, 显出老态。它幽幽瞥了神父一眼, 转身离去,又是“刷啦”、“刷啦”,不知为何,神父忽觉得背后发寒。 长廊上不时有开关门声与步声, 是玩家们在互通消息。等这所有声音都消失不见, 神父走出阴影。 他在一扇门前杵了一会儿,片刻后,“笃笃”敲门。 木门拉开一条缝, 门后是0123的眼睛。 神父站在昏暗里, 0123翘腿坐在窗边。 “你早就猜到我要来。” 少年眯了眯眼, 露出一个玩味的笑。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明知道不是我。” 0123望着他笑而不语。 “昨天晚上, 那小子被杀的时候, 你和我在一起。” 神父倏然抬头,盯着0123的脸—— ——时间倒流至近两小时前, 神父与卢卡斯走入主殿。 两人在圆桌边坐下, 老奴蹒跚而来, 端上几盘简餐。当时神父饿极了, 没有挑剔, 抓着三明治便开始狼吞虎咽。 与他相比,卢卡斯显得心事重重,只是静静坐在一旁,搅动牛奶表面结的那层光滑奶皮。 “吃啊,愣什么?” 卢卡斯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神父微顿,转而冷笑:“你不会在想那小子的话吧。” 卢卡斯被说中心头事,质问道:“下午在后院,我叫你等我一起去木屋,你却违背约定,提前进入。足足十分钟,这十分钟里,你是不是背着我藏了什么重要线索?” 神父讥道:“是你自己迟到。我说,你也太容易被人挑唆了。” “那么,怎么解释我没有任何线索?” “我说过,未到时候。” “什么时候?”卢卡斯怒道,“到我被杀死的时候吗?” 他骤然起身离桌,朝大门走去。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迷雾里,神父料想,他多半是去重新检查木屋的线索与道具。“炽之刀”对自己没掌握任何线索感到惶恐,他总是很焦虑。 圆桌会议时,神父没有提及这段争吵,因为这很容易被视为他杀害“炽之刀”的情感动机。 “0123,”当时神父只是坐在原地,烦躁不安地想,“那小子的眼神令人难受。” 简直像某种毒蛇,耐心地盘伏在草丛深处。 简餐份量不大,神父三口两口吃完了。但蛋黄酱激发了他的食欲,他希望得到更多的虚假的“甜”味信号来激活神经满足感。于是他起身,打开地图,绕了半天,找到厨房。 然而厨房里不仅有NPC老奴,还有0123。 0123那时正靠在碗柜边,陪老奴收捡餐盘。他笑盈盈站在风里,一老一少,画面和谐得像幅油画。他似乎在和老奴说什么,手亲昵地搭在它肩上。神父一进来,便戛然而止,少年含笑看了他一眼,眼底却藏着点危险的寒意。 “你在这里做什么?”神父问。 “你又在这里做什么?”0123反问。 “我饿了,来找点吃的。” “好巧,我也是。” 神父懒得和他打太极,走上前来,将盘子递给NPC。老奴为他装捡三明治时,0123就靠在墙上。 神父看了眼表,当时他并不知道游戏时间已被人篡改,真以为是晚上23点04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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