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玉,”宋砚抢先回答道,他盯着雨天师,眼睛一眨不眨,口中继续道,“圆润通透,泛着七彩霞光的一块玉。” 江练本来还以为是什么宝物药材,匪夷所思,“你偷人家的玉干嘛?” 怀里的黑猫懒懒地翻了个身,尾巴扫荡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的无心之举引发了什么样的风波。 “原来你们并不知道那是什么,”雨天师弹了下它的额前,叹息道,“难怪。” 听上去他比这玉的主人还了解。 宋砚蹙眉,娘亲不常佩戴这块玉,甚至都很少去看它,他曾经因为好奇问过一次,只道是故人所赠,只是那语气,听上去不像是怀念,反而是痛楚更多。 “那不是一块玉吗?”顾飒奇道。 雨天师摇摇头:“那东西叫做玉晗。” 江练脱口而出:“你得了不治之症?!” 空气安静了两秒钟。 比起那两人的茫然,雨天师眼里闪过几丝意外,似乎是在奇怪他居然知道,紧接着再次摇头否决,“不是我需要它。” 哦,江练恍然大悟,顿时脑补了好一出生死大戏,难怪说是私心,怕不是他在意的人危在旦夕。 “玉晗是什么?”顾飒睁大眼睛。 无极真人不在,江练一边回想着当初师祖的话一边开口解释道:“玉晗看上去像玉,其实本质上是一种丹药,由灵气凝聚而成,有生白骨死活人之效。” 当初那块玉晗分明是被文馀恨取走去救人了,这块又是哪里来的?奇怪,难道她当时没有用? 他这么一说顾飒和宋砚也明白了,神色稍稍缓下来。 宋砚道:“若是你好好地说……” 他们都不是什么不通人情的人,这样有用的、能救人性命的东西比起放在盒子里蒙尘,给需要帮助的人也无所谓,顶多等价交换,收些报酬罢了。 “那就算了,”宋砚摆摆手,语气淡下来,“你既然昨日救了我,那一命抵一命。” 咣当一声,顾飒松了手,刀撞回鞘。 雨天师抬头望过去。 他平日里总是带笑的,瞧上去轻松惬意,此时没什么表情,眼里那一小片阴影顿时无处遁形,深处像是有暗流在涌动。 在这短暂的两秒里,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微笑道:“多谢。” 然后提着猫后颈,像是溜达一样,背着手慢慢走掉了。 云澹容揉了揉太阳穴,对顾飒和宋砚微微颔首:“抱歉,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多接一个人情也没什么不好的,宋砚毫不犹豫点了头。 这件事情算是解决了,江练松了口气,可他还记着方才那句私心,刚转头想问,手就被握住了,云澹容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抚地轻轻捏了下——是晚点再说的意思。 这一晚就晚了一日。 翌日设宴。 长街上摆了洋洋洒洒数十桌,热闹非凡,江练张望许久,却不见台,也不见他师尊的影子。 向南歌知晓他在找什么,微微笑道:“待上席鸣鼓,宴春台才正式开始,大概要那时,师尊才会出场。” 一下子被说破,江练有点不太好意思,收回视线,“师姐以前也参加过洛阳论道吗?” “不曾,”向南歌摇头,“我只去过群英会,不过从去年开始也不再参加了。” 群英会是各门派初出茅庐的弟子论道的聚会,虽说百岁以下都能参与,但她的实力早已是同辈人里的拔尖水平,再去就没有意思了。 “是不是时候到了,我也得参加群英会?”江练有点担心自己给师门丢脸。 “无妨,”向南歌莞尔,“你若是不想去,不去便是,没有人敢说三道四的。” 他们是同门,自然被安排在了一桌,雨天师虽然不知师祖的身份,但见他们交情不错,也安排了个位置,此时空着,江练想起他昨晚顺口问了句师祖会不会参加,溪风月若有所思,含笑着摇摇头,只道看情况吧。 这还能有个什么情况?江练纳闷,当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顾飒和宋砚在无极真人那边,青云派人少,也算勉强凑了一桌,武鸣和玄武门弟子在一起,距离他们亦不远。 待所有人入席后,雨天师拍手,弟子应声从楼内鱼贯而出,晶莹剔透的盘里盛放着各式各样的佳肴,那水晶被雕刻成了牡丹形状,花瓣层层叠叠,如云舒卷,朵朵各异,工艺精巧得令人叹为观止。 又上玉壶琼酿,本以为是酒,却诧异地发现斟出来的液体无色无味——居然只是白水。 轰的一声——两旁最前头的迎春鼓发出洪亮的回响。 敲了两下后,弟子停下手中的棒槌,分明还是料峭的季节,江练只感觉暖如三春,他低头一看,杯中之物被轻轻拂动——不知从哪里起了一阵吹面不寒的杨柳风。 忽然听见一声惊呼,江练又仰头去看,晴色空净,清影徘徊,白衣人踏仙履而来,衣带当风,眨眼就要落地,那人也不着急,手腕一转,万千花瓣随剑而动,凝聚成台,足尖轻点,又是凭空跃起。 云澹容扬手,一挥而就。 那轻盈浮于空中的花瓣像是受到牵引般蓦地下坠,打着旋儿跌进杯中,一入水就化为四溢的浓醇香气,是灵气化酒。 千里林间风微,惊起树中物,身姿轻盈婉约。 琼林报春,去燕还来。 是为宴春台。 第六十一章 和先前的桂花酒不同,这酒入口醇香浓烈,一杯不能更多。 江练捧着酒杯喝了一口,已有半分醉意,在他放下手时,身旁之人也暂且搁下酒杯——他大师姐也只是浅尝辄止。 洛阳宴已然开始,宾客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云澹容收了剑在他们这桌坐下,雨天师又拱手说了几句场面话,完事了就下来和他们一起吃。 那猫没跟在他身边,也是,毕竟是妖,这里全是修仙的,被发现麻烦就大了。 这会儿人多眼杂,江练也不好问昨日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正想着呢,碗里多了只造型别致的小点心。 “这个好吃,”云澹容收回筷子。 那小点心不知道是怎么做的,一层咬开里面还有一层,又酥又脆又薄,最里头包着的是纯白的牛乳,半点儿腥味也没有,清甜顺滑。 他确实喜欢。 盘子里还有剩下的,不过这点心是按人头上的,就作罢,但云澹容又给他夹了一个。 “师弟喜欢吃这个?”向南歌把筷子反过来,也夹了一个给他,笑道,“回头来我家玩儿,让厨子给你做。” 方才空荡荡的碗一下子满了,江练眨了眨眼,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这点心在他碗里放过了,也不好再夹过去,“还挺好吃的……谢谢师姐,好,有机会一定去,师姐喜欢吃这个吗?” 他完全是规规矩矩按照她的话答下来的,向南歌失笑,她觉得还蛮有意思的,这个小师弟有礼貌得过头了,以至于看上去有些疏离,但话语间又透露出几分尽力的略显笨拙的积极,显然是不知道如何接受他人的好意。 倒也不是坏事。 “我不是很喜欢甜食,”她道。 雨天师终于忍无可忍,他使劲敲了下盘子边,“我说啊,喜欢的话我去让后厨再上几个便是,虽说咱们门派不算富,但也没穷到两口饭都供不上的地步!” 江练脱口:“别敲碗,会变成叫花子的。” 雨天师:“……” 重点是这个吗?! 大概是他表情过于无语,江练说完自己也觉得哪里不对,想了想,又问:“咱们门派不富吗?” 怎么说也是修仙界三大门派之一啊。 “你知道光是你师姐和你师尊就折了门派多少把剑吗?”雨天师没好气地翻白眼,“那段时间我每月看见来报备的弟子就头疼。” 他感慨般地叹息道:“剑宗穷三代啊。” 没想到秋生剑宗那么穷!江练大惊,连忙开始自省自己有没有浪费过不必要的钱财。 仔细一想还真有,他神色凝重起来,那天食堂的弟子送了一箩筐的蓬蒿来,他瞧着新鲜,放到第二天怪可惜的,一狠心就全烧了,最后实在是吃不下,就给倒了一部分……不对啊,他又回忆了下致和堂前的玉树兰花、剑阁里的千百把利刃还有眼前这洋洋洒洒铺天盖地的流水席,着实没看出来自家门派哪里穷。 大概是面子还是得要的。 向南歌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如果我没记错,我拜入师门三年,向家以我的名义共捐赠白银千两。” “……”雨天师咳了一声,面色坦然,“是有这事。” 江练:“……” 所以说刚刚哭穷果然是唬他的吧! “你听他乱说,”云澹容开口补充道,“就是真缺钱,也让你杨叔想办法去。” 哇哦,江练摸了摸鼻子,突然有种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快乐。 他们这儿聊着天,其他几十桌也都热闹着,说话声断断续续,夹杂着笑声,还有杯子碰到一起的声音。 大概是人人一杯酒下肚,说话放肆了不少,正经事没什么,倒是听见了不少八卦。 那对话声突然杂乱变大起来,江练专心挑着鱼刺,耳朵里模模糊糊捕捉到天这个字,便分心仰头瞄了眼,手上顿时一停。 他大吃一惊。 方才没注意,这会儿空中竟然不知怎么的浮现出一扇通体玄黑的门来,魔气浓重,光线混沌,连带着附近的空间也扭曲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急着要出来,每一次冲击都会被已经变形的锁链牢牢地束缚回去。 那枷锁由三条铁黑色的钢筋绞成,每一条都足足有成年男性的小臂那么宽,如长龙贯日,直直而上,占据半边天,密不透风地紧紧捆绑着那扇黑门,但这没能让人放下心来——其中两条有消散,分明是有崩裂的征兆! 看见的人显然不止他一个。 “怎么回事?!” “九霄道怎么会突然显现出来??” “封印被动摇了!” 有人认出来了那是什么。 方才和气致祥的氛围一下子混乱起来,吵杂之声不绝于耳。 江练下意识去看他师尊,云澹容蹙着眉,神色是明显的凝重,雨天师也意识到情况不对,迅速招来弟子,低声吩咐了几句,这会儿站起身,提高了音量,“各位稍安勿躁,秋生剑宗已经派人前去查看情况……” “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有人打断他,瞪着眼睛,猛地啐了一口,“这里本来就是你们事先安排好的地方,说不定是你们提前做了什么手脚,想把我们一网打尽也说不定!” 他这么一说,人群里隐隐显示出几分敌意来——明显是有不少人本来就心存怀疑。 雨天师小声嘟哝:“所以说我就是讨厌这群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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