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得开口要东西,杨中正扬眉,好奇道,“哦?要什么?” 云澹容接道:“他的剑断了。” 他一说,江练也想起来了这件事,是了,当时情况紧急,没想太多,几乎是全力掷出去的,事后再去捡,那把剑早已功成身退,寿终正寝,他连忙不好意思道:“抱歉,是我不小心。” “这有什么,”杨中正不在意地摆摆手,“你师尊当初还没‘守一’的时候,平均三天就要断一把剑,负责管武器的弟子还以为清静峰在铸剑阵呢!” 江练:“……” 原来那个一月坏了十来把不是虚数啊! 杨中正从腰间取下剑阁钥匙,豪气地丢给他,“自己去选。” 他连忙收下,道了谢,又想起什么,取出那颗珠子,不好意思道,“应该是用了一次,还给您吧。” 这孩子真实诚。 杨中正感慨。 “就放你那吧,”他道,“说不定还会用得上。” 江练眨了眨眼,这就是还会下山的意思了? 他老老实实地收起来了。 云澹容道:“宗主唤我们来,不单单是为了奖赏这事吧?” “不错,”杨中正苦笑,叹了口气,“我在搜查薛长……薛仁的住所时,发现了这个。” 他说着,递出一张泛黄的纸张。 那看上去像是从哪里撕下来的古籍一角,入目是仿佛药方一般的格式,那字体和如今用的有些出入,江练努力辨认了会儿,看出来个人和七,再推测了下。 活人心脏七颗…… 他心下一惊。 “这是……”云澹容眉头一皱。 “是不是有些眼熟?” 杨中正这话问的是云澹容。 后者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和从长生天宫里带出来的东西上的字迹一样。” 杨中正颔首道:“是,周敏出事的时间也在那之后不久,现在想来,大概他就是那时候入的魔,悄悄撕下这页古籍,带出了遗迹。” “难怪,这般残忍,是魔修的法子。” “这就是问题所在,”杨中正叹息,“这玩意儿是魔修的东西,自然是应当销毁,可它涉及到一个很敏感的话题,哪怕是宫里那位,也指不定想要,当被问到为何挖心之时,我只含糊道魔修的想法谁能明白,但我看两方都将信将疑。” “如今秋生剑宗处境艰难,其余门派都隐隐有不服的意思,朝廷那边虽然接受了这个解释,但明显也是充满了诸多不信任。” 他深吸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依你们之见,这东西该如何处置?” 两人异口同声:“烧了。” 第二十二章 杨中正盯着他们看了会儿。 片刻后,他仿佛终于放下什么心结般,释然一笑:“我就知道。” 云澹容平静道:“本应如此。” “我知道,”杨中正无奈地摇摇头,“我就是没想到你们这么坚决。” 江练笑道:“您说了那么多,其实已经在动摇了,只是没有下定决心,倘若我们再不坚决,您怕是就弃明投暗了。” 两人一个面色平和,一个眉眼带笑,分明长相和性格完全不同,但怎么看怎么相似。 “还真是师徒,”杨中正嘟囔了句,又不免有些欣慰,他摆摆手,“我有数了,你们放心,选剑去吧。” 剑阁从外看去与其余楼阁没有什么不同。 两层高,檐角高昂。 入内才发现别有洞天,墙上每隔三尺就镶着一颗掌心那么大的夜明珠,月白莹莹。 云澹容轻轻叩击剑身,如浪般的灵气席卷涌出,虹光冲天,霜刃终年不见天日,一朝拭尘,锋芒仍然锐利如雪,一时之间,整个剑阁明亮如白昼。 江练心想这怎么挑?总不能跟买东西一样一把把试过来,不说灵剑愿不愿意,他手恐怕是先废掉的那个。 云澹容瞧出他所想的,“按常理来说,挑剑有讲究,看形、看铁、看锻工,听声辩质。” 他微微一笑:“不过你师祖就回了我两个字。” “——随心。” 他就知道,江练哭笑不得,长叹一口气,天才不按套路出牌,可惜清静峰前后加起来也不过五人,就他一个不是天才。 他定了定心,冷静下来,目光缓慢地扫过每一把剑,在这此起彼伏、令人炫目的华光之中,有一抹玄色不为所动,静悄悄地沉默着。 那剑瞧不出是什么材质的,通体遍黑,讳莫如深,上头还积了灰,几乎和背景融为一体,显得毫不起眼。 他好奇地试着抬了下,发觉比想象中的还要重几分,用起来会有几分吃力,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把剑甚是有眼缘。 江练迟疑片刻,他再三掂量,最终下定决心,抬头看向师尊,“弟子就要它了。” “好,”云澹容没问为什么,也没发表任何意见,只微微颔首,“可想好名字了?” 当初师尊也问过他“你的剑是什么样的”,那时候他满脑子空白,哪怕是现在,心中仍然没有个定数,但唯有一点他是确定的,江练心想,他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但求行事坚定,无愧于心。 “不动,”他道。 几乎在他话音落地的一瞬间,手中的剑猛地一颤,沉沉鸣了一声,仿佛是在昂首回应,玄黑的剑身继而浮现出两个小篆——不动。 心若磐石,不可撼动。 有弟子恭敬地候在剑阁外,道宗主请云长老再去一趟。 云澹容顺手把钥匙捎了回去,江练本想回去练练剑,没想到瞧见那个天青色的身影吃完烤肉居然没走,悠然自得地拿竹子做了根鱼竿,就那么坐在池子边,哪怕是水面上的丝线在浮动也不去拉,饵料没了就换一块。 这哪是钓鱼,分明是喂鱼呢! “哟,新剑啊,”雨天师瞄了眼,随口问,“你师尊呢?” “别提了,”江练郁闷道,“刚出剑阁就被宗主喊回去了,也不知道什么事。” “哦——”雨天师了然,“多半是洛阳论道的事情。” 他这么一说,江练脑袋也转过弯来了,今年的洛阳论道本来是交给薛仁来负责的,人都死了,那肯定得重新找人,长老还剩三个,他师尊就是其中之一,恐怕是被喊去开会了。 他转念一想,好奇问道,“我师尊接了这事的话,我是不是也要跟着一起去?” 雨天师看了他会儿,“是,不过这事多半不会落在你师尊身上。” “为什么?” “因为它不是什么好事,”雨天师悠悠道,“修仙界近三百年内不曾出过第二个如连宵雪那般惊才艳绝的天才,你师尊是唯一有机会的人,年轻且修为高,又有天赋,虽然性格不适合当宗主,但修仙界嘛,只要实力碾压也是可以的,宗主有把位子传给他的意思,自然不会让他沾这种麻烦事。” 这是他第二次听见有人说洛阳论道不是什么好事了,“为什么这么说?” “这你就不知晓了,”雨天师不知从哪摸来把扇子,风度翩翩地摇了两下,“那论道自然是百家争鸣,各家各派皆是平等的,但身为主办方,总在名义上压别人一头,初代宗主的功绩是有目共睹,可一百年过去了,连宵雪的名字早就变成史书上的三个字了,有敬没有畏,其余门派自然动了心思,想要风水轮流转。” 他歇了口气,补充道:“再加上出了薛仁这遭事,今年的洛阳论道能不能顺利结束都不知道。” 原来如此,江练陷入沉思。 池子里的绫鱼忽然不安地跃动起来,涟漪阵阵,有什么轻轻落在头发上,他抬头一看,一片、两片、无数片梅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如大雪般掩埋住地面。 只听见雨天师咦了一声。 他跟着看过去。 ——主峰上,三道逼人的剑气如长虹贯日般直冲云霄。 那动静持续片刻后便消弭,鱼悠悠,竹叶悠悠,刚刚的声响仿佛错觉般,眨眼间就恢复了风轻云淡的样子。 江练:“……这不会是商量不通打起来了吧?” 他抖掉头上和身上的花瓣,经此一难,这一片的梅花树秃了个七七八八,幸好此处灵气馥郁,不消几周就可以重新开出新花苞。 雨天师摸着下巴:“大概是在决定谁负责这桩倒霉事吧。” 江练:“……” 看他一脸无语,雨天师两手一摊,“那总比抽签靠谱吧?” 有道理又没道理。 他想了想:“那薛长……薛仁先前负责洛阳论道,也是因为输了吗?” “这个啊,”雨天师施施然地挥开扇面,本想借此拍去身上的花瓣,结果被带着花粉的风一吹,反而打了个喷嚏,他揉着鼻子道,“多半是内定的,你看,洛阳论道和折桂会一样,十年一届,薛仁大限将至,多半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这是他能主办的最后一场了。” 听上去像是念着情谊才把最后一次机会给薛仁,可他方才不是说洛阳论道不是什么好事吗?江练奇怪,正要问,又听雨天师轻飘飘道。 “那最后不是还能派上点用场吗?” 他猛地瞪大眼睛。 雨天师忽然一挑鱼竿,笑道:“你师尊回来了。” 不用他说,江练也已经听见了竹叶被踩过的脚步声,平缓有节奏,云澹容出现在视野里,面色从容,一眼看过去,衣冠整洁,也没什么伤,看样子是点到为止。 江练放下心来,又心痒,忍不住问道:“师尊,刚刚那个动静……” 云澹容知晓他要说什么,微微颔首,证实了他的猜想,“我们打了一架。” 江练:“……” 天呐!那修为最差的那个人岂不是冤大头! 他感受到提升修为的迫切性了。 雨天师看热闹不嫌事大:“那最后谁负责洛阳论道?” 谁料云澹容忽然转头看向他。 他娓娓道:“你。” 雨天师:“?!” 他盯着云澹容看了会儿,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没想到我还有能看见云长老开玩笑的一天。” 话音未落,他腰间的玉佩亮了下,响起的正是宗主的声音。 “天师啊,来一趟致和堂。” 语气堪称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雨天师:“……” 他老老实实应了是,满脸写着见鬼了,瞧了瞧云澹容,满腹狐疑地问道。 “你用了什么法子让宗主同意让我来负责洛阳论道?” 云澹容像是在沉思要不要告诉他。 那肯定是没戏了,江练心想,师尊是个有话直说的人,如果迟疑,绝对是在想用什么别的话应付过去,果不其然,云澹容最终抬眼,诚心诚意道:“要不然我们打一架?” 江练噗嗤一声笑出来。 雨天师:“……” 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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