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笑,想拉开来重新系,一拉发现不对劲,蝴蝶结是散开来了,但最底下还打了个死结,只好放弃,按着记忆里的摸索着重新打了一个,可惜蝴蝶翅膀歪歪扭扭的,不如江练打的那个整洁漂亮。 云澹容又试了两次,放弃了,他看了会儿,无奈地想,罢了,还是晚点让江练来吧。 上山远比下山累。 江练回到秋生剑宗时,天色已暗,有弟子路过,瞧见他的腰牌,喊了声师兄好,他随口回了个师弟好,又问了句薛长老在哪里,没费什么劲就得知了薛仁不在山上的消息,但要说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那弟子挠挠头,只说昨日下午起就没见过了。 他原先是想着去见杨宗主的,但师弟又说宗主这两日操劳,怕是已经早早歇下了。 还真是不巧。 硬是把人喊起来也不是不行,但江练有点迟疑。 这事确实不是十拿九稳,一来没有证据,如果当真是误会该怎么办?二来……正如官府所担心的那样,薛仁毕竟是长老,如果真的是他,那为了剑宗的面子,宗主试图把这事掩埋下去又如何? 这一想,心生犹豫。 可这事也不好和其他人说,江练想来想去,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忽然想起隐觉丹的事情——那名为知味子的草药既然比较少见,靠自身收集怕是不太方便,若是有人申领,那必然会有记录。 原来想直接去问雨天师的,没想到对方还没回来,花廊小院里黑漆漆的一片,只好调转方向去了丹阁,屋子里亮着灯,有弟子在值班,问道,“师兄可是需要什么丹药?” “倒不是需要什么丹药,”江练笑道,“我想查一下最近有没有人申领过玉芝花。” 他多留了个心眼,故意说了个毫不相干的药材名字。 那弟子略感意外,但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的东西,还是点了点头,比了个手势,“师兄请便。”然后就去忙自己的了。 那本子就摆放在柜台上,凡是有药材和丹药的出入库,都需要登记签名。 他耐心地从前往后翻了百八十页,都不曾见过知味子的名字,江练不免有些失望,转念一想,毕竟是比较少见的药材,如果有人月月都申领,反而过于瞩目,不管怎么看都有问题,这么一想,就觉得也不算奇怪,是自己想得太简单。 已经料想到多半是没有线索,他将本子翻到最后一页,习惯性扫了眼就准备合上,忽然一僵,目光凝固了。 那日他来领下个月的清心丸时,不曾注意过其他的字行,而在本子的最后一页上,终于出现了白纸黑字的知味子三个字。 就在他名字的上面三行处,写着他师尊的名字。 第十八章 什么对质,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江练没敢去找师尊,甚至连回去时的开门都是小心翼翼的。 这太奇怪了!哪怕他心里清楚,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这么紧张——毕竟他又没做错什么——但还是仿佛做贼心虚般,轻手轻脚地进了屋,连灯也没敢点,生怕一墙之隔的师尊听见动静,知道他回来了。 主要是,他实在没想好怎么面对师尊。 回来路上,他想了很多,比如师尊或许是想炼别的丹药,恰好也有这一味药材,或者是替别人领的,他倒不觉得云澹容会是凶手,那几起凶杀案发生时,师尊都在山上好好闭着关呢。 稀里糊涂想了很多,但就是没想好怎么面对正主,他心里有数,这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便是今晚不见面,明天也是得见的,但能拖,就拖一会儿吧。 正叹着气呢,忽然听见窗外有动静,很轻微的咯吱声,原以为是树枝被风吹动,过去一看,窗底下的缝隙里塞着什么白色的东西,薄薄的,细细的。 江练谨慎地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一端,小心地取出来一看。 ——那竟然是张纸条。 翻开再看,上头写着:想知道剜心案的线索,子时一刻,苍桐树下见,一个人来。 那字迹是很刻意的潦草。 这倒是稀奇。 千百个念头在脑内转了一圈。 递这张纸条的人是否是凶手?可凶手为何自己找上门来?但要说是陷阱……他迟疑了下,有些想不明白,苍桐在镇中心,在镇中动手,当真不怕被人看见? 是否要告知师尊呢? 外头静悄悄的,隔壁的房间也寂静无声,他踟蹰再三,还是没有去敲门,而是转身向客栈外走去,反正这镇子就那么大,若是有事,传音玉佩也可使用,不过片刻就能赶到,况且那人寻他所图为何尚且不清楚,不到紧要关头,他并不想麻烦师尊。 他上下山一趟,花了不少时间,此时已经接近子时。 街上没什么人,两旁店铺都已打烊,纸糊窗内曳曳着几盏微弱亮光,江练行走在苔绿青石板路上,参天的古树遮蔽天日,月光从叶片穿插的缝隙间洒落,脉络丝丝清晰可见,风一吹就发出沙沙的声音。 环视四周,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安静到近乎诡异。 他站在苍桐下,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觉。 “你来了。” 那声音嘶哑异常,一个人影突兀地从树下显现出来,他穿着身黑衣,身后背着把木剑,看不清面容,身形矮小,与薛仁并不相符。 江练一惊,退后两步,警惕地打量着对方。 奇怪,他完全没有听见动静,也没有看见什么,那气息仿佛是一瞬间出现的,薛长老的修为有那么高深吗? 疑惑先按下不提,江练定了定心神,视线落在他背后的剑上,又转移到他脸上,眯着眼睛,“你应该不是来自首的吧?” 到底是什么能让他有恃无恐地出现在这个地方? “自然不是,”那人沉着声,嘲讽地笑了下,“我的计划,需要有人帮我完成最后一步,因此,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这话直接默认了他是凶手。 真稀奇,江练表面不露声色,但内心诧异,既然知晓他们在追查这件案子,那自然是要逮捕凶手的,为什么会觉得他会帮他? 总之凶手是他没错,暂且拖下时间吧。 江练没有一口否决,他不动声色地往玉佩里输了些灵力,继续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那人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仙翁寿无极——修仙者逐道修炼,所求不过是天与长生。” 江练毫不客气:“那你应该好好修炼,走什么歪门邪道?” 不知道是哪个词触动了对方的情绪,他察觉到对方的气息暴虐了一瞬间,又很快平稳下去,“我要真正的无极。” 江练明白了,笑他痴心妄想:“自古无长生。” 那人道:“我会成为第一个。” 那可真是好大的口气,江练反而想笑,“那我为什么要帮你?” 听他这么问,那人忽然笑了,那笑声像是刻意压着喉咙,嘶嘶作响,语气里含着浓烈的恶意:“你不奇怪吗?你的大师姐是灵秀山庄的大小姐,又是剑道天才,你的师兄是天都府上的小侯爷,又精于符道。” “你呢?你是绝世天才还是名门望族?你师尊为什么会收你为徒?” 这话说得字字诛心。 这事……他确实奇怪过…… 江练的手无意识地摩挲了下玉佩,反问,“你又知道了?” “我知道,”那人胸有成竹道。 “怎么可能,”江练半真半假地嗤笑了声,“谁能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我就是知道。” “既然如此,那是为何?” “你答应我的要求,我便告诉你。” “我自己去问他不就行了吗?” 那人冷笑:“你不敢。” 江练本想说他为何不敢,可无数次,那些欲言又止的场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话到嘴边没说出口。 这一停顿,就晚了。 他知晓自己已经错过了反驳的机会,默然下去,那人又冷冷笑了声。 “若是你决定好了,明日子时后,一个人去城外苍林。” 话音未落,那人身影一闪,凭空消失在树下,风似乎大了些,枝叶摩挲,像是有人在叹息。 剩下江练独自静静伫立在树下。 方才的话虽然听着刺耳,但并没有真正伤害到他,毕竟那确实是真话,他心里有数。 对于原因,他确实好奇,但此事孰轻孰重他还是有分寸的,若是先去一趟也无妨,反正对方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出尔反尔他是半点愧疚都没有。 江练敛眉。 片刻后,他突然道:“出来。” 风停叶止,寂静无声。 他不恼,反而笑了,一字一句道:“你若是不出来,我就扒了你的树皮。” 话音落地,又是一声叹息,青衣男子悄然出现在一步之远的地方。 果不其然,那苍桐修炼千年,早已成妖,花草树木生于天地,能力多为幻术,他怕不是从客栈出来没多久就已经入了幻境,那凶手。 “虽是无心之举,但这镇子上的人们也供奉了你百年之久,为何为虎作伥?” “我欠他一个人情,”男子道。 “人情?”江练指向来时的路,那里是千家万户的灯火,“你欠他们的人情岂不是更多?” 那男子神色不变,“我受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供奉已有千年有余,我也庇护了这方土地千年有余。” “你的意思,互不相欠?” 男子默然片刻,不可置否。 “你的感知完全可以伸到整个镇子吧,每个人的一举一动,你都知晓,你早就知道凶手是谁,”江练声音冷下去,“那几人就在你的视线下被杀死,你也毫不在意?” 那男子仍然不为所动,平淡道,“生死有命。” 妖与人不同,人的灵智为后天开窍,妖的灵智则诞生于天地,生来的东西没有好坏之分,更何况苍桐又是草木之心,花开花落自有时,人与花草树木又有何异?乘风而起,随风而落。 但是,哪怕不害人,有能力却不救人,坐视他人被害,与作恶又有何异? 江练神色更冷。 男子似有所察。 “况且,我无法以真实的面目现身于人前,因为我是妖。” 这话的语气虽然仍然平缓,但内容听上去反而多了些微不可查的情绪,江练动了动眼珠,似有所悟。 “你分明身处世俗之中,又无意入世,说来说去,你不像个人,”他道。 “我本来就不是人,为何要‘像个人’?”那男子反问。 “确实不必,”江练听见自己冷静道,“我向来觉得不像人算是什么错,相反,因为对方与自己不同就排挤、厌恶,这反倒是错。” “但情感与行事是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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