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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没骗你。” 诺罕一惊：“不不不，我没有质疑君上。” 空伽扫他一眼：“我也没说你在质疑主人。主人的确想要减少战争与杀戮，但有些仗非打不可。天界贪得无厌，今日将法华境给他们，他们就敢开口要别的地方。你不曾听过凡人说的那句话吗？‘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魔界今日给出法华境，明日又会给出哪里？” 军队由魔兽押尾，身形巨大的魔兽脚步沉重，行动间声如闷雷，仿佛连脚下也开始震颤。 诺罕虽然生得人高马大，实则只算一只刚刚长大的魔，虽有臧蓝台亲自教引，经验阅历到底还是略为稀缺，有时还冒着点傻气。他想了想，又问：“那这一仗若是赢了，是不是天界就不敢再犯，魔界可享百年安宁？” “打赢这一仗，魔界未必能有百年安宁，”空伽嘴角挂着冷笑，“可若是不打这一仗，或是打输了，魔界将永远不得安宁。” 诺罕叹了口气，没再问下去。他其实依旧不太明白，只是一个并不如何重要的法华境，也值得这样大动干戈？ 他不明白，天界与魔界并不仅仅是在争夺法华境，更是天界与魔界的力量博弈，是对新一任魔君臧蓝台的试探。天界多次派使者与臧蓝台谈判，都被臧蓝台或是他手下人或委婉或直接地挡了回去。动嘴皮子没用，天界失去耐心。开始动刀了。 “我要去点兵了，”军队已经全部入境，诺罕将战斧别到腰后，“君上可曾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三日后，”空伽同他一道转身，“将凤君安顿好，主人便回来了。”
第22章 周遭种种越看越觉得熟悉，臧蓝台牵起楚云遥的手，沿着街道慢悠悠向前。周围人来人往，并无人注意到他们，概因臧蓝台提前施了术法，掩去他们的真实模样。否则就凭他们二人的容貌和华丽衣衫，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走到一座乐坊门前时，已经能听到乐坊中隐约传来的歌乐声。他们在乐坊门前站定，楚云遥望着那熟悉的招牌，蓦地红了眼。 门后接待客人的姑娘迎上来：“二位，可要进来歇歇脚，听首曲子喝盏茶？” 看楚云遥似乎还在发愣，臧蓝台干脆牵着他跨过门槛：“找一间雅间，再去同你们楚姑娘说一声，小公子回来了。” 听他这么一说，那姑娘落在他们身上的眼神多了几分讶异，但表情仍然尽力保持着平静，将他们朝楼上引。上到二楼，姑娘正要将他们带到空的雅间，楚云遥忽然出声：“水云天……还在吗？” “公子知道水云天？”那姑娘这下是切切实实惊讶了，脚步一转，带着他们朝另一个方向走，“在，怜姐姐一直为小公子留着。” “水云天”是一间雅间的名字，距楼中高台最近，从前楚怜就在这一间屋子中教楚云遥唱曲儿。推门进去，里边的陈设和楚云遥记忆中的几乎分毫不差，唯一有变化的是炉中的熏香，应当是新燃上的，闻着比从前惯用的更浓些。 屋中甚至备着茶叶点心，都是从前楚云遥喜欢的那些。那姑娘点好煮茶用的小炉，福一福身：“二位稍候片刻，小女这就去寻怜姐姐。” 乐坊从四层往上是姑娘们的住处，楚怜住在五层最北边。她近日忙活着刚开张不久的首饰铺子的事，夜里睡得迟，一不留神就着了凉，头晕得厉害，正在房中歇息。 那传话的姑娘轻手轻脚走过来，悄声问楚怜的侍女：“怜姐姐可醒了？” “还不曾，半个时辰前吃了药才睡下，”侍女轻提起裙摆，带着她离房门远了些，“可是出了何事？” 那姑娘以手掩口，凑在侍女耳边：“楼下来了两位客人，直言要我同怜姐姐说小公子回来了，其中一个还问起‘水云天’。怜姐姐先前说，那间屋子不挂牌，除了坊中人，再无人知晓。我疑心那当真是小公子，不敢怠慢，已经请他们进去坐下了。” 为楚云遥和臧蓝台引路的这位姑娘是在楚云遥被掳走后才来的，没见过楚云遥的脸，也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但她留下后楚怜便同她描述过楚云遥的相貌，要她注意着些乐坊里的客人，还说，如果有人提起“水云天”，那多半是楚云遥。 侍女一听，转身就要去叫醒楚怜，却被那姑娘拉住了袖子：“姐姐别忙！那两位客人的相貌穿着都普普通通，与怜姐姐所说无一相符，我有些怕……” 侍女拍拍姑娘的手背：“无妨，是与不是，总要怜姐姐亲自去见上一见。” 说罢，侍女推开楚怜的房门，快步走了进去。 “水云天”中，臧蓝台手中拿了个小蜜橘，正在细细打量。炉子上的水刚烧开，冒着咕嘟咕嘟的声响，楚云遥取过茶盏，动作娴熟地三上三盏茶，其中一盏推到臧蓝台面前。 臧蓝台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端起茶盏轻嗅：“云遥泡的茶好香。” 紧接着吹了吹，微抿一口：“好喝。” 楚云遥全当没听见，自顾自吃起桌上的鲜花饼。 身侧传来橘子独特的清香味，臧蓝台慢条斯理地剥开橘子皮，还将上面的白色丝络也清去七七八八，递给楚云遥。 楚云遥朝反方向侧身，拒绝的意思溢于言表。 臧蓝台嘴角的弧度丝毫未变，将那橘子一瓣一瓣吃了，评价道：“还挺甜。” 桌上托盘中有净手的帕子，臧蓝台细细擦干净手指，对楚云遥说：“你与你姐姐许久未见，想必要很多话要说，我就不在一旁碍眼了。凡人寿命不如你长，往后无事，就在此处陪着她吧。” 楚云遥转头，不确定他是什么意思。 臧蓝台再次将那枚指环套在楚云遥手指上，又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卷卷轴：“这上面的心法对你的修为大有裨益，就算不想理我，也把这个收下。至于这枚指环，它的口诀就写在卷轴最前端。” 臧蓝台握住楚云遥的手，看着那枚指环：“那日你看到的一片黑色是我开辟出来的空间，只要你进入其中，除我之外无人能找到你，关键时刻可以救你一命。” “收好它，小凤凰。”臧蓝台指腹按了按那枚指环，起身推开门，很快消失在楚云遥眼中。
第23章 “水云天”的门在臧蓝台离开后就又关上了，楚云遥下意识要起身，手已经撑上了桌面，却又猛地顿住动作。他一直想要的不就是离开魔界、摆脱臧蓝台吗？如今臧蓝台自己走了，为什么还要追上去？ 楚云遥缓缓坐回椅中，手指上好像还残存着臧蓝台的温度。他看了那枚指环一会儿，刚要将它摘下，脚步声就在这时响起。 来人似乎很急，是一路跑过来的，楚云遥如有所感，起身望去。下一刻，紧闭的屋门被人一把推开，楚怜两手撑着门框微喘着气，直直看着楚云遥。 楚云遥忽然想起来自己身上似乎还有臧蓝台先前留下的障眼法，楚怜应当看不出自己是谁，刚想解去，楚怜“啪”一下反手关上了门。 “云、云遥，”楚怜难以置信地唤他的名，一步一顿走到楚云遥面前，“真的是你……” 她被侍女唤醒告知此事后，哪里还顾得上重新梳妆打扮，只草草披了件外衫，随手一拢头发便往下跑，甚至脚上穿的还是平日在卧房中才会穿的软鞋。 楚云遥比楚怜高一些，此时在楚怜面前低着脑袋，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声音小得可怜：“姐姐，我回来了。” 楚怜双眼瞬间盈满眼泪，眼眶发红，伸手捧着楚云遥的脸。她的嘴唇轻颤，开合几下却没能发出声音，干脆不再说话，直接将楚云遥紧紧抱住。 她的啜泣就响在楚云遥耳边，楚云遥这些年的委屈忽然间全都涌上心头，一眨眼，眼泪就掉落在楚怜肩头的衣衫上，将那一小块布料洇得颜色深了一些。 过了好一会儿，外头等着的侍女都在担心他们会不会抱着对方哭晕过去，好在屋中的两个人终于止住了眼泪。楚怜拉着楚云遥坐下，用手绢给他擦了擦眼角，脸上的笑如释重负：“总算是回来了，我都疑心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她细细打量着楚云遥，眼前的人同记忆中的模样渐渐重合，但似乎也有些不一样了。 “好像比当时还胖了一些，”楚怜吸吸鼻子，笑着捏了一下楚云遥的脸颊，“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她没有问楚云遥当初为什么忽然不辞而别，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又忽然回来了，这样的体贴和关心是楚云遥在别处都不曾得到过的。 “我挺好的。”楚云遥垂着头，短促地勾了一下嘴角，“就是，很想你。” 楚怜拍拍他的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再说下去又要哭，楚怜放开她，转向桌子拿起茶盏：“这是给我准备的吗？” “是，不过可能有些许凉了，不如重新泡一杯。”楚云遥抹抹脸，想要去拿小炉子。 楚怜阻止了他：“不必，这茶水还是温的呢。” 她看了一眼桌面上剩下的两个茶盏，这才后知后觉：“听青芜和觅心说，是有另一位公子和你一道来的，怎么不见他呢？” 听她问起臧蓝台，楚云遥磕巴一下：“啊，他，已经走了。” “走了？”楚怜惊讶，“我还想见见他，好好谢谢人家陪你回来，为何就走了呢？” “他——”楚云遥支吾了半晌，对上楚怜好奇的目光，还是败下阵来。他本就不善于说谎，很多事情楚怜不知道，不是他瞒得有多好，只是因为楚怜不会逼问他。 他没有和楚怜提过他不是凡人，如今久别重逢，也没提前想过要怎么跟楚怜解释，才能不留破绽。楚云遥绞着手指头，编了半天也没编出个像样的理由来，终于泄气地塌了肩膀：“怜姐姐，你信鬼神吗？” “我不是人，是一只……鸟，当初不是故意不辞而别的，是被一只魔抓走了。”楚云遥捏着调羹，搅弄面前的一碗藕粉。 厨房现做点心和饭菜需要一些时间，倒是还有现成的藕粉，楚怜就让人送了一碗上来，给楚云遥垫垫肚子。 楚云遥边吃边说：“那只魔觉得我唱歌好听，非要把我带到魔界去给他唱曲儿。我在姐姐这里住得好好的，才不要和他走，谁知把他惹毛了，我又打不过他，就被带走了，都没能给姐姐再见上一面。” “与你一起来的那个，不会就是——”楚怜一双杏眼瞪得更圆了。 楚云遥摇摇头：“他是把我掳走的那只魔的弟弟。他对我，还不错。” 楚怜听出了这句话微妙的言外之意：“那就是掳走你的那个对你很不好。他对你做什么了？” 楚云遥故作轻松：“无非就是打打骂骂，没什么大事。而且他很快就被臧蓝台，就是送我回来的那个，给弄死了，姐姐放心，我没怎么受苦。之所以现在才回来，是先前魔界不太平，不方便让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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