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有臧蓝台陪着，楚云遥这一觉睡得很沉，早晨醒来时还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自己怀中抱着臧蓝台昨夜用的枕头，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放着个汤婆子，代替臧蓝台继续暖被窝。 楚云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地下床洗漱穿衣。路过窗边时，窗台上的一抹异色吸引住他的目光，只一眼便认出，那是在魔宫时阿诺时常采回来插在瓶中的花。只是这折花的手艺……楚云遥认为，这八成是臧蓝台折的。 这花的香味清雅，放在房中只淡淡一点，一不留神就会忽略。楚云遥拈花凑在鼻端轻嗅，琢磨着一会儿让丫鬟再去采些花来，配上这一束，将屋中花瓶里的花给换了。 照理说，楚云遥应当趁如今日子安宁祥和，抓紧修炼才是，免得同别人对上了都无力反抗。但他发觉按照臧蓝台给的法子修炼，修为精进神速。他担忧底子不够扎实，这样下去容易走火入魔，便放慢了修行速度，每日便闲出一些时间。 他在家中闲得骨头发软，实在想帮楚怜做些事。然而在得知楚云遥被掳走是因为歌声引起了魔族的注意后，楚怜便不乐意楚云遥再到乐坊中去，生怕他又遇上什么。百般央求下好不容易让楚怜松了口，许他到首饰铺子里看看。楚云遥用过早饭，也不要人跟，自己悠悠然然朝首饰铺子走。 铺子里的两位大师傅，一位从京都来，一位从江南来，熟知时兴的首饰样式。加上用料好、手艺精湛、价格实惠，铺子里的生意很是不错。 前来挑选首饰的不乏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夫人，楚云遥担心冲撞，便绕进小巷，打算从后门进去。就在他拐进巷子不久，背后忽然生出被人窥伺之感。 楚云遥不动声色继续向前，五步后猛然回头，巷子中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感觉出错了？ 楚云遥蹙着眉，飞快扫视周围，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的直觉从前是极准的，但被臧罗冶所伤后，感觉变得迟钝了许多，如今还不曾彻底恢复，他也无法判断到底是不是有人在盯着自己。 掩在袖中的拇指指腹已然搭上指环，只消念出早已烂熟于心的口诀，他便可以从此处消失，暂时进入臧蓝台开辟的绝密领域。 巷口，紧紧贴着拐角墙壁的乌蒙听到楚云遥远去的脚步声，无声地松了口气。他分明将身形与气息隐藏得很好，不知为何竟会被楚云遥察觉。方才楚云遥回头得突然，乌蒙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掩藏到墙后，仔细听着楚云遥的动静。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似乎不曾发现什么端倪，继续向前走。乌蒙等了一会儿才探出身，远远看见楚云遥的背影，继续缀了上去，比方才更加谨慎。 乌蒙本想找到楚云遥后直接敲晕了绑回去，华严却说尽量让楚云遥心甘情愿地跟他走，并且不要伤到凡人。乌蒙只好耐着性子答应，谁知下界三日，连楚云遥的一根毛都没找到。直到昨夜他隐约感觉到一股讨人厌的魔息，跟着臧蓝台才寻到了楚云遥的住处。 他本想等臧蓝台走了便现身，谁知臧蓝台抱着楚云遥睡了一整夜。好不容易等到臧蓝台走了，他却压根靠近不了楚云遥的屋子，因为周围布下了他破不开的独属于魔君的高阶魔禁。 好在楚云遥没有一直待在屋子里，他一出门，乌蒙便跟上了。 路过首饰铺子的后门时，楚云遥没有进去，而是脚步不停地继续向前走。出了小巷后便是街市，楚云遥灵巧地穿行在人潮中。一辆马车驶来，众人纷纷朝两旁退避，楚云遥被遮挡在人后，乌蒙心下一紧，也顾不上会不会被察觉，掠过街道落在楚云遥站的那边。 人依旧是那些人，挤挤攘攘，楚云遥却没了踪影。乌蒙狠狠咬着后槽牙，几乎要忍不出吐出凤凰真火烧尽整条街道。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气急败坏四处张望着寻找楚云遥的踪迹时，楚云遥就站在他身后的屋顶上。 楚云遥冷眼看着乌蒙，认出了这个从来便看不起自己，还曾经明里暗里给自己使绊子的天之骄子。
第30章 楚云遥大概知道乌蒙是来找自己的，他下决心逃离时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只是没料到，华严会放任自己在外面这么久，本以为逃到人界之后便会被寻到，谁知一晃也好几年过去了。 在他还小的时候，对华严是十分感激的。毕竟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其他亲人，如果不是华严将他捡了回去，别说修炼，能不能活着都两说。在楚云遥的记忆中，最初的华严是慈祥的，并不因他天资愚钝、笨拙而厌烦，还很耐心地为他启蒙，教他事理，带他修炼。 事情是从什么发生变化的呢？ 大约是在自己十岁那年，不知为何竟在修炼时走火入魔，失去了神智。再度清醒时，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华严坐在一边看着自己，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长老，”楚云遥怯生生地唤了一声，“我怎么了？” 华严没有应答，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这才一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容，殊不知那扭曲的表情在楚云遥眼中有多可怖。 “你走火入魔了，”华严轻缓地说，“这样很危险，你的根骨经不起这样的冲击。” “我只记得当时在练习控制真火，但火中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我控制不住，就烧起来了，后来的事情我便不记得了。”楚云遥额角抽痛，伸出手想揉，却发现手上有灼伤，已经上了一层药。 他怔怔看着手上的伤痕，问华严：“长老，那到底是什么？” 华严叹了口气：“只是不听话的‘气’。我已经为你将它们压了下去，好好调养一段时日便无碍了。” 然而事情并不像华严说的那样，调养一段时日便无碍了。那次之后，楚云遥时常能感受到自己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控制不住了，却又总在失控之前复归平静。与此同时，华严看他的目光越来越奇怪。楚云遥说不上来那目光里都包含着什么，但许多次和华严对视，楚云遥都感到不寒而栗。 一天夜里，楚云遥在睡梦中忽然惊醒，察觉到身旁还有一个人。他知道，那是华严。第二天华严有事外出，楚云遥当机立断，跑了。 街上的乌蒙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楚云遥的踪迹，干脆回到楚云遥的住处外蹲守，他就不信楚云遥不回来。楚云遥站在他身后想了一会儿，决定去找楚怜，同她说清后重新住回乐坊中。若无必要，他暂时不想和乌蒙正面对上。 天界，持烛站在大殿末尾，心中不住叹气。 天帝召集了众仙商议出兵魔界之事，持烛对此是全然不赞同。天界众人并不了解臧蓝台，只听说新上任的魔君颇为温文尔雅，倾向于反战求和，是个好拿捏的。按照天帝的意思，此番出兵法华境只是个开始，把魔界全歼了才是最终目的。 更可怕的是，这等愚昧的想法居然还有不少附和之声。 持烛只觉得他们都疯了。天界长久以来都居于高位，凌驾于众生之上久了，便觉得天地间唯我独尊，可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其实天界仙人与魔界群魔乃是同根同源，鸿蒙初开之时，天地间只一团混沌灵气，随着天地逐渐分出天地人几界，灵气在各界吸引之下分解，生出仙、人、魔，剩下零星则化作草木走兽、灵禽精怪不等。 仙、人、魔本无力量只差，只是在沧海桑田间，人界灵气逐渐稀薄，仙界与魔界则灵气越来越盛。仙与魔修炼的法子有些根本上的不同，魔族进境更快，却因此生出暴虐性情，仙界讲求循序渐进、细水长流，在不急不忙的从容优雅中又暗藏了目中无人的高傲。 天魔两界强盛之后便冲突不断，常常是你压我一头，不久后我又反压你一头，并没有哪一方对另一方有压倒性的优势。可偏偏天界有不少仙人认为，只要他们愿意，就能让魔界彻底覆灭，而让自己成为天地间的唯一霸主。从前没有这么干，只是因为天界仍旧心存仁善，想给那些魔族一个机会，谁知他们不领情。 持烛是与臧蓝台正面过的，他和乌蒙一样，都从那位新任魔君的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他绝不是天帝所认为的泛泛之辈。这些话他私底下同天帝说过，也在殿上对众多仙人说过，却没有人理会，甚至认为持烛是被臧蓝台的虚张声势蒙蔽了眼。 持烛看着前方谈到兴头上、激愤起来的群仙，竟有些不明白究竟谁是仙、谁是魔了。
第31章 躲了乌蒙三天后，楚云遥发现乌蒙似乎已经离开了。他悄悄到乌蒙时常盘桓的几个地方看了看，都没有发现乌蒙的踪影。就在他要松一口气、放松下来时，乌蒙却忽然出现在他眼前。 那是楚云遥从乐坊出来，想要去首饰铺子找楚怜的时候，他刚走到巷子口便被乌蒙拦住。乌蒙冷冷看着他：“十六，挺能藏啊。” 楚云遥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我不知道你说的十六是谁。” 乌蒙嗤笑一声：“当时长老要养你，族中都不赞同，是长老力排众议留下你，授你姓名，给你吃穿，教你功法。你这白眼狼，背叛长老和族群悄无声息地跑了不说，如今连长老给你的名字都忘了？” 他这话说得楚云遥都要笑了。 “他给我的名字？”楚云遥说，“这算哪门子名字，不过是在十六那日捡到我，便十六十六的叫。这也称得上是他给我的名字？今日恰好初三，不去往后我便唤你初三，这就是我给你的名字了，还不快谢我？” 乌蒙没想到昔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人欺负的楚云遥如今变得如此咄咄逼人，一时之间竟愣住了，不知如何反驳。 路上陆续有人走过，不时有人好奇地朝相对而立的两人看过来。楚云遥不打算再理睬他，转身就要走。 “等等，长老希望你能回去！”乌蒙反应过来，大声道，“天界与魔界不日边要开战，凤凰族宝盒不能流离在外。你若是识相，就带上宝盒跟我回去，长老与族中都不会再追究你的事。” 仿佛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事，楚云遥简直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他猛地转身，甚至没顾得上思考乌蒙所说的宝盒是什么，咬牙道：“追究？他们凭什么追究，我又做错了什么能让他们追究？我不会回去，那里不是我的家，你们也不算我的族人。回去告诉华严，别再来烦我！” 他这一番话让心性高傲的乌蒙感觉受到了羞辱，凤凰金纹在盛怒下自眼下浮现，乌蒙掌中金光一闪，飞身朝楚云遥攻去。楚云遥没想到乌蒙敢在人前动手，足尖一点，踏着风奔向远处，把乌蒙从人多的地方引开。 楚云遥速度极快，乌蒙紧咬在他身后，暗暗有些心惊。在从前，从来只有他跑在楚云遥前头的份。楚云遥别说追上他，连看到他的尾巴毛都难。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轮到他跟在楚云遥身后追，甚至还颇为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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