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兽想也没想,直接点头同意了。 彭法瑟脱掉外套,他们的形象应该粗犷一些,头发也应该狂野起来。 彭法瑟带着兽兽走向哨岗,迎面碰上巡逻的士兵,他主动举起双手,一边慢慢靠近,一边说:“尊敬的大哥,我们家是开牧场的,早上有一只羊走丢了,父亲让我和弟弟出来找羊,谁先找到羊谁就继承家产,结果羊没找着,我们兄弟二人反倒迷路了,其实我们就想把羊找回来。” 士兵警告:“不要再靠近了!” 彭法瑟拉着兽兽的手,声泪俱下:“弟弟,我们的羊可怎么办呀!那可是只怀着宝宝的母羊啊!万一它遭遇不测,岂不是让我们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变得雪上加霜,日子简直没法过了,怎么倒霉事全让我们碰着啦。” 兽兽的演技显然不如彭法瑟,没有表现出丢羊的悲伤。 彭法瑟只好负重前行,将兽兽那份演技也一并承担起来,他冷笑道:“弟弟,你就偷着乐吧,别以为找不到羊,你就有机可乘了,家产是我的,牧场以后也是我的,你想都别想,你在我面前,一辈子只能当弟弟。” 士兵对家产和羊都无动于衷,他提醒眼前的这对不和睦的牧羊兄弟,这里是禁区,不是找羊的地方,就算他们的羊可能误入了卡喀亚边境线内,他们也不能继续找下去了,只需拿着证明去找相关政府部门领取赔偿。 “什么证明啊?”彭法瑟问。 “证明你们家的羊怀了几只羊,以及是什么类型的羊,不同品种的羊,赔偿金也不一样。” “羊都丢了,这还怎么证明啊。” 士兵说:“难道你家的羊没有进行生产登记,是黑户口羊?” 彭法瑟说:“我家的羊有名有姓,证件齐全,是正经羊。” “那你们的羊只能自求多福了。” 彭法瑟说:“话不能这样讲,没准能找回来。” 回应彭法瑟的是漆黑的枪口。 “有赔偿也不错,起码羊丢得有价值,”彭法瑟转过身,一脸惋惜地对兽兽说,“弟弟,那就是羊的命,我们没能力再管了,再管下去我们的命也得丢了。” 彭法瑟眼神示意兽兽不要轻举妄动,万一惊动了附近的戍守基地,那么他们面临的不止是身份曝光,而且无望再回卡喀亚。 兽兽遥望着远方,说:“我听见了水声。” “是赫拉河,它的对面就是卡喀亚盆地。”彭法瑟说,赫拉河是通往卡喀亚盆地的捷径,河面宽四百多米,但河水湍急,暗礁无数,就连最结实的船只皮艇也无法横渡,血肉之躯下去直接粉身碎骨,因此他压根没考虑这条路线。 不顾彭法瑟的呼喊,兽兽直接奔着赫拉河而去。 事实证明,彭法瑟没有危言耸听,赫拉河是卡喀亚最保险的天然屏障,他们站在陡峭的悬崖上,冷冽的风将衣服拉扯成奇形怪状,下面就是死亡。 彭法瑟看一眼就知道此路不通:“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它不会比波涛汹涌的大海更危险。”兽兽说。 “那可不一定。” “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 兽兽紧紧抱住彭法瑟,转身坠向河水之中。 彭法瑟话没说完,风就灌进了他的嘴巴里,身体急速下坠的时候,他甚至没反应过来,他的四肢百骸瞬间被冰凉刺骨的河水吞没,兽兽是哨兵,或许有能力自保,但他绝对死定了。这回他是真的把命也搭上了,他慢慢松开了手,不想成为兽兽的累赘,这是他临死之前,能做的最后一件善事。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仿佛在水里听到空灵而又悲怆的低吟。 以他对海洋生物浅薄的认知,他依稀辨认出来了。 鲸的声音。 彭法瑟清醒过来时,已经天色入暮,周围景色暗沉,他感觉脑袋很沉,但身体却轻飘飘的,四肢飞翔的同时还伴随着颠簸,好一会儿,他才确认自己没死,兽兽正背着他疾速前行,大概是防止他掉下去,兽兽还细心地把衣服拧成绳将他绑得很结实。 彭法瑟很感动,看来他在兽兽心里的分量也不低,他环视周围,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问:“这是在哪儿?” “你醒了?”兽兽头也不回地赶路,“我们已经到了卡喀亚盆地的十三塔区。” “我居然还活着?” “大概。”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彭法瑟心里狂喜,但他故意装模作样,“唉,其实在那种情况下,你大可不必管我的死活,毕竟我们也不是什么同生共死的亲密关系。” “别说没意义的后话。” “是你给我做的人工呼吸吗?” 兽兽如实说:“你还没到那么危重的程度。” 彭法瑟很失望,他痛恨自己的生命力为什么如此顽强,一点也不给兽兽表现的机会。 十三塔区的生态环境十分原始,起初,彭法瑟想法挺多,毕竟他这么大个人,一路让兽兽背着,多少有点不好意思,然而他渐渐发现,这里的植物都是一群妖魔鬼怪,总想缠住他的腿。兽兽为了不耽搁时间,直接背着他用速度和力量拉扯断,这就意味着他的腿和灌木藤蔓只能存活一个。 彭法瑟心惊胆战,他听到了自己裤子被划破的声音,万一遇到更狂野的带刺藤蔓,他的腿岂不是会被割得连骨头都不剩,想到这里,他连忙抬起双腿夹住兽兽。 兽兽问:“你干吗?” 彭法瑟说:“我在减少前行的阻力。” “你影响到我了。” “那我努力往上挪挪。”彭法瑟最终一副以奇特的姿势,双腿夹在兽兽的肚子上,跟个大包袱似的,紧紧挂在兽兽背上,这一路堪称险象环生,他唏嘘不已,背他的哪是哨兵,分明是一辆越野车。 彭法瑟忍不住亲了兽兽一口,见兽兽眉毛皱了起来,他连忙解释:“你别胡思乱想啊,我只不过是耳朵不小心碰到你的脸了,我的耳朵很软,你应该知道的吧。” 听到彭法瑟的狡辩,兽兽很生气,但碍于他欠彭法瑟的人情,这回他忍了。 彭法瑟说:“兽兽,你长得真好看,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一见钟情了,心跳直接飙到——” 话没说完,忽然眼前的景象一晃,彭法瑟和兽兽猛然摔了一个大跟头。 彭法瑟啃了一嘴的泥巴和灌木,他还算好,因为兽兽给他当了肉垫,他的第一反应是兽兽肯定被自己压坏了,他想爬起来,但他和兽兽被拧成绳子的衣服牢牢捆绑在一起,他扯不动,只好卯足了力气,蹬着腿尝试翻身:“不好意思压到你了,等我翻个身,你就能在上面了。” 兽兽说:“你能不能别乱动?” “我担心你啊,诶,你能站起来呀。” 兽兽解开了衣绳。 绊倒他们的是一只插在土里的鞋子,鞋子经历风吹日晒,已经被泥水浇筑得非常坚硬。彭法瑟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拔出来,顺带还惊喜抽出一根骨头。彭法瑟沉默了,因为接连带出的骨头不止一块,刚好凑出一副人体骨架。他们还找到一本哨兵证件,上面写着:卡喀亚盆地太古塔区。 “这个哨兵的照片看着很眼熟,但我记不起在哪里见过。”彭法瑟奇怪极了,他为什么会对一个卡喀亚盆地的哨兵眼熟。 兽兽翻着证件背后两面,沉吟道:“他以前是太古塔的哨兵,后来上了远征名单,跟随飞艇去了外面,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死在这里。” “原来他在蛋蛋塔待过啊,难怪我觉得眼熟。”彭法瑟恍然大悟。 与此同时,彭法瑟还想起几年前另外一件事,有一回,他坐在路执行长的办公室里,无意间听说有个哨兵违反塔规逃回了卡喀亚盆地,蛋蛋塔当然不会坐视不管,立刻采取了行动,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路执行长应该是让当时身处卡喀亚的卢安缇来处理这件事的。 兽兽说:“卡喀亚盆地边境塔区几乎都是深山密林,常有野兽出没,一般不会有人涉险,虽然我在卡喀亚长大,但也是第一次来这么偏远的塔区。” “这就是擅自偷回卡喀亚的下场,”彭法瑟说完,立即嬉皮笑脸地补充道,“我两除外。” 兽兽没接话了。 彭法瑟问:“我们接下来怎么走?” “找车站。”兽兽说。 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出行交通基本靠铁路列车。其实关于铁路线方面,狮白银是相当熟悉的。彭法瑟后悔没事先找狮白银咨询一下路线。不同于北格圣夫的光怪陆离,这里到处黑灯瞎火,彭法瑟紧跟着兽兽,万一不小心走丢了,那真够他受的。 按照兽兽的方法,找到车站后,彭法瑟顿时感到自己的想象力十分贫瘠。 售票亭和候车室挨在一起。兽兽来到售票窗口前,紧闭的窗口上面贴着海报,从缝隙散发出暖橘色光芒,他敲了敲玻璃,窗口很快就被里面的人推开了。售票员是一个老头子,支着一盏台灯,正坐在桌旁勾毛线,款式很小,看着也不像给人穿的,倒像是给猫织的手套。果然后面的单人木床上有一只橘猫,睡得四仰八叉。 兽兽说:“麻烦给我两张到太古塔区的列车票。” 售票员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火车票,盖上时间印章,然后从窗口递了出来。 彭法瑟冷得发抖,赶紧催促兽兽进候车室,他瞧见候车室的左边角落里贴有「热水饮用台」字样的标识,台面上放着一个热水壶,但壶是空的,并没有热水。兽兽说,热水一般由站台售票员提供,时间不固定,但每天早上他们会烧好一壶热水,供乘客使用。 彭法瑟感慨道:“这里条件挺艰苦的。” 兽兽说:“只要没去过外面,就不会觉得这里艰苦。” 彭法瑟裹紧衣服,走到兽兽身边,紧挨着对方坐下:“冷死了,不介意我们靠在一起取暖吧?” 兽兽没有表态,但并未将彭法瑟推开。 彭法瑟又问:“火车什么时候进站?” 兽兽看了看车票:“还有一个多小时,大概五点左右。” “肩膀能借我靠一下吧?”彭法瑟说这话的同时,脑袋已经毫不客气地搁在了兽兽的肩膀上,“我休息一会儿。” 彭法瑟做了一个梦,梦里啥都有,但他很快就被一股来势汹汹的尿意憋醒了,他睁开眼睛,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兽兽一动不动,肩膀还让他靠着。兽兽一直看着时间,还有十分钟,列车就进站了。 这时,一群拎着书包的中学生鱼贯而入,每个人身上都斜挎着一个保温杯,井然有序的在角落的热水饮用台排队,往各自的保温杯里装满热水,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候车室。 彭法瑟头一次看到这种场面,原来兽兽说的是真的,「热水饮用台」不是摆设。 彭法瑟跑到候车室后方,找了一处僻静地方,他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朝着灌木丛撒尿。远方天际线上逐渐泛起鱼肚白,他裸露在外的大鸟冷不丁被蚊虫叮咬了一口,他没当回事,只想着这糟心玩意儿真会找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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