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一边翻看履历,一边审视他:“你就是小柯雷先生?” 卢安缇不置可否:“我被蛋蛋塔再次流放这件事不希望太多的人知道,希望您能为我保密。” 校长说:“你和电视新闻里的小柯雷先生长得似乎不太一样。” “电视新闻里那位是我的替身,”卢安缇说,“像我这种身份特殊的人,抛头露面有一定的风险,所以我们有我们的方式。” 校长思忖片刻后,十分激动地说:“欢迎您加入我们!小柯雷老师。” 得知卢安缇成功应聘了一所中学的老师这件事后,狮白银非常吃惊,他始终半信半疑,试图从对方眼睛里捕获说谎的痕迹。他觉得卢安缇不适合当老师,万一对学生灌输危险思想,那岂不是误人子弟。当然,这些话他没敢当着卢安缇的面讲。 “你把应聘书给我看看。”狮白银说。 “没有应聘书,”卢安缇说,“但工资照发。” 一天下午,狮白银打算转换心情,去参观卢安缇的学校,他知道具体地址,沿着街道走过去。离放学还有一段时间,他百无聊赖地坐在学校操场的秋千上,秋千太低,显然与他的身高不适配,不管怎么摇荡,他的脚都在地面摩擦。他望着某个班级的学生上体育课,心想,原来卢安缇就在这里当老师,不过他还是无法想象卢安缇在教室里上课的样子。 下课铃声响起,狮白银看见卢安缇从教学楼出来,他刚想起身,就看见卢安缇被一堆花花绿绿的女老师围住了,她们邀请卢安缇去喝咖啡,还称呼卢安缇为小柯雷先生,连起来就是:小柯雷先生,今天有空和我们去喝杯咖啡吗? 小柯雷先生? 狮白银一脸疑惑,哪里有小柯雷先生,随后他明白了,一定是卢安缇借用了小柯雷的名字,他也干过类似的事,因为小柯雷先生的名字实在太好使了。 狮白银默默跟在卢安缇身后,一直保持十几米的距离,跟了两条街,等卢安缇与那群人彻底分开后,他才走上前,和卢安缇并肩而行。他踢着路面上的一颗小石子,语气听起来很不痛快:“她们为什么要约你去喝咖啡。” 卢安缇说:“我拒绝了。” 狮白银只抓住重点,又问:“她们约你几次了?” 卢安缇说:“在你眼里,我是那么浪荡的人吗?” 狮白银心想,那可不好说。 狮白银认为自己不能坐吃空山,他也应该找一份工作,可他完全不知道要干什么。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甘蔗园发布了一则招聘启事。狮白银看了招聘内容,觉得自己似乎很合适,于是就跑去应聘了。 面试的人很多,狮白银很紧张,毕竟这是他第一次面试。面试现场人山人海,凡是西装革履的人,第一轮就被刷下去了。狮白银庆幸自己穿的一身工装,他曾把招聘启事拿给卢安缇把关,卢安缇建议他这么穿,还让他表情再凶狠一点,不单是要像恶犬,更要像一条见人就咬的恶犬。 面试官问了狮白银很多问题,跟狮白银讲:“我们这个职位不看重学历,关键要有魄力,要有手段,还要有纪律,那种优柔寡断的性格是无法胜任的。” 经过重重筛选,凭借优秀的身体素质,狮白银终于杀出重围,他顺利成为了甘蔗园的一名监工,工作期间必须佩戴武器,武器是一条皮鞭,他的工作任务很简单,负责监管甘蔗园的劳工,见谁偷懒就抽谁。
第144章 多年以后,狮白银回忆起他第一次走进甘蔗园的那天下午,他闻到的不是清甜的甘蔗,而是令他难以喘息的血腥的气味,他一度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那天下午,他在经理的带领下,熟悉甘蔗园的工作环境,用最热烈方式欢迎他的不是人,而是一条狂吠不止的恶犬,被拴在监工宿舍的外面,冲着他示威,和他平日里所遇到的狗不一样,光看它凝固的暗红色毛发,就知道有人纵容它长期作恶多端。 经理对狮白银的表现感到满意,他对狮白银说:“之前有个人吹嘘自己多么厉害,结果看见我们的狗以后,立刻就被吓得尿裤子,我们当场就把这种胆小骗子解雇了。”他还跟狮白银说,“不论再厉害的狗,也就是畜生而已,如果你怕它,它就敢横你,你不怕它,那它就只是一条狗而已。” 狮白银点头,说:“我不会让一只狗骑到我的头上。” 经理拿给狮白银工作制服——一件黑色的小马甲,胸口印着监工编号,11号监工。 狮白银穿在身上黑色小马甲以后,狗立马就不叫了,他恍然大悟,原来象征着他的地位和身份不是监工的身份,而是这件黑色马甲,只要穿上这件马甲,就连狗也把他当自己人,美中不足的是,小马甲光溜溜的,没有口袋。 经理叮嘱狮白银,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多向工友们请教学习。 进入甘蔗园的第一天,狮白银以谦虚的态度,包容眼前那些稀奇古怪的画面,他尽量保持心平气和,其实他并不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但他却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他明白了皮鞭和狗的用处——监工可以任意惩处劳工。他并没有为这些“天才发明”而鼓掌,如同他目睹这片“金色传说”后的心情,他对此深感失望。 甘蔗园共有一百多名劳工,这些人多数来自贫穷的夏玛东区,他们以为进入甘蔗园就能获得赚钱的机会,事实上他们甚至不如奴隶,签了合同就很难再从甘蔗园出去,法律没有站在他们这边,在这片有着“金色传说”美誉的土地上,他们每天无休止地干活。 狮白银蹲在一块石头上,异常沉默,沉默代表他不赞同甘蔗园的管理制度,他看见监工的鞭打是无规则的,没有衡量受罚的标准,心情不好的时候,鞭打劳工出气;从劳工身边经过,又顺手抽一鞭子;整个监工队伍看起来虎虎生威,当他们的鞭子抽不动的时候,就开始放狗咬人。监工说,这是他们这里最有兴致的节目。 一天下午,狮白银站在一根歪歪倒倒的甘蔗旁边,他试图将它扶正。一名工友走过来,跟他说这是劳工偷懒的杰作,等那群人受过教训后,才知道甘蔗是笔直生长的。然后用这个理由,鞭打了好几个人。 工友见狮白银一动不动,于是开口问:“你是不是害怕了?” 狮白银如实说:“我没见过哪个甘蔗是笔直的,总会弯那么一点,可能不明显,但它就是弯的。” “有病。”工友说。 狮白银说:“从小到大我没生过几次病。” 狮白银和他的工友们格格不入,进入甘蔗园的两周里,他始终没有挥动过皮鞭,于是他遭到了工友们的联名投诉,指控他懈怠工作,是个连鞭子都挥不起来的废物,甘蔗园不需要他这样的人。 经理找狮白银谈心:“说说怎么回事。” “他们分明就是排挤新人!以我的力气,怎么可能挥不动皮鞭?”狮白银面无表情地说,“他们根本不想给我表现的机会,怕我抢了他们的风头。” 经理说:“那你抽给我看看。” 狮白银问:“抽谁?” 经理说:“随便你挑。” “我生性残暴,对软绵绵毫无还手之力的人没兴趣,”狮白银说,“找最彪悍的工友来和我对抽,看看到底是谁挥不动皮鞭。” 甘蔗园临时举行了一场小型对赛,当着一百多名劳工以及众人的面,狮白银赤手空拳将他的对手——号称甘蔗园最生猛剽悍的监工——打趴在地,在裁判的口哨声吹起后,他依然没有就此停止,被人拉开,他又扑过去,对方被他打掉了对方三颗牙,他仍然难以解气。 这天以后,监工们不再管狮白银了,他们决定报团取暖,无视狮白银的存在,在面对劳工的时候,他们还是实施过往的规章制度。 自从狮白银成为甘蔗园的监工以后,这个身份令他备受左邻右舍的青睐,他手上有了一点儿权利,虽然不大,但足够让他四处耀武扬威(虽然他暂时并没有这样显摆过)。邻居们没事就来找他聊天,想从他手里薅点儿甘蔗园的福利和好处。当然,也不全是好事,他的房子被骚扰得更厉害了,哪怕是在晚上也不得安宁,仿佛那群激进敢死小队和他彻底杠上了。 甘蔗园有监工宿舍,但狮白银选择回家,搭乘固定路线的班车,他不嫌来回麻烦。只有见到卢安缇,他的心情才略好一些,卢安缇让他先洗手,再吃饭,饭菜是卢安缇从外面饭店打包回来的。卢安缇没有闲情雅致做饭。 “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呢?”卢安缇询问狮白银在甘蔗园的工作情况。 狮白银低落地说:“我可能坚持不了多久。” “怎么了?” “我和他们没有共同语言,”狮白银说,“可能这份工作并不适合我,虽然它很简单,但我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环境非常糟糕,还有好几条性格恶劣的狗,他们养狗不是为了防贼,而是放狗咬人,他们单纯觉得那是很好玩的游戏。你还记得那个寡妇跟我说的话吗?她说像她那样处于水深火热的人不计其数,宁愿丢掉性命也要我欠她人情,我当然知道‘不计其数’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但我不清楚它的边界在哪里,现在我心里好像有概念了,甘蔗园的一切都不是我想看到的。” 卢安缇看着狮白银:“这是你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我融入不了他们。”说完,狮白银扒了两口饭,然后就去睡觉了,他躺在床上,裹着被子,感到非常孤独。 一天傍晚,狮白银在家门口的铁皮邮箱里收到一封信,信封上没有寄信人的任何信息和地址,他以为是谁的恶作剧,拆开后内容只有一句话:天才向导,只要我们联手,就是最强的! 末尾留有一个虎鲸图案。 狮白银举目望向四周,他没猜出这封信究竟什么意思,天才向导,显然不是寄给他的,他很疑惑,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封信出现在他的家门口,他很警惕联手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因此,他当场就把这封信给撕了。 过了半个月,又有新的来信:天才向导,你的思想觉悟可以再升华一下。 信笺的末尾依然是一个虎鲸图案。 不管谁寄的,狮白银阅过便撕,不给卢安缇过目的机会。 在甘蔗园里,狮白银很喜欢听一个老头讲故事,对方年过六十,还算神采奕奕。中午吃饭的时候,他捧着饭盒蹲在老头身边,听对方讲那些丰富的人生经历,还给他看身上的伤疤,说每一道伤疤都有特殊记忆。 狮白银问他为什么要来甘蔗园做苦力。 “这片甘蔗地本来就是我们的,后来被西区政府征用了,西区政府没有好好珍惜它,反而把它卖给了一个富商,”老头说,“我不会抛弃它!我们有信仰!”他说这话的时候,铿锵有力,他们坚信他们的革命一定会成功。
127 首页 上一页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