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机心思随风动,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在霍翎上前一步正当开口的时候,率先道:“霍青鱼可走,寇占星走不得!” 话音落下,霍翎沉凝了下去,周身似乎也冷却了下去。霍翎短刀横起,指向寇占星,“山上土匪打家劫舍,杀人如麻,我不会让他枉死在你们手上,他得跟我走。” 然而,玄机亦走过去,挥手示意曹猛行开,迳自蹲下身拽起寇占星的衣襟,“他既不是你们霍家村的人,也不是不荒山地界居住的百姓,你说带走,就带走?” “此乃我故人之子!” 霍翎一声大喝。 然而,玄机却站了起来,伸出一手喊了声“取鳞”,扛枪的手下将长枪一扔,玄机张手握住。 玄机横枪在手,挥动取鳞朝天抡了一大圈,银光寒闪之际,枪头直接落在寇占星的咽喉上,声音如寒霜喷薄而出。 “从我手中带走他不是不行,除非带走尸首,否则谁也休想!”针锋相对,玄机将目光转向寇占星,“你可以继续叫唤,让她来为你收尸。” 玄机的枪冷,声音更冷,听得原本想反抗的寇占星浑身一颤,再不敢叫喊咆哮。 霍翎见状,血气一上,握刀的手更紧,“你……” 霍青鱼见状,赶紧上前遮挡住母亲,“娘,寇占星在山上不会有生命之虞的,强行带走恐怕不行。” 他虽然不知道玄机为何会忽然对寇占星反目,但她扣他,必有其道理,绝不是为了杀他。 最终霍翎妥协了,带着霍青鱼回村里去。 临走时,霍翎不发一言,却只朝着玄机那边的方向看去,也不知道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寇占星。 寒枪抵触在喉咙,那种尖锐冰凉的威胁让寇占星不敢一动,他咽了咽口水,“能,把这玩意拿走了吗?” 玄机目送着霍青鱼和他娘离开,神情淡淡的,侧首转向了寇占星,“你冒死孤身去红崖,到底拿走了什么?” 寇占星痛苦的眼里一滞,随即又躺在地上作嚎叫状,“我能拿走什么,全身上下不都叫你们搜了个遍,我也以为父亲标记的点就是龙脉入口,可找不到哇。” “是嘛!”玄机轻挑眉峰,却半点不信他的话,她睨着此人良久,静默声中,淡淡问了一句,“寇占星,你是否怕我进入龙脉?” 这次,寇占星再不言语。 有风吹过,簌簌薄沙过拂过眼睑,玄机望着一反常态静默下去的寇占星,心中也摸着了答案,她让人将寇占星带回去,关着! 其余人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唯独玄机一个人站在这山门前,瞭望前方,心里幽幽的,一片昏暗,知道前路在何方,却又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偌大的不荒山,她的宿命,究竟从哪里来,又该回哪里去? “机姐!”白花花的声音从身后弱弱传来。 玄机转头看去,白花花娇小的身子站在身后,没有了平时那般娇纵的模样,看将玄机的时候,甚至有些茫然。 “怎么了,花花?” 白花花走上前去,却仍旧不忘回首看寇占星被带走的方向,“一定要找龙脉吗?像现在这样在山上过日子,大家每天在一起多开心,不好吗?” 玄机一愣,霎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白花花眼里的茫然是何意,但旋即又想起红崖一役,她都至今心有馀悸,何况白花花他们。 玄机拉过白花花,将手抚过她的脑袋,似看手足般,“人生系浮萍,根在哪里,就飘回哪里。花花,我从龙脉里出来,自然得找。” “可这里,不好吗?”白花花不解。 好,当然好! 可玄机却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堪堪垂首看着自己的手,肌肤触感,手指灵动几乎与人无异,在日光照影下,葱葱如玉,握枪时又那般有节。 她徐徐开口,言语如蒙烟雨般轻然缭绕,却又倍加小心,“花花,我是邪,你们不怕我吗?” 这个世界人与邪不两立,对她这种机械制成人,究竟是怎么看的,玄机难以琢磨。 白花花怔怔地,“起初,定然是怕的,可仔细想来,我们不是聚啸于此,义字当头吗?违背信誓枉为人。” 玄机绝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起初上山,玄机对山上这帮歪瓜裂枣并不抱有多大的寄望与信任,文不行武不通,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 可相处下来,他们恩怨分明,生死明义。 红崖一战时,孤身深入,生死之际她几乎以为此后黄沙埋骨,再无人寻。万没想到最后一刻,不荒山上的兄弟会带着取鳞归来。 那一刻,玄机死寂的心是澎湃的,是感激的,也是……天翻地覆的。 思想间,眼眶中有氤氲之气升起,玄机只觉鼻头塞塞的,她垂首带着淡淡的欣慰,拉起白花花的手,青葱握住花花略微带着肉的手。 玄机说:“探花是个书呆子,曹猛和葫芦又太糙,有些事不知该如何与他们说,花花,玄机何德何能,醒来能与你们相逢。” “机姐,你说什么呢!”花花向来在一帮大老粗身边,几曾这么煽情过,一时反倒有些羞赧。 “可……”玄机紧握着她的手一紧,连说话的时候都屏住了呼吸。 花花觉察到玄机的严肃和紧张,一时不解。 “可我非得找到龙脉不可,找不到,我会死。”玄机将实话托出。 花花一震,“怎么会?” “械人的生命依托于程序,在我这具身体开始之际就依照着创造者设置的程序而行,从我醒来的那一刻,这具躯体就进入了倒计时。花花,我有自己的生命,我需要去解决这道程序,我得尽快找到宣姬!” 玄机不知道自己这么说花花能听懂多少,但她却说得异常认真,她松开了手,看向前方这片茫茫沙地。 不荒山地处西南,却是一片漠化之地。 在这片寸风能吹寸土的贫瘠之地,总有一处地方埋葬着她想要找的归宿,她历经了地球的轮回,重回这一世,不愿,也不甘心……只做一架依附于程序的械人。 她说:“花花,我想为自己而活,抛开宿命,当一回自己!” 不是宣姬的傀儡,不是谁的械人! 红崖里的那些械人,太可怜,也太可悲了,她绝不想重蹈他们的覆辙。 花花似懂非懂,看着玄机的时候心里堵得慌,玄机回过头来看到她这样,想开口询问的时候,花花却道:“就是得找到龙脉,就不会死对不对?” 玄机一愣,笑了,点点头,“可以这么说吧!” 宣姬让她找,定然有其道理。 花花点点头,不管听不听得懂,便只要死记这一件事就够了,“所以,寇占星肯定是知道什么,你才囚他的,对不对?” 说着,没等玄机回答,白花花转身往寨子里跑去。跑到一半的时候,她停下脚步,回首对玄机说:“机姐,你要是喜欢霍家那青鱼,我们就替你将他掳上山来,当个压寨相公。” 玄机一时不知如何应答,没想到花花会看穿这事,更没想到她会说这话。 “我们是土匪,喜欢就抢。”花花不忘叮嘱,说完便转身大步跑去。 听到这话,玄机讪笑而起,她忽然发现花花真是个可爱的女孩,扭身跑去的身姿也是那般干脆利落,毫不扭捏。 “霍青鱼啊!” 玄机轻叹一声,眼里划过一道旁人难以窥见的缠绕,饶于心尖的,是当时在黄沙漫天之际,杀戮者已然折戟沉沙,她则一身残破。 玄机或以为,自己也会死。 在临倒下之际,是他挽住了自己,剪开眸光那一刻,玄机看到他逆着风沙艰难前行的身影,他生死不弃,在风暴中带着她苦苦求活。 便是那时候,霍青鱼的身影如同烙印一样,自此烙在了心头上,才会有山洞那一夜的意乱情迷。 缠绵之际,她忘却了自己是械,也忘却了他是人,忘却了外面狂风,忘却了生死一遭。 那一刻只有霍青鱼沾满湿意的脸颊轮廓,抚在她掌心的那一刻,玄机知道自己的心是跳动的,是真实的。 她忘情忘我地沦陷了进去。 风拂过,有青丝自颈边撩拨,将玄机从沉思当中撩回。她看了一眼山寨下面霍青鱼和他娘离开的方向,蜿蜒山路上此际就连尘埃也落定了,甭提还能看到他的踪影。 目之所及处,哪还有霍青鱼,玄机心中的温婉顿时扫平,她不禁冷哼了一声,伸出手将山道旁边一棵将枯未枯的黄柳折下一枝,忿忿的甩着手中折柳。 “他娘那般难缠,谁稀罕掳他上山!” 手中折柳轻甩,玄机干脆也转身回寨子里。 山上除了重新在后山腰处开拓民房来安置红崖跟来的械人之外,其他一切似乎从没变过,仿佛还是当初刚上山那会的光景。 山上,马厩。 寇占星被重新带到这里来,单独关押他的屋子里倒是清寂,只是时不时地有比较调皮的马将木门给推开,探出那长脸和白色鬃毛。 “白马?” 寇占星也是有些惊讶的,当看到这白马推开门一跛一跛地走进来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机械马呀,不过,你真的和他们大当家之前那匹白马一模一样。” 说起那匹死去的白马,寇占星的眼神也是一滞,语气暂且颓了些许,“放心吧,等以后,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这么说着的时候,寇占星将所有希望看向了自己的脚。他双手被绑着,只能够两只脚来回磋磨,将鞋给磋下去。 他像条虫子一样挪过去,负在后面的手将藏在鞋底的那块牌子给取出来。直到现在都还没能找机会好好看看这上面到底刻画着什么样的花纹,此刻只能用指腹去摩挲感受着。 但旋即,从外面听到白花花叫嚷着过来的声音,“寇占星!” 寇占星闻声一惊,左右观望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赶紧往后缩,将那块牌子藏进了后面那堵墙的墙缝里。 抬起头来,却看到那匹机械马正睁着一双长睫大眼看着自己,寇占星眉头一皱,威胁道:“你看不到,你什么都没看到,不然我拆了你。” 哼哼! 机械马也不知道听了几分,看来几分,只有鼻息乱哼,尾巴乱甩,时不时地露出后臀处泛着金属色的伤口。 “世风日下。” 白花花正好到此处来,“什么世风日下?” 寇占星被吓了一跳,往后面那堵墙缩了一缩,“你来干什么?” 白花花双手环胸,踏进这间屋子里,瘦小的身影倒是把外面的光线遮挡了个遍,她“喂”了一声,“机姐待你不错,不荒山上下也好吃好喝对你,你居然是个反骨……” 说着,白花花气不过,自顾自地说着,走上前去挥动拳头就要砸下去的模样。 寇占星连连躲闪,叫了几句,“我又没有落草,也没跟你们插香头,哪里反了,再说了……我杂就说过了,我是来找龙脉的,是你们大当家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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