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鱼说:“低身过来。” 玄机目光留在那柳环上,却是有一刹那的怔忡,而后将身一挪,低下了头。霍青鱼缓缓地将那柳环置在她顶上。 “好看吗?”玄机轻轻探手去触碰头上枝叶。 霍青鱼颔首,微笑道:“好看,好看极了。” 柳叶本就半枯荣,此刻与她墨发相称,落在额间娥眉上,竟似回春了,嫣然之间,霍青鱼竟有些呆了。他伸出手,食指以背摩挲过她的脸颊。 这肌肤如玉生温,秋水明眸如剪,从他指尖流淌过处,隐约颤动着他的心肺,这般触觉,这般悸动,叫他如何按捺得住。 霍青鱼忽然的动作让玄机一呆,错愕抬眸时正好对上他的眼。 两两相对,匀息之间近在咫尺。 她在上,他则在侧,她如远天皓月近在眼前,他则如掬水捞月,伸手触探。禁不住心中情动,霍青鱼将手伸过她脖后颈部,将玄机的身躯拉低挨近自己,自己则凑上前去,含住她双唇。 一个马上,一个马下,却在此刻天雷地火,唇齿触碰之间,从一时惊颤到浑然忘我,两人身影缠绵间隙,只容得下月光从二人中间照影过来。 头上的柳环被风吹动,枯枝好一似逢春,玄机在马鞍上半俯身之际,双手换过霍青鱼的颈,在一吻毕后,她仍旧没有放手。 霍青鱼亦如是。 他也将手环在她的颈部后面,此刻指尖触碰在她的脖子后面。 霍青鱼恍惚记得,自己身上带着的那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牌子,就是插入到她脖子后面的位置的,因此才唤醒了她。 指腹的肌肤与她的肌肤相触,润滑如斯,早摸不出那里曾是一道伤口。 的确,如同母亲所言,他对玄机的了解,微乎其微。 但是,如果母亲所言是真,那么对于械人来说红崖只是一个开始,那么惨烈的一战,冼雄狮倾尽生命也没能阻止什么,接下来,械人是否还要面临更大的危机? 宣姬到底在不荒山埋下了怎么样渊源,才至于让远在上阳京畿的诛邪师千里迢迢赶赴此地,玄机……又是因何而醒? 如此想着,霍青鱼抱着她的动作也一滞,他慢慢将两人距离拉开,凝视着这个让他深陷其中的女子。 一如他第一次见到的那般惊为天人。只是,那时两人皆陌生如许,如今他却不想她重蹈红崖的覆辙。 沉默了许久,霍青鱼忽然开口,问:“玄机,你最想做什么?” 霍青鱼这个问题问得突兀,但看他此刻的神情却是异常认真,玄机下了马背,与他并肩而走,轻轻舒了一口气,道:“找到宣姬。” 玄机说着,定下了脚步,侧目向霍青鱼,“青鱼,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找不到宣姬,或许哪天……我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怎么会?” “从醒来的那一刻,我就是依照着程序指令而活,与冼雄狮他们不同的是,我被宣姬绑住了,找不到她,我也会死。”自从知道这件事之后,玄机便觉得自己是进入了倒计时的人。 就像是无形中,有一只追杀着你的蜗牛,速度缓慢,但是总有一天,它会追上你。 “青鱼,找到宣姬,斩断我和她之间的羁绊和捆绑,那时,我才是真正的玄机!” “宣姬,下了这么大一盘棋吗?”霍青鱼心中震惊。 上阳京畿,诛邪司,红崖的地底世界! 母亲,还是玄机! 这些的这些,竟然全部是和宣姬联系在一起,正当霍青鱼又想开口时,“其实,我娘她……” 玄机却打断了他,“那你呢?” 霍青鱼一愣,不明玄机所问。 “你最想做什么?”玄机看向周围,不荒山地界在夜色中更加显得凄凄宽广,入目尽苍莽。这里是他成长与守护之地,玄机忽然觉得自己问得多余了。 他除了在不荒山,还能干嘛呢! 然而,霍青鱼却格外郑重地道:“找到宣姬。” 玄机微微一讶。 而后,霍青鱼又接了一句,“离开不荒山。” 玄机眉心一蹙,更加不明白霍青鱼此话,“不荒山地界的诅咒,你能冲破?” “总有办法。”霍青鱼也抬头看向这片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了,他没有告诉玄机,他自己想离开这里,是想找处避开诛邪司以及械人的地方。 霍青鱼思了一会,道:“二十年前不是曾有人离开过吗,那个叫寇天官的!” 寇天官! 玄机一怔,脑海里想起寇占星那张脸。 “我想离开不荒山,看看外面是怎样的。也想找找我的父亲,我娘说,他曾……”霍青鱼说着,看向玄机,忽然有些话怕说出来伤到她,于是霍青鱼也适时地止住了。 “找到宣姬之后,我们一起离开吧!”说着,他徐徐地伸出手,牵起了玄机的。 玄机恍惚之间,似乎不知道怎么回应。她从来没有想过,找到宣姬之后的事,唯有此刻,霍青鱼像是个牵引的人,她只能呆呆的看着他牵起自己的手。 “走吧,我送你回山上。” 两人一马,便如此相牵而行,徐行不荒山的夜色中。 **作者寄语:**
第六十四章 首尾相逢 ===== 夜马轻蹄,微笼烟波,溅起尘埃迷月色。 玄机侧坐于马上,一路被霍青鱼牵着跛马,慢悠悠地从霍家村回到不荒山上来。 立于山前,灯火通明。 蜿蜒向上的山路如同在仙女散落凡尘的一条舞练,铺就这片贫瘠荒凉的土地,给了这一路星途长夜一点光。 跛马速度慢,玄机干脆趴在鞍上,半阖着眼晃晃悠悠地任凭霍青鱼将她带回。只是,行于山道半路的时候,一阵嘈杂的声响从两山之间响起。 鼓点如落雨,嘈杂山野间。 闻声,霍青鱼牵着马的脚步也一顿,张眼望去时,前面山上不知何时亮起了火把,火光连绵遍山野,山上的土匪们倾巢而出,站立山岗。 这深更半夜,如此架势,霍青鱼不禁狐疑的看了玄机一眼,“你在这山上威望如何?” 玄机望了他一眼,“何出此言?” 霍青鱼又问:“譬如他们有心造反,于是趁着夜半挑灯山道,火并了你,重新推举大当家?” 说实在,玄机也拿不准这帮人又出什么幺蛾子。 但听到霍青鱼这么说,玄机却是想也不想的嗤笑了一声,满不在乎,“是吗?推谁?花花肯定没这心思,曹猛葫芦还是崔探花?” 要说在红崖一战之前,玄机倒是会竖起万分的戒备,毕竟都是一帮毫不相干的土匪罢了! 但是,在经过红崖一战之后,生死曾相付。玄机在生死之际他们都还愿意奔袭回返,倾巢相救。于玄机而言,要火并就让他们火并了去,也无太大所谓。 谁想做大当家,说一句她双手奉上便是。 霍青鱼听她这般满不在乎,心里却奇怪了。正当他侧眸有些担心地看向玄机时,却见玄机冲他一笑,说:“你可要小心了,莫要小看了我这帮弟兄。” 此言何意? 霍青鱼忽然突生了不怎么好的预感。 旋即,玄机从鞍上跳了下来,站在山道正中央,对着上头火光冲天的方向喊:“曹猛,深更半夜的,你们想做什么?” 从火丛处,二当家扛着刀在肩膀上,立于众人前,魁梧的身躯被火光映得不怎么真实,只有那把扛在肩上的大刀明晃晃的。 “机姐,余下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曹猛声如洪钟,跨步从人前走来,横在玄机跟前,“我们都商量好了,既然这小子贼心不死,那就按咱们山上的规矩来,过刀山,才有资格入赘。” 入赘! 当下连玄机都愕住了,“谁说的?” “花花啊!”曹猛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拉着玄机到一旁说话,“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机姐既然要搞一通大的,就按照咱们聚啸的规矩来。” 玄机神色微微沉了下去,她大概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早前从寇占星嘴里撬不出什么东西来,玄机打算让花花一起做个局,既然要做戏,那就做到十分。 玄机当时也没多想,只依稀听花花她们说搞一通大的就是。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他们会拿霍青鱼来开刀。 玄机有些不放心,“他娘是霍家村大当家的,真过你们的刀山入伙,不怕啊?”一想到到时候霍翎提着刀来不荒山要人,玄机便觉得难缠。 曹猛却急了,“我们大家可都看出来了,红崖之后,这小子不安分,机姐如果没这意思,那我命兄弟们揍他一顿,扔下去就行了,省得摆这么大的阵仗。” “咱好歹也称霸一方,这不得考验考验,万一……图咱家业怎么办,不图财,还图色呢。咱们山寨的姑爷,也不是谁都能当的,得问过兄弟们。” 说罢,曹猛就要转身走。 “回来。”玄机轻喝了一句,将曹猛唤了回来。回头乜斜了霍青鱼一眼,继而问曹猛,“谁出的主意?” 曹猛见玄机脸色不好,心里有些怵,“军,军师!” 玄机一拍他的肩,道了句,“赏他。”然后转身去牵她那匹跛马。 曹猛还愣在那里,一时半会没能理会这意思,反应过来时高声笑喝了一声,“得咧!”拎起大刀,用刀身拍了拍自己浑厚的胸膛,“兄弟们,摆起来。” 回应声冲天起,随着火光摇曳声此起彼伏。 霍青鱼看得心惊胆战,却见玄机过来慢悠悠地牵过白马,对霍青鱼说:“他们在考验你呢,闯过刀山丛,日后你与我同坐。”说罢,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轻拍了霍青鱼的肩,然后就牵着老白自己往前山寨的方向走去。 “什么意思?考验我什么?”霍青鱼正欲上前,却被曹猛横来一刀挡住。 眼见着玄机走远,只留下一句,“下手轻些,瘸了或者拐了的,我不要。”说着,她安抚着身旁不安分哼哼出声的白马,“不是说你!” 曹猛看他们机姐走远了,眉眼间更是堆笑不已,“小子,想勾搭我们大当家,可没那么容易,先问问兄弟们的刀肯不肯?” 说着的时候,盘踞在山道两侧的兄弟们,抽刀出鞘,那锋利的声响在黑夜中格外响亮。 “你们想干什么?”霍青鱼的手顺势往后抓,抓了一空。霍青鱼心里暗呼了一声糟糕,本想着带玄机回来,无需带上武器,却没想到这里早摆好了龙门阵等他。 曹猛见他措手不及的模样,更是得意,提刀上前,“想当压寨相公,就得看你有多大的本事了。” 压寨相公?! 霍青鱼看了一下曹猛这不怀好意的笑,顿时全明白了,他问:“这怎么过?” “好说,山寨里谁有不服的,都可单挑,过了这一山道,以后不荒山任你来去。”曹猛说着,将刀一斜,作随时要出手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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