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来不会在我面前发火的,今日是怎么了?” 言清:“……” 纵使有天大的怒气,此刻也不得不平息了。眼前人在楚佛谙面前几乎换了个灵魂,他从不知道麟岱这样会撒娇,小姑娘似的,同太阿宗里的那个阴沉少年完全不同。 看了好一会,正当言清准备揽住青年柔声安慰时,心口猛地疼了一下。 是人魔结界!言清低声咒骂了一句,来不及说什么,径直走出了佛谙殿。 想到这具身体的特殊性,言清担忧会被麟岱看出异样,出门时朝殿内看了一眼,吩咐道: “近日我急需修养,你搬去侧殿住。” 言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麟岱仍是懵懵的,直到琼牙轻拍他的背替他顺气,才反应过来,深深地喘了口气。 “他说什么?”似乎是难以置信楚佛谙所言,麟岱偏过头,向琼牙求证。 “他说要咱们搬去侧殿。” 琼牙是个死心眼,听到什么就说什么。 麟岱睫毛一颤,眉头拧成了川字。 “主人……”琼牙尝试抚平那川字,却被青年捉住手腕,拍了拍肩。 “嗯?” “我放在你这里的一缕神魂可还在?” “在!”琼牙正准备取出来给麟岱看,麟岱将他的手摁下去,道: “在就好,千万别弄丢了。你替我去看看白羊它们,把它们聚在一处,这几日都不许它们乱跑,知道吗?” “知道。”琼牙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应答。 他正准备离去,又回头看了麟岱一眼。 “主人,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麟岱温柔一笑,点了点头。 待琼牙走后,他冷着脸走到两人时常同眠床榻边,开始翻找。 太奇怪了,楚佛谙天性骄傲,从不做以强欺弱之事。他连交友都是师尊那样世上罕见的强者,怎么会同琼牙这只小笨狗一般见识。 况且,楚佛谙向来很宠溺琼牙,几乎比他这个原主人还要疼爱一些。哪怕琼牙张嘴咬他一口,都不见得他会生气。 麟岱翻箱倒柜,冷汗自鬓角淌到下颚。 他有个可怕的想法,一时不敢去推测。 床头有个暗格,麟岱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注意在哪里。楚佛谙睡前总会打开那只暗格,很轻的一下,麟岱睡眼朦胧,也没细看,当是些不重要的东西。 现在,他却发了疯似的寻那只暗格。 慌乱间,麟岱手肘碰到了床柱。咚的一声,那暗格兀自开了。 麟岱唇角微微扬起,伸手进暗格一摸,拿出了个小册子。 他不记得这物件了,凑近眼前一看,上书: 《泽渊起居录》 麟岱的心猛地颤了一下,他迅速翻开,查看里面的记录。 楚佛谙事无巨细都记得很清楚,从他初来太阿宗开始,到两人一同去看九色猫,再到他担任丹道讲师,每日饮食连菜谱都一一标上。 有很多零碎的细节,连麟岱自己都忘了,这册子却白纸黑字写得清楚。 麟岱一页页翻着,直到最新的记录。 “三月初三,今日抱了抱泽渊,比从前重几分,甚是喜悦。” 这是五天前的记录了,非常简短,与往日洋洋洒洒的两大页截然不同。像是有什么事被耽搁了,未来得及写全。 麟岱想起了那日楚佛谙的恶作剧,将他举过肩头,嘻嘻哈哈的朝寝殿走。 也就是那夜后的清晨,麟岱醒来,不见爱人的身影……
第75章 求助许宗主 冷汗刷的一下浸透了麟岱的后背, 近日渐暖,已换轻薄春衫,腻腻地贴在汗津津的后背上, 像无礼僭越的触摸,令人毛骨悚然。 麟岱将那小册子放入鹰头戒指中,站起来时眼前发黑,差点没倒在地上。 他扶着床柱, 一边忍受着胸闷气短的痛苦,一边无措地环顾着偌大的佛谙殿。 昔日温柔乡, 不知何时闯来只不要脸的野雀,竟蒙着楚佛谙的皮,做些不知廉耻的勾当。 麟岱感觉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无比黏腻恶心, 他在脖子上挠了几下,企图将这无耻闯入者的气息擦出,可怎么用力都无济于事, 只留下一串鲜艳的血痕。 麟岱干脆脱了外衫,往身上贴了好几张净身咒。他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原地徒劳地打转,手上在抓挠自己,脑子里疯狂地思考着对策。 楚佛谙乃长生境强者,能占据他身体的,怎么也得是魔域里霸据一方的首领。 这种魔头要么早死了, 要么刚从魔界深渊里出来。 那他是如何穿过坚韧不摧的人魔结界的?莫非……他从未被结界阻隔,一直埋伏人间,早早的就盯上了楚佛谙, 伺机而动。 麟岱催促自己冷静, 可越催促, 便越急不可耐。 这样强悍的魔头,麟岱不可能凭自身能力驱逐。眼下只能求救于涅罗宗,求救于许鹏莱。 麟岱一激动,身体内就疼得厉害。在楚佛谙这过了好久的舒服日子,让他越来越不能忍痛了。碎裂的灵根像刺一样扎在体内,麟岱结结实实地体验了一把久违的有心无力。 行至殿门前,麟岱忽然停了下来。 在“楚佛谙”身上他没有感受到一丝魔气,连琼牙这狗鼻子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证明这魔头善于隐藏,到了修士都无法认出的地步。 他人微言轻,如何叫众人相信呢? 正思量间,大殿内的传讯符闪了下,外头传来人声。 “仙尊在否?宗主有请。” 来的恰是时候,无论许鹏莱信不信,麟岱都得去提点一番,免得涅罗宗被这魔头搞散了。 麟岱没想太多,直接拉开了门。 传讯的是个高个的涅罗宗弟子,麟岱有几分眼熟,认得他是宗内的一位年轻监理,叫古承。 古承见了他,悠悠然原地转了个弯,以后背示麟岱。 “古承无意冒犯,请仙君原谅。” 麟岱这才发觉自己衣衫不整,还散着头发。他心急如焚,简单整理了下,转身披了件兔毛披风,便道: “仙尊不在,还请带我去见宗主。” 古承背对着他,忽然转过了头。 他将麟岱上下打量一番,开口: “仙君早该说的。” 麟岱:“?” 古承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脸色不复刚才冷淡,溢出些奇怪的神色。他侧过身,替麟岱让出路。 “走吧,我带你您去见宗主。” 麟岱想了想,说: “能否替我寄封信?” 古承:“仙君请将信给我吧。” 麟岱道: “请监理稍等。” 言罢,快步走到了木案前。 虽然已经休养了好长一段时间,但思考起东西来还是令人疲惫。麟岱展开眼前的白纸,提笔,写下: “师尊亲启。” 然后将空白的信纸叠好,交予古承。 古承挑眉,却也没说什么。待麟岱跟在他后头往主殿走时,才轻飘飘来了句: “宗主虽光明磊落,却也不易插手仙尊私事。若是您日后受了委屈,可与我说。” 麟岱满脑子都是该如何让许鹏莱相信楚佛谙换了个芯子的事,心乱如麻,听见古承这莫名其妙的一句,愣愣地问出声: “啊?” 古承道:“仙君不要多想,我并没有那种心思。” 麟岱:“?” 许鹏莱近几日都没见到楚佛谙,接到天机阁的“议和令”时,气得拍碎了自己吃饭的桌子。 议和议和,仙尊又没死,这群人议他娘的和。壮汉正气愤着,被匆匆赶来的麟岱惊得愣在了原地。 他张了张嘴,连忙请麟岱去侧殿更衣。 麟岱上前,直截了当地说: “许宗主,我有要事相告,望宗主一定要放在心上。” “这话说的,仙尊啥事我不放在心上,我许鹏莱……” 许鹏莱看到麟岱颈上的伤,愣了一瞬,语气忽然弱了下去: “我许鹏莱锄强扶弱,绝不让麟岱小友在我涅罗宗受半点委屈……” 麟岱摇头,“我所说之事,的确是天方夜谭,宗主不信也罢,但定要多戒备,万不可松懈大意。” 许鹏莱愣了一会,语气坚定。 “仙君请说。” 古承退出,关上殿门。 麟岱深吸一口气。 “楚佛谙被妖魔夺舍了。” ———— 言清的野心很大,他压抑了太久,虽然换了具身体后要警惕周围时刻不能松懈,但他是畅快的,颇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先是疏远了涅罗宗的那个许鹏莱,又去大沧山搜了绵锋的魂,将这位和光仙尊的陈年旧事挖了个底朝天,一番模仿后,言清对他的神色语气乃至走路的姿态都学了个十成十。 抬手垂目,让人觉着就是那位潇洒不羁的剑尊。 “恭送仙尊。”天机阁躬身行礼,送走了楚佛谙。 几人对楚佛谙的转变感到诧异,观察几天后,个个喜上眉梢。 楚佛谙倔了好几年,硬要废人废力实现什么“彻铲魔族”的白日大梦,拉着整个上修界陪他豪赌。他们这把老骨头早就经不住折腾了,只想求个清净快活安度晚年。如今楚佛谙一番新奇态度倒是对了他们的胃口,几人恨不得拉着手转圈圈舞蹈庆祝。 其中一人在这难得的轻松氛围中保持了罕见的清醒,道: “这仙尊转变几乎是一夜之间,叫人稀罕,莫非……” 另一人白了他一眼,说道: “怎么,他还能被人夺了舍不成?” 听闻此话,几人一同笑出了声。 “我宁愿相信太阿宗那位骨珑被人夺舍,都不信这位会被夺舍。” “什么妖魔听了他的名都就地化了,谁敢来夺他的舍?” “齐兄啊齐兄,你这是人老了,脑子还活着,想得比那十三四岁的小儿还天真。” “怎么不可能?”那人被拂了面子,反问道: “若是那上古大魔,就是当年差点夺了莲帝性命的那几位,对上楚佛谙,难道没个七八分胜算吗?” “那几分死的死,伤的伤,又过去了好几百年,早就不在六界之中了。” 那人说不过他们,愤愤一拍掌。 “罢了,不与你们费口舌,回去看我那金雀吐花去了。” “哎呀呀,你这人……” 言清快马加鞭回到了涅罗宗,推开殿门,发觉麟岱不在,转而步入侧殿,亦空无一人。 他的脸色阴沉,踢翻了脚边的矮凳。 楚佛谙当然不会这样做,可言清不是什么好人,那需要守着“君子慎独”的鬼话过一辈子。 这是几天来,麟岱头一次没有在殿内乖乖等他。 言清将后牙咬得咯咯响,他召来涅罗宗弟子,得知麟岱的去处后,便消失在了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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