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信,是满纸的《劫难说》,大红朱批写满了注释,末尾还圈了行小字: 默诵两遍。 麟岱颤抖着手,将着薄薄一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定无任何遗漏后,红着眼睛问: “汝嫣老先生……为何也在外面?” 外巡的弟子大都是青壮年,老先生年八十又一,又是位讲师,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 言清面色阴沉: “你觉得呢?泽渊,言家倾尽全族之力保我,我依旧上了前线。” “更何况汝嫣家族旁系中的旁系,宗主一声令下,八十老翁都得仗剑杀敌。” 麟岱无措地抬头。 “宗主,他闭关结束了?他为何要这样做,师尊又为何不阻拦他?” 言清摇了摇头。 “上头人的想法,我们只能猜测,难以获知。” 麟岱又看了看这朱批,想起那位和蔼的老人,顿时心如刀绞,两行泪不自觉流了下来。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握住了言清的手。 “他为什么给你这个,他是不是出事了?” 言清脸色一白,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似的,反握住了麟岱。 麟岱被他捏的手骨发疼,只看见他像丢了魂一般,喃喃道: “……和邓陵钧一样,所有人,只要被魔族咬中,顷刻死亡。” 麟岱的一颗心渐渐凉了下去,忙问: “扰龙家,不、不是提供化瘴丹吗?” 言清嗤笑道:“那废物扰龙族,半天才制出一颗丹。丹药送来,人都死透了。” 麟岱怒了,甩开言清的手就要去找鹿鸾山。 “简直胡闹,这种情况如何能外巡!我去找师尊,我要去见汝嫣老先生!” “麟岱!” 言清吃力地拉住青年。 “汝嫣鸿已死,你不必冒着个险!” 麟岱身子弱,即使是重伤的言清也能牵制住他。挣扎几下未挣脱,麟岱反手打开了言清。 “我一定要去!” 青年铁了心,正欲推门而出,又忽然冷静下来。 师尊不会放他走的,往常就不可能,更何况刚刚还拒绝了师尊的求爱。 麟岱沉吟片刻,回到了榻前。 他用温水化开药物,一边为言清清理伤口,一边细密地盘算着出去的方法。 言清见他忽然安静了下来,安慰道: “泽渊别急,涅罗宗与古剑门已经增派人手……” 瞥见青年眸子一亮,言清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效果,谁知青年说出了句: “小师叔,得罪了。” 言清暗叫不好,可青年已经扬起了那把看着就危险的粉末。 半个时辰后,麟岱拍了拍手,看了看自己的杰作。 琼牙停止输送灵力,也朝床上看去。 言清被摆弄成蜷缩成一团的姿势,脸蛋、手腕、身量,连蹙起的眉头都和麟岱一模一样。 琼牙看看床上的人,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主人,感叹道: “主人真厉害,简直一模一样。” 坛州温氏易容术,麟岱少年时奉行技多不压身准则时的本领之一。 摆弄好言清,麟岱唤来仙鹤送汤。还未等仙鹤进门,麟岱就朝门扔了个青釉瓷瓶,“嘭”的一声炸了满地瓷片。 仙鹤尴尬地立在门口,进退两难。 这小祖宗,朝他发什么脾气。 “我不喝,你给我滚开!”刚还要汤要水的麟岱一边砸手边能够到的东西,一边娇纵地发脾气。 “啪!”一展琉璃屏风。 “啪!”一盆千年佛掌。 “啪!”一只极品玉如意。 仙鹤听到他的败家行径,却是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只能小心翼翼地规劝: “别砸了,祖宗,你要吃什么,我给你换。” 仙尊欺负人在先,连带着他都觉得理亏。 “我什么都不吃,我要睡觉!” 青年似乎生了好大的气,又是“啪”的一声,不知道弄碎了啥。紧接着传来“呜呜”的哽咽声,还有人窝成一团哭时的低低的喘息声。 仙鹤心里亦不好受,隔着门关切地问: “那你睡会,我去禀报仙尊。” “你敢!” 青年哭着又砸了个东西过来,砸的大门一晃。 仙鹤后退两步,听到青年说: “不许他进来,我看到他一次,就打他一次!” 仙鹤听了一耳朵大逆不道的话,紧张兮兮的左顾右盼,确定骨珑仙尊不在,才慢慢地退出去。 这让他如何禀报啊!
第27章 恨 “发脾气?” 鹿鸾山淡定敲下黑子, 听仙鹤结结巴巴说道: “说……” 仙鹤实在没法将麟岱的原话如实转告,只能在心中做了一万次修饰再拿出来: “说不想见仙尊,他要睡觉。” “那便让他睡吧。”鹿鸾山又掷下一枚黑字, 目光中满是势在必得。 “我晚些去看他。” 仙鹤畏畏缩缩退下,男人周身寒凉之气甚重,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骨珑仙尊是越发冷了。 如今东西南北门都守卫森严,麟岱去后山寻了三首蛟, 让他用蛟龙族幻术带自己出去。 三首蛟得知他要去大苍山,说什么都不同意。最后还是麟岱发了脾气, 才乖趴趴地把麟岱和琼牙卷起来,原地消失了。 来到大苍山后,却不见琼牙。 麟岱赤红双眼, 知道是太阿宗在琼牙身上下了禁制不许他主仆轻易出宗。三首蛟愧疚的缩成了三首泥鳅,麟岱只能摸着他的脑袋安慰他。 “无事,接下来一路, 还需你多多担待。” 三首蛟这才打起精神,驼着麟岱往大苍山深处走去。 麟岱望着满地碎裂的宗门弟子战甲, 心中涌动着别样的情绪。 饶是他苟且偷生已久,不知何谓匹夫有责。但大难当前,蝼蚁也会抱团奔走,瘸子也会愤愤捶一下无用的双腿,更别提那些少年意气, 名剑生灰。 可奔赴战场的总是这些年轻的生命。上位者既不体恤施以援手,亦不慈悲给与宽慰。 无数年轻到稚嫩的面孔就这么一闪而过,成为某个不知名计划或阴谋的垫脚石。 麟岱看着看着, 泪水盈满眶, 心绪只剩悲凉。 第一代修真界帝王“莲”率领修士剿灭魔族, 守护天下。奈何中途陨落,魔族得以喘息,暗自积蓄力量反扑。莲帝麾下安于现状,分裂成大大小小的门阀氏族,占据修炼资源压迫苍生,任由魔族滋生。 麟岱现在能为眼前的景象给出结论了,他扶着三首蛟脑袋上的异形龙角,感到一腔冰凉的绝望。 碧炎天【上修界】也分裂成了五大陆十三州。暮云天【下修界】则从未完成统一 ,至今仍处于分裂中,秩序混乱,血腥黑暗。 两界都始于人间,同根同源,本该同舟共济,生死相依。 但灵气浮动,四方不均,上修界得天独厚,占天下七分灵气。因资源分配不平等,两界的关系也就成了上下级。 上修界灵气丰蕴,但距离魔域更近,肩负着抵御魔族守护天下的使命。下修界需要向上修界纳贡,换取大宗门或者家族的庇佑。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上修界既然成了主子,那一旦遇难便是树倒猢狲散,孤立无援。 整个人族分分散散,生出许多阶级、规矩、怨恨,竟不如魔族团结一致…… 麟岱不愿再往下想,顺着战斗痕迹往前走。 前方异动,麟岱命令三首蛟匍匐于地,仔细勘察。 是脚步声,麟岱松了口气,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穿封尚! 麟岱一喜,遥遥地打了个手势。 穿封尚看见了,却一脸惊恐地告诉他“别动!” 麟岱微侧过脸想后看去,是一只马头魔族。 他被刺瞎了双目,正喘着气晃悠,丝毫没有大敌当前的急迫感。 他一会化成滩黑影,一会显现原形原地打摆子。 麟岱觉得他伤到的不是眼睛,是脑子。 三首蛟体型庞大,稍一动作便会被发觉。麟岱也不知道来的路上笨蛋魔族为何没察觉,但现在也不能让三首蛟跟着自己冒险,于是让他缩成一小团,躲进自己的胸口。 从结界里逃出来的魔族都具备了化瘴气的能力,麟岱虽不明白是为何,但也知道这只会使他们格外难对付。 欲除魔,先化瘴。化瘴化瘴,火能化瘴。 太阿宗乃剑修大宗,剑修忌嗔痴怒,极少收容天赋寻常的火系修士,除非是麟岱这样的天灵根。 麟岱估摸着自己的身体情况,祭出心头火后,如果能即使受到灵气滋润,那便不会有大碍。 大不了……麟岱托起掌心焰,杀了这只魔,爬到穿封尚身边,让他给自己输灵力。 赤红心头火漂亮到炫目,一时间所有人都被这天降火焰迷住了心神。 那马头魔族被火烧个正着,哀嚎着要逃跑,麟岱无力制约,只能以火化绳索捆住他。 上次那一小团魔瘴尚且能用枪尖挑住,如今这么一大只,把他双手挣断也是按不住。 刚捆好绳索,麟岱就觉得眼前一黑,昏昏沉沉地要摔倒。 好没用,麟岱甚至都来不及攀身边的树枝,就滚进了那堆干草里。 明明已经习惯了这副废物样子,可每一次脱力,于麟岱而言都是崭新的折磨。 他滚到一个人的脚尖上,仰头一看,是鹿一黎。 小少爷什么都没说,一把抱起了他。 麟岱闻到他衣衫里渗出的血腥味,听到那句嘶哑到怕人的“回营。” 麟岱觉得这应该是鹿一黎住过最差的地方。 身下是一层薄薄的草席,上头积雪未干,枕边一圈血点子,不知道何时溅上去的。 麟岱甚至在角落里,看到了瓦罐关着的小魔,指甲挠动瓦罐发出“咯咯”的声音。 有人掀帘而入,麟岱看到了鹿一黎眼下的一抹鸦青。 鹿一黎刚为他输送过灵气,又端汤药来了。 麟岱正准备接过,鹿一黎却“嘭”地跪到了地上。 他低着头似是愧疚难当,膝行至麟岱面前。 “师兄,我、我有罪。” “?” 麟岱心中一急,以为鹿一黎首次带队犯了什么错,连忙将他扶起,问道: “出什么事了?” 鹿一黎双臂被搀扶着,一双杏眼逐渐染红。 “我从前……忽视了师兄的付出,总是理所当然的享受太阿宗弟子的益处,从未为宗门出一分力,反倒责怪师兄的种种不是……” “如今,我也成了首席弟子,方知这一切有多艰辛……” 少年说着说着,竟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的一声,让进门送药的弟子吓得原地转圈又出去了。 麟岱这时哪里有责怪他人的心思,拉住鹿一黎的手不许他打自己。可鹿一黎就像着了道似的,挣扎着又给了自己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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