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找卷宗的时候,他原本擦地的动作立马停下,熟练的扛起了比他高得多得多的梯子,一看就是经常做这种事。 我的手立马僵硬,差点扑过去就说:“怎么敢劳烦您给我递梯子呢,小的自己来。” 只是盛孟商动作太快了,我连扑过去的机会都没有。 盛孟商低头放下梯子,我看到他领子旁边被硌出红红的一片,还有被水泡得起皱的手指。 他若是养在富贵人家,再不济就算是普通家户的孩子,那也该是众星捧月,爹娘疼爱。 再加之身量挺拔,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如此的样貌,哪个女子痴狂于他都见怪不怪,师妹不就经常跟在盛孟商身后嘘寒问暖吗。 只不过师妹关心一句,破晓就会记恨盛孟商一分。 师妹也喜欢我,但我知道她只是喜欢我这张皮和念我是大师兄,将来会执掌青云宗,但总归是一个没心眼还心善的姑娘,也不好和她说什么。 破晓连我都恨,更何况盛孟商。 你要说虐待盛孟商,我和破晓比起来简直就是芝麻见西瓜,但我不知道盛孟商为什么会那么恨我,恨不得挖眼割舌,鞭打至死。 我的指尖搭在了梯子上,盛孟商转身就要走,我看他佝偻着背,鬓边还冒着冷汗,就奇怪的喊了他一声。 盛孟商听见我的声音一怔,但还是转过身来,问我:“大师兄有什么吩咐?” 我:“……” 怎么显得我像个恶霸一般。 “你受伤了?”我问。 盛孟商还是低着头,听见我的问话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淡淡的答道:“没有。” 他都这样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哦’了一声,问他:“你知道记载上古神兵的那册卷宗在什么地方吗?” 我本来是想要刷一下好感,也是真找不到在哪,所以语气颇为平和,但盛孟商问他有没有伤没反应,问这句却抬起头来,微皱着眉,最后指了指架子的最上面。 原来换到这个位置来了。 “大师兄还有什么吩咐吗?”身孟商又低下了头。 我怔怔的应了一声:“没了。” 盛孟商个子比我高了一截,即使隔着距离低着头我也能看清他的表情。 霁月山弟子的外袍都是广袖样式,盛孟商我见他时常穿着劲装,袖口被扎的很紧,许是他没一刻是闲的。 盛孟商转身的时候,我却突然反应过来为何他刚才会皱眉,顿时只觉手脚发麻。 藏书殿囊括六界万物生灵记载,修行经藏,所以并不是所有弟子都能到这儿。 按理盛孟商作为真传弟子进出无需理由,可掌门以他是凡人,又无修行根骨为由禁止他入内观看。 现在这样霎时讽刺,他竟然只能靠破晓找他晦气让他整理卷宗才能进到这里,还给一个在青云宗如鱼得水的指卷宗在哪。 看着盛孟商弯着腰端着污水往外走的背影,我嘴一快忙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一年前掌门已经答应我让你进藏书殿的承诺没有兑现,我不知道卷宗换了位置,我不是故意来讥笑你。 半年前,山下一个村庄瘟疫死了很多人,这些人的魂魄在无极地狱受尽苦楚后不愿往生,在世间游荡积累了怨气后成为恶灵。 当时我恰巧在附近,接了掌门令后事情也处理得圆满,掌门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承诺可以实现我一个要求。 我提到的便是让盛孟商可以进藏书殿,就算只能看些无用的卷宗也是好的。 当时掌门还奇怪的看着我,问是否真的是这个要求,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我只能说:“弟子没什么想要的,小师弟他毕竟也是师父的亲徒弟。” 但后来我常年在外出任务,已经好久没有进藏书殿,自然也没那个闲情逸致去了解掌门是否兑现承诺。 谁料掌门那么缺德,说话不算数。 即使掌门言而无信或者转头忘了这事,作为弟子,也是断不可能再提,再者这事也没第三个人知道,我上哪伸冤去。 放污水的木盆晃了晃,有几滴污水就顺势跑出来,盛孟商转过头,剑眉下好看的眼睛盯着我,突然就笑了。 “大师兄不知道的事情可是很多的。”盛孟商说。 我无力辩驳。 我不知道他明不明白我的意思,就像我有点不明白他为啥阴森森的要突然笑,又为啥要问我身体情况。 盛孟商问:“不知道大师兄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我说:“已无大碍,多谢师弟关心。” 在大补药和老八的帮助下,虽然灵力只恢复了三四成,但身体却恢复得很好。 “是吗?”身孟商收起了笑,眼里却突然多了一丝狡黠:“最近霜露浓重,师兄还是多该注重身体,万一复发,那就不好了。” 我:“……”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他啥意思啊? 看着盛孟商向我行礼后继续去外头干活,我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汗毛直竖,嘴里念叨着:“可怕可怕。”,忙就去寻找老八的身影。 看他还在案桌上,彷佛拉到了救命稻草,立马跑过去问他:“仙尊,盛孟商身上的煞气现在如何了?” 老八没搭理我,鸟头一动不动的盯着外面弓着腰打扫的盛孟商。 他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慌,直到门口窜进来一个影子,我一看,立马气得撸起袖子就干过去。 破晓这个兔崽子见势立马就扑过来抱着我的大腿,在我开口问他盛孟商身上的新伤是哪来的之后,却得意的站起来,竖着大拇指夸奖我:“论这事上,还是得大师兄你。” 我一头雾水,问他:“你什么意思?” “多亏你在掌门面前提了一个邪魔在青云宗这么多年,要是被人知道会闯下大祸的事,掌门觉得有理,但奈何林师伯护着不让杀,就当场赏了这小畜生十戒鞭。” “什么?!”我长大了嘴瞪大了眼睛,只觉五雷轰顶。 这都能扯到我身上。 怎么我在床上躺了这大半个月,也没人告诉我还有这档子事。 戒鞭不犯大错不会出,一鞭子就够受的,更何况十鞭子。 可破晓还在吹嘘:“哎哟,大半个月了不见好,背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破晓摇摇头,看着门外的盛孟商嫌弃又满足啧个没完。 我呆楞,生无可恋,最后三两步回到案桌旁,觉得还是早日找到抽走炼化盛孟商身上煞气的办法为好。 那样既保住了他的命,也能保住我的小命。
第七章 日日在藏书殿,看得我头昏脑涨,两眼昏花,今日比平日早了一个时辰,才过了一会就险些两眼一闭,口吐白沫。 这几日没有见到盛孟商,又是轻松,又是害怕。 也不知道他是又到哪受罪去了。 我也不是没有找过他,但平日经常能见到的人,这几日也不知道去哪了,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 青云宗是仙盟大会的主办点,宗门内个个忙的焦头烂额,藏书殿里意外宁静,几日都只有我一个人。 我翻遍卷宗,除了一两卷偶尔提到一些歪门邪道的修炼方式,其余的都记录着这些功法多么的伤天害理。 眼前的案桌上俨然成了书山书海,我头疼的捏捏眉心,闭了闭带满血丝的眼睛,又悄悄瞥了一眼看着我眼前卷宗的老八。 人一到吃饱就容易撑着,我也不例外。 我先是掩饰性的咳了一声,食指指甲扣着卷宗的竹简。 老八原本在认真看内容的眼神看了一眼我的指尖,随即问道:“怎么了?” 看他如此上道,我立马摆出八卦脸,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手搭在案桌上,试探着问他:“仙尊,你是怎么被困在驴身上的。” 揭人伤疤不道德,但这段时间与神也相处下来,他倒是个好相处的,说话轻轻缓缓,办事不疾不徐,脾气也格外的不错,要是不偶尔说些云里雾里的话吓我就好了。 所以我问的干脆,丝毫没有拐弯抹角打太极。 关于神也的记录,仙族册上只有寥寥几笔,不过就是些耳熟能详被人说烂了的事。 他原是丰山的护山仙人,后来渡劫升为上仙,可怪就怪在这儿,按一些野籍记载,神也在飞升渡雷劫时就已失败,身死灰飞烟灭,连轮回道都入不了。 可在不久之后,仙界在没有任何上仙补位征兆的情况下,神也突然出现在九霄大殿,而且是上仙之躯。 仙骨做不了假,加之那时正遇凡人弑神,昆仑山坍塌之事,仙界众仙满面愁容。 自盘古大神陨落后,丢下的烂摊子不少,神界以昊天神帝为首,凌驾于人界与仙界之上,镇压着魔冥妖三界。 而凡人杀的,并是四大神祇神官之首——春神。 自此六界大荒再无春天,天道运转千年都无法再让天地灵气孕育出一个春神来。 春神神像依旧受庙宇高堂供奉,万千信徒爱戴,可就算是仙界的瑶池,亦或是神界的星河两畔,也再开不出一朵花来。 但青云宗却是例外,这里还是有些花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时渡灵积善换来的这一抹香。 神也飞升时就是在春神陨落后不久,昊天神帝降下灾厄,六界都动荡不安时。 那时人人自危,也就无人管神也到底是渡劫失败,还是成功。 以至于他的来历和踪迹都颇为神秘。 这千年来,他偶尔出现在丰山或是他的新府邸清泠之渊,除此之外无人知晓他在哪。 但那些想找他借雍和镜看看自己命数的人,可能做鬼也想不到堂堂仙尊被困在了驴的身体里。 就如我,便也是万分好奇。 所以我不断的朝他眨眼,展示着自己的单纯与无辜,神也沉默了片刻,眼神逐渐呆愣,轻声说:“因为我弄丢了一棵花。” “哈?”我一脸懵,对这个答案颇为意外,失望之情全摆在脸上,但看他语气悲伤,也只能说句:“节哀。” 神也:“……” 我这人本就不是什么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听他有些不想说,便也不再问了。 哪料神也却意外的问我:“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只是弄丢了一棵花,就要大费周章的到人界,还不惜被困在结界内那么久?” 我摸了摸下巴,说:“莫非那棵花偷了你什么宝贝?” 原谅我的想法这么俗,毕竟在我的认知里,只有东西被人偷了,才死也要追回来,毕竟少时我偷了我老娘宝贝的一串珠子,她追了我三条街,还有偷了我师父的一瓶药丹,他甚至能追到死者幻境里来。 但神也只是摇摇头,可能觉得有些心酸,说:“是我大意,怪我没有保护好他,平白无故让他吃了很多苦。” 我一脸疑问,想着只是一棵花而已,原来神也是这么长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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