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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歌在听到两派名字的时候便已经明白了大半，他感慨道：“这名字起得倒是浅显易懂。” 苍舒玉微微皱眉。 杨歌察觉到对方的一点点急切与不安，若有所思道：“你很害怕我会选择屠戮怪物吗。” 苍舒玉定定地看了杨歌半晌，忽而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你选择走哪一条路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正如我之前说过的那般，一个人无法影响历史的走向。” 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坚持你自己的选择。 雨已经停了，窗檐处滴落的雨水滑落，滴滴答答在蚂蚁窝上又下了一场小雨。 杨歌目光移向窗外，似乎透过那一处小小的雨洼看见了潮起潮落，云卷云舒。 “地球上有八十亿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呢？” 泠然的声音响起，杨歌似是低声叹道：“如果我失误了导致人类社会走向灭绝深渊，我挨个上门给人家鞠躬磕头，一天磕一千个，也要将近两万两千年才能磕完头。” 苍舒玉：…… 杨歌忍不住转头自嘲笑笑，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这个例子有些好笑，他又解释道：“这个群体实在是过于庞大了。” “庞大到它已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运行规则理念，行至今日，外界的怪物危机根本不会轻易摧毁这一个群体。” 苍舒玉意识到了什么，蓦然抬头看向杨歌。 第30章 虹色万代清云 杨歌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清醒过。 过去那些悬浮的、朦胧的、埋藏在杨歌心里但毫无根由的关于“无辜者无罪”的信念，在这一刻重重地落在大地上： “只有源于内在的腐朽，思想与文字会让人类社会止步不前。” 雨后彩虹开始于半空显现，居高临下地检阅着那场盛大雨雾的成果。 苍舒玉几乎是有些惊艳地看着杨歌。 杨歌补充道：“哪怕此时的人类可以通过残害无辜的怪物来获得几百年安稳祥和，但在这种背景下长大的人类，将永远困在我们过去几千年的强弱循环中不得解脱。” 这个凭借着一腔热血护佑了无数无辜怪物的年轻人，这个脱离了异管局一身束缚的强大异能者，此时此刻终于站在了与苍舒玉同一层高度上来思考人类的走向。 苍舒玉缓缓鼓掌，叹道：“你真是……”太让我惊喜了。 这同样也是苍舒玉一直以来所坚持的。 他护佑那些比人类更为强大的存在，他操控着人与神之间的平衡。 他一边拦着神明不让它们伤害人类，一边拦着人类不对神明伸出利爪，立场一度模糊到令杨歌疑惑。 没办法，苍舒玉是以人身成的神。神明寿命无限，他可不愿意每次醒来都看见两个群体在搞对立在无休止的战争。 就像是嫁入他国的和亲公主不希望看见两国之间战火纷飞一样。 苍舒玉在最初选择在橙花市定居，为的就是可以与橙花市的异管局局长赵世珩合作，先行一步把游离于苍舒玉掌控之外的、会破坏他的计划的那一部分过于强大的怪物斩杀。 赵世珩对非人物种的恶意是一把很好用的武器，只要苍舒玉放出哪哪哪又有怪物现身的消息，相信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用独属于人类的力量将其斩杀。 等再过一段时日，可能是三五月后，也有可能是三五年后，更为强大的神明会逐一苏醒，届时作为“刀刃”的赵世珩也将走向属于他的结局。 苍舒玉知道最终的一切已经写好，而坚定的“鹰派”永远无法接受与非人物种共存。 所以他不希望杨歌是鹰派，因为鹰派注定痛苦。 至于杨歌，他最初的理念与苍舒玉相似，但却始终囿于那副忠诚正义、竭诚为民的戎装中，无法跳出来看懂真正的，人与怪物、人与神明之间战争。 杨歌想明白了一切，杨歌心平气和，杨歌做回自己，并不耽误他继续发着被异管局革职的疯：“可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那跟执政党又有什么关系呢？杀几只无辜的怪物或者神明换几十年人类高高在上名利无数，这种好事为什么要拒绝呢？” 毕竟人的寿命才多少。 “反正神明那边有苍舒玉顶着，你肯定不愿意见到人类灭亡的。”杨歌继续幽幽道，随随便便就把老东家的底牌全部爆出，言语间有中丝毫不顾他人死活的肆意畅快： “上千名的分析团队昼夜不停地对你的言行进行分析，有资深心理学家、社会学家、侧写师、动物行为研究学家、还有数不清的老练政客，早就把你看得透透的了。” 苍舒玉嘴唇动了动，人类社会对他的好奇探究从未停止，苍舒玉不甚在意，只不过……他咬了咬后槽牙，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其他的我都懂，那个动物行为研究是什么鬼？？” 杨歌不理他，继续道：“所以这么强大的团队，早在我师……早在赵世珩莽撞找你麻烦但没受多大伤后，大家就分析出来——你对人类的善意强烈到甚至可以容忍他们对神明的不敬之心，可以容忍蝼蚁们挑战你的权威，也就说明在最后关头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人类的一方。” “……所以这些跟动物行为有什么关系？” 杨歌脸上又露出了那副彬彬有礼的管家式假笑：“因为怀疑您与那些怪物一样无法拥有独属于人类的复杂情感。这还不算什么，最初甚至有人怀疑您是始皇帝。” 苍舒玉怀疑自己耳朵聋了：“什么玩意儿？这也太扯了吧！” “毕竟您第一次现身是在西北，还穿着一身帝袍而且一看就像个大权在握的皇帝——不过这个确实有点扯，早就被一众史学家激烈驳回了。” “……” 杨歌一通胡言乱语神清气爽，站起身舒展了下筋骨，劲瘦的腰身毫不吝啬地展露，依旧是那个温和优雅的调调：“我要去后院看看那些半死不活的杂草们有没有被雨水淋得烂掉，您还有别的事吗，我的主人。” 苍舒玉不太敢刺激这个有点不太对劲的杨歌，他屈辱道：“没有了。” 杨歌施施然离开。 伯维西娅悄悄打开房门，看了一眼后又立马大力关上房门不敢再看——噫，杨大管家身上的黑气好浓重，好可怕。 雨后清新的空气洗去了多日来浑浊的阴云，接下来的几天，空气中的能见度飙升到一种非常离谱的程度，离谱到近视眼的魅猫塞西尔都能远远看到杨歌向它走来并且立马窜出二里地飞到树上——“喵喵喵喵！” 救命啊！杨大管家怎么又来了！！ “咦，不在吗，”杨歌看着空无一猫的小角落自言自语，将手上的食盘给猫猫换上，又细心替猫猫整理了一下东倒西歪的猫抓板。 杨歌拍了拍手，脸上罕见地带了一丝落寞的情绪，“唉，现在就连猫猫都不理我了。” 塞西尔趴在远方的树上，有些犹豫要不要下去。 杨歌起身，又走到鹦鹉常呆的那个美轮美奂的金属架子上，不意外地发现以往总是叽叽喳喳的鸟也不见了踪迹，看了眼鸟食还剩很多，于是也就贴心地没有替鹦鹉再添一点饭。 鹦鹉躲在客厅华丽的吊灯上，用明晃晃的灯光隐藏了自己的身形，见杨歌过来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被逮住强行掰开鸟嘴喂食。 杨歌又走到伯维西娅的房门前，敲了敲门却始终不见伯维西娅迈着小短腿给他开门，想起对方总是喜欢抱着白羽鸡到处乱跑，于是决定去后院的鸡窝中寻找一下贪玩的光明神。 然后碰上了刚起床一脸郁燥打开房门的苍舒玉：“我说，你一大早来来回回上蹿下跳地干什么呢。” “啊，您起床了啊，”杨歌两眼放光，惊喜而又谄媚地看着他的主人，“请稍等片刻，早餐马上就准备好了。” 苍舒玉沉默了一瞬，到底还是克制住了本能，没有将房门狠狠地拍在那张俊脸上。 苍舒玉面色凝重地坐在餐桌前。 杨歌一一为苍舒玉介绍着他起早贪黑精心准备的食物：“这是肉沫鸡蛋羹。” 苍舒玉看着那团泛着灰绿色神似工业石灰的不明物体。 杨歌指着另一个盘子：“这是老式蜂蜜小面包。” 苍舒玉想问他的杨大管家到底知不知道焦黑碳化的食物是致癌——虽然神明的身体很强健，应该大概也许勉强可以扛得住杨大管家的料理。 杨歌拿起一个小盘子递给苍舒玉：“这是蟹黄汤汁小笼包。” 外表看上去无毒无害，应该是超市买回来的半成品，苍舒玉拿起筷子，试图戳了戳——没戳进去。 连个小坑都没戳出来。 苍舒玉开始怀疑杨歌眼神没好全，把人家卖的石雕模具小笼包买回家上锅蒸还打算喂给他。 杨歌又摆上了一坨粘稠但是上清分离的、神似某种秽物的物体：“这是我为您亲手酿造的麦片有机脱脂酸奶。” 苍舒玉用勺子搅了搅，讲道理这个看上去比其他的都正常，于是试探着尝了一口——“……噗” 谁家的酸奶是咸的啊喂！！ 苍舒玉吐掉那口感恶心的酸奶，心情复杂地想，现在辞退员工的话还来不来得及。 杨歌的其他感官都已经完全恢复，只剩味觉还是一如既往的迟钝，苍舒玉想起魔主利维斯修以往总是跟他不对付，没想到它都入土了还能带给苍舒玉致命一击—— 它对杨歌的那个诅咒，与其说是在折磨杨歌，不如说是在折磨被杨歌投喂的苍舒玉。 果然，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杨歌看出苍舒玉对一桌食材的排斥，轻轻叹了一声，脸上写满了做作的难过与忧伤，自怨自艾道：“唉，我真是太没用了，抓怪物抓不到被革职，伺候神明也伺候不好被百般嫌弃，我的人生简直太失败了。” 苍舒玉：“你先冷静一点。” 杨歌痛苦地看着他的主人，悲壮道：“我甚至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每每都是浪费食物，让别人知道了我可是要自裁谢罪的。” 苍舒玉：…… 苍舒玉掐了个诀，把挂在吊灯上看热闹的鹦鹉抓下来，命令道：“都吃掉，不许浪费。” 鹦鹉动弹不得，拼命用黄豆小眼睛疯狂向苍舒玉求饶：“嘤嘤嘤嘤。” 救命啊！我还不想这么快就死！！ 杨歌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欣慰”地看着鹦鹉“主动”低下头啄蟹黄汤汁小笼包。 鸟嘴与石头孰硬？ 鸟嘴不是鸟嘴，鹦鹉好歹之前是威名赫赫的堕天使撒旦，普通的石头根本经不起它这一啄。 可惜石头也不是单纯石头，而是经杨歌的手蒸出来的死面包子，其天赋甚至可以媲美人才市场上一小时两百块的泥瓦工——多年的石灰老师傅恐怕都要向杨歌学习一下怎样把粉和水混合成如此坚硬的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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