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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色道：“除了第一条是完全因为我们的失误，其余的信号在普通人类面前，着实算不得什么危机提示。” “可能你们也在疑惑，为什么我会把那些看上去完全不相干的信息也算上。” 该来的还是来了，杨歌说不清他心中到底有什么想法。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的人类群体可以对怪物有更深的认知，那么结局会不会改写。” 如果普通人类知晓了怪物的存在，他们会心存警惕，会加强安检，会重视每一个灵能敏锐的群体。 众人皆是哗然。 主讲人弹了一下麦克风，苍老却坚定的话语响彻整个会议大厅： “我们考虑，即日起，逐步向社会公开异能者与非人物种的存在。” 这四十年来，无论人类与异能者、与非人物种闹得再凶，上面都绝对不会让这些信息被外界普通人知悉，这举动不仅仅是为了保护普通人，同样也是为了让社会得以稳定运行。 可随着灵能复苏，越来越多的异常怪物现身，再蒙着大众的眼睛可就没意思了。 迟早会有捂不住的一天。 异能研究所的所长李平锐听了这话，立刻抬起头来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是想起自己刚刚才被狠狠骂过，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急得脸都红了。 主讲人注意到了所长李平锐的欲言又止，他心平气和道：“研究所所长，您有什么看法吗？” 与赵世珩的宝刀未老气势凛然不同，异能所的所长李平锐面色发黄，身材消瘦，是个丢进人群中认不出来的普通面容。 李平锐开麦，略带急躁地反驳道：“为什么要公开？说到底，这次飞机坠机才死了多少人？之前x国的一个泄露事故死掉的人比所有因怪物死掉的人要翻出几倍，他们都不公开，我们为什么要公开？” “而且，公开怪物的存在会造成多大的惶恐你知道吗？你担得起这个责吗？” 杨歌没料到异能所的所长会如此反对，略显意外地看向他。 要知道，异能研究所向来不会发表任何意见，也向来没有任何可以左右上层决定的权力。 主讲人定定地看着李平锐。 政客们当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并且远比沉溺于科学研究的研究人员想得更深、准备得更充分。 李平锐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说得话有些过分了，声音莫名弱了一丝，但还是坚持他的观点：“不能公开，而且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怪物就已经被灭绝了呢。” “恕我直言，”人群中一道声音弱弱响起，一名曾经被杨歌帮过的异能者略带局促道：“如果您是因为这几个小时内察觉异常能量溃散速度过快所以才有这种错觉的话——那我必须向您解释一下，这几个小时之所以这么平静，是因为有苍舒玉的插手。” 那柄花纹古朴的玄铁大剑称得上是人挡杀人神挡杀神，往往在异管局还没反应过来有怪物的时候就已经将怪物斩杀。 异管局在屠戮的宝剑面前，最大的作用竟然是为那些怪物们收尸以防止它们吓到无辜弱小的普通人类。 都知道杨歌和苍舒玉的关系，众人不约而同向那位俊美的顶级异能者看过去。 杨歌还在思索着李平锐的动机，想着有什么利益相关会让研究所所长如此反常，并没有注意到会议场中的众人向他投过来的暧昧目光。 主讲人点了点头，安抚着让李平锐坐下，然后同样转头看向了另一边的杨歌，询问道：“异管局怎么看？” 他嘴上问的异管局，可实际上却是问得杨歌，或者说问得是那个杨歌背后强大到神鬼莫测的苍舒玉的意见。 赵世珩想要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杨歌回神，他知道这次回答至关重要，上层不会在意几个异能者的意见，但绝对会认真考虑苍舒玉的立场，他慢慢道：“异常怪物不会灭绝。” 至少苍舒玉的那一方不会。 “早晚都要公开的。” 主讲人点了点头，继续与众人商讨着公开的程序事宜，只剩异能研究所的所长李平锐眉头紧锁，神情焦躁。 无人在意没有实权的研究所，只有敏锐的杨歌注意到了李平锐的反常。 接近凌晨三点，众人才结束会议，打着哈欠离席。 不过橙花市异管局的人却全部都被留了下来。 主讲人不在异管局的系统之内，也随着大流离开了，现在换异管局的局长赵世珩主持大局。 杨歌示意周曙将会议记录本合上。 “行，”赵世珩一一环顾大家，低头哂笑着道，“趁着现在都在我也懒得再开一个会议室了，就在这里吧。” 就在这里，杨歌曾经意气风发，在千人会议中朗朗而谈，傲然地认为自己高举正义大旗，站在全世界的最顶端。 赵世珩将紧紧蜷缩的手指分开，小心地抚平了那份文件上的褶皱，叹道：“关于高级异能者杨歌在坠机事件中的处罚通报。” 杨歌愣住了，他看着众人躲闪的目光，迟钝地意识到了什么。 他顿时如坠冰窟。 第28章 曲终朝奏夕谪 冰冷的红头文件被赵世珩翻出几道折痕，薄薄一张上面写尽了杨歌的结局。 赵世珩揉了揉眼睛，低声说道：“高级异能者杨歌，多次利用职务之便，将本应被异管局看管的高危非人物种放生，帮助其脱离异管局的掌控。” “于渡安寺重大坠机事故中，杨歌未能及时反应现场情况，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 “经异管局高层决定，给予其严重警告处分，无限期停职处理。” 会议室内，异能者们都寂静无声，有些跟杨歌关系好的异能者更是转过头去，眼眶通红。 赵世珩将文件展了展，递给面前的这个令自己最骄傲的徒弟。 杨歌没有接。 两人僵持在一处。 周曙跟着杨歌的时间虽然短，但也算是多多少少有些了解杨歌的性子，他犹豫了一瞬，上前一步有意想要为两人打圆场，可还没等他开口，赵世珩却突然爆发：他将文件攥紧，然后忍无可忍地把文件重重砸向了杨歌，怒道： “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赶紧——拿着你的东西给我滚，异管局不需要你这种亲近怪物的败类！” 杨歌没有闪避。 那纸张边缘锋利，裹挟着赵世珩的怒气和一点点不受控制的灵能，竟是将杨歌脸上划出了一道鲜红的血痕。 一旁的周曙小心翼翼从地上捡起那个文件，轻手轻脚递给杨歌。 杨歌终于低头接过，仔仔细细地翻看着文件上面的每一个字词。 男人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依旧是干净整洁的衣装，脸颊处新增的伤却痕一直往外渗着血珠，破坏了那一丝精心打造的和谐，莫名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突然，他缓缓笑了起来，说不清是冷笑还是嘲笑，他心平气和道： “师傅，我想和您单独谈一下。” 撤职绝对不是上面的人的意思。 如果真想撤自己的职位，上面根本不会让自己参与刚才的那场会议。 眼下的这一份处罚，只能是异管局局长赵世珩一个人决定的。 “不用了。”赵世珩盯着杨歌脸上的血迹，强压着心头的心疼与不舍道：“也不要再叫我师傅了。” 赵世珩大公无私。 赵世珩一手遮天。 赵世珩深吸一口气，对着杨歌，以及他所代表的一众异能者道：“我知道你们心里都在想着要对怪物们好一点，想着大家共同在地球上和平相处该有多好，说实话，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谁会喜欢一直残害无辜者呢？谁不希望自己永远都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呢？” “可你们也看到了，事实证明，人类与非人物种只能是永恒的敌人。” “杨歌，”赵世珩紧紧盯着眼前面色苍白的异能者，“人类社会甚至不会让超过1.8焦耳的武器流通于市，我不知道你哪来的信念，竟然觉得可以让那群未开化的高危怪物跟人类一起生活。” 众人皆是静默，以往跟杨歌有着同样想法的异能者都深深低下了头。 “我知道你们这辈人跟我们那一辈不一样，”赵世珩到底不再年轻了，神经紧绷了一整天，此时临近凌晨更是一脸疲惫：“你们都生活在和平年代，自小接受的都是什么狗屁的和平教育，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软弱的正义只会让人类走向灭亡。” “等什么时候人类可以高高在上掌控全局了，再来谈什么和平吧。” 赵世珩闭了闭眼，终是不忍将更多的残酷话语道出。 可杨歌不会管在场的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和平？”杨歌又笑了，“那时候的和平算什么和平？不过是上位者的施舍罢了，如今的普通人类之于异能者也是这样的。” 杨歌彻底撕破脸皮，将所有一切暗中的思索考量都摆在明面上来说：“师傅——哦对，现在不应该叫您师傅了，那么亲爱的异管局局长，您该不会不知道我们这些异能者为什么都希望和谐相处吧。” “你！闭嘴！！” 杨歌直接道出那些隐藏在心里阴暗处的，所有异能者都曾考虑过的一个事实： “我们是在维护那群吃人的怪物吗？在场的哪个异能者不是刀山火海杀出来的，又怎会全都是这种无用软弱的同情心理——我们这是在维护游离于人类社会边缘的异能者群体。” “要知道在四十年前，在非人物种还未大范围肆虐的时代，被称作‘怪物’的，被捕捉被残杀是突然获得异能的无辜异能者们！” “而哪怕我们这一辈，自小受着跟普通人类一样的教育，在人类社会中成长并且绝对不会危害社会，那群人也只不过是把我们当成潜在的犯罪分子一样限制着——” 杨歌那埋藏于耳骨内的通讯仪就是最好的证据。 随时随地的定位，没有隐私，不得自由。 人类社会高速发展的科技已经可以逐步代替异能者们对怪物进行威慑了。 当那一天到来时，拥有强大力量的异能者们会走向何种结局已经不言而喻。 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 就算异能者们神通广大，单一人便可以斩杀最强大的怪物，但是这个突然出现的群体，在生活在地球上的八十亿同胞的基数下还是显得太少太少了。 少到如果人类社会愿意的话，随时可以启动最高级的响应程序，用对待怪物的方式，用最新研发的高精武器设备抹杀这一存在。 为什么之前的异管局一直以来都坚持着无辜者无罪？为什么杨歌顶着压力也要拦住异管局对那些未曾伤过人的非人物种下手？ 带着那点子被撤职的不安与愤懑，杨歌彻底不要脸了，他连护着自己长大的赵世珩也一起骂道：“你一个异管局局长，说好听点你掌管着中部三千多名异能者威风凛凛，说难听点你不过就是一个囚犯头子罢了。我也想问你——你哪里来的信念，觉得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人类高层在吃到了红利后不会把枪继续指向异能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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