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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火三两，隐隐有悠扬钟声响起，钟声敲响同时似是有僧人结队，念起了经书。 那玄而又玄的诵经声由远及近，愈发明晰，初时只不过是渺渺似天上之音，再一晃神竟是如同滔滔江水，浩浩汤汤奔涌而来。 游客们皆是向声源处望去。 一队僧人手持念珠，共同吟诵那游客听不懂的梵文经句，路过众人时竟使得略显喧哗的游客同时静下心来，仿若灵魂受到了洗涤。 更有甚者，在这不明意义的诵经声中竟莫名泪流满面。 一时间渡安寺中只剩吟诵经文声、鸟雀细鸣声。 许久后，这一处才重归凡尘喧嚣。 杨歌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有年轻人刷着手机，漫不经心的表情在看到一条紧急新闻的时候转为了目瞪口呆，不敢置信道：“你们快看！咱们附近有架飞机坠机了，就是渡安寺旁边的那个机场起飞的飞机！” “什么什么？”同伴忙掏出手机，“嘶——怎么可能？？全飞机一百二十八个人……这还，能有幸存者吗？” 偏殿内的其余游客听到这个消息，同时也拿出了手机，不敢置信的声音响起：“怎么会坠机？我国几十年都没有坠机事故了，坠机原因出来了吗？” “哪有那么快啊，这架飞机半个小时前才起飞，如今也才……” “……半个小时前起飞的？？我父母就在那个航班上啊！他们惦记着家里的猫狗于是提前坐飞机回去了！不可能……”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年轻人呼吸急促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在看清航班号时的那一刻瞬间呆滞。 许久之后，绝望的声音响起： “爸，妈……” 讨论声愈发激烈。 人类在面临灾难时无法不对受害者共情，更无法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游山玩水，游客们皆已散去游乐的心思，众人皆是惶恐不安。 高阶之上的神像无动于衷，云露烟香中依然悲悯地俯瞰阶下苍生。 将自己隐没在阴影角落中的杨歌霍然睁开双眼。 说起来，就算异管局最近很忙，但是对于“链式搜寻”的请求应该不出半个小时就能处理完毕，可是到现在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没有进一步的消息？ 听着游客们的讨论，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不受控制的念头。 杨歌手指冰凉，快速拨动了通讯仪，问着那头的同事A：“我申请的‘链式搜寻’现在怎么样了？” 同事A咽下一口冰冷饭菜，替他查了一下进度：“我看看……被驳回了。” 杨歌愣住了，张了张口，面上头一次出现了不知所措的情绪，不知道该继续再说些什么。 “……驳回理由是什么？”杨歌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颤，一种巨大的恐惧涌入他的心神，心脏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他希望驳回理由是那个怪物已经被找到被逮捕。 “理由是苍舒玉已经插手，不用再耗费人力物力……什么鬼？苍舒玉什么时候插手了？等等，好像，我……” 后面的话杨歌已经听不进去了。 浑身的血液都翻涌着流向双腿，这是生物在面临极度危险时的本能生理反应，可是杨歌此时并没有受到什么威胁。 该害怕的，想逃走的应是那飞机内一百二十八名人类才对。 哪怕非常不想承认，杨歌也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事实：他很可能让一只高危怪物混进了密闭的机舱内，而且一失误就是一百二十八条生命。 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那坠机并不是因为异常之物，可无论如何，他都要去事故现场看一眼，去确定一下。 并且在造成更大伤亡之前，去把那个失控的怪物斩杀。 杨歌展开维度场，在极端的恐惧情绪的催动之下，他的灵能从未有如此激烈的提升，瞬间跨越三十七公里的三维空间，以无限接近光的速度到达了那座荒山。 循着一丝硝烟与鲜血的气息，他来到了现场。 飞机迎着烈阳飞入云层，在一万两千米的高空坠落，它的残骸在爆燃的机油火焰下七零八落地砸在山中，为这片荒山染上了不合时宜的红色痕迹。 能量逸散的最中央，一个人手执大剑站立。 杨歌在看到苍舒玉的那一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他迟钝地踏上被鲜血染红的土地，缓缓走到苍舒玉的面前。 苍舒玉看向杨歌。 杨歌道：“那个怪物已经被你斩杀了吗。” 苍舒玉轻轻点头。 杨歌呆愣地看着眼前的炼狱，明明此时是盛夏时节，他却感受到了一种从脚底涌上来的寒气。 他打了个寒颤，手抖得厉害，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了，他惊慌不知所措，对着眼前的唯一一个热源祈求道： “带我走，带我走……” 我不要看到这些，我不要接受这一切！ 杨歌无能地选择逃避，他需要缓一缓。 苍舒玉皱眉。 杨歌手指紧紧拽住苍舒玉的衣摆，仿佛那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浑身的力气在他意识到了一切后瞬间消失，只能哀求着让苍舒玉带他离开，“求求你，带我走……” 带我走，异管局和其他的搜查人员很快就会来这里，我无法面对他们，我不敢面对他们。 苍舒玉几不可闻叹了一口气。 他轻轻拥着失魂落魄的杨歌，带着他离开了血雾弥漫的山林。 回到了自己的别墅中。 苍舒玉将杨歌放进了他专属的的柔软大沙发，递给他一杯热牛奶。 男人沉默地抱着杯子，冰凉的双手紧紧握着唯一的热量来源，力气大到指节都泛白发青。 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此时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突然对苍舒玉道：“我的视觉好像恢复了。” 苍舒玉意外，他没想到杨歌会说这个。 杨歌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看到红色了。” 之前的他还无法辨认颜色。 在受到刺激的一瞬间，他同时看到了那一片荒山血雾，浑浊灰烬。 苍舒玉有点搞不清杨歌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蹲在杨歌的面前，抬头仔细观察着杨歌的脸色，罕见地带了点小心翼翼的语气，询问道：“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人在遭受巨大刺激后，极端的情绪会使浑身的血液反复冲刷内脏器官，肌肉骨骼同时也会不受控地收缩，而当极端情绪褪去之后过负荷的身体中只会剩下疲惫不堪，哪怕并没有经历过剧烈运动。 杨歌垂眸，“好。” 杨歌还是没有动，他像是突然发现苍舒玉喜欢的这座沙发竟然如此温暖柔软。 苍舒玉上楼给杨歌拿了一条厚实的羊毛毯子。 回来时，却发现杨歌已经躺在沙发中，一米八的大男人将自己蜷缩成一个球，双眼紧闭强迫自己快速进入睡眠状态。 杨歌必须快速从这些极端的灰色情绪中恢复，因为接下来的一切还需要他。 苍舒玉不确定杨歌有没有睡熟，但还是轻手轻脚地替他卸下了通讯仪。 他想了想，轻轻触碰杨歌的耳垂，将植入对方耳骨之中的紧急通讯仪的的通讯权限转移至自己的听觉。 果不其然，那紧急通讯仪很快响起：【编号C373的杨歌同志……】 苍舒玉避开杨歌走到另一头，牵引着神力，将自己的声音传给单向通讯仪的那一头：【我是苍舒玉。】 【有什么事，我代为转达。】 苍舒玉的话语以一种反常理的方式传达给那边的人，通讯指挥室内的所有人竟然同一时刻听到了他的声音，那头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着什么，片刻后果断道：【位于W市的异常怪物于三分钟前现身，请立即协助抓捕……】 苍舒玉苦恼地叹了口气，看样子异管局那边还没反应过来。 不过也有可能是秉着危急关头物尽其用的态度，等一切尘埃落定了之后再来清算一切。 他看了眼那边睡在沙发中的男人，心里有些莫名的情绪。 【可以。】 苍舒玉应允。 他收拾神力，刚归鞘的玄铁大剑又被召唤而出，在苍舒玉面前跃跃欲试。 他划破手指，一滴金色的血液流出，于空气中凝结成珠，没入了那宝剑的剑柄之内。 古朴的金色纹路显现，上古神剑在神明血液的浸润下发出兴奋的长吟。 “你小点声……”苍舒玉弹了一下剑锋，命令道：“在杨歌醒来之前，替他执行异管局的任务。” 他的刀有些乏了，不过好在目前的他还提得动剑。 第26章 仓皇远道天末 杨歌梦见了他的小时候。 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老旧泛黄的相片式回忆中，小扬歌拘谨地坐在异管局的办公室内，紧张不安地搓着衣角。 有面容模糊的大人蹲下身来，温柔地问他，“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听见自己怯生生道：“明……明扬歌。” “啊，很好听的名字，我们以后就叫你小扬歌怎么样？” 温暖干燥的大手抚上了他的脑袋，小扬歌放松了一下身体，小小声道：“嗯。” 杨歌像个旁观者，看着小扬歌在异管局众人的看护下慢慢长大，慢慢适应突如其来的力量，慢慢放下了对怪物们的仇恨。 黄得发酸的阳光下，到处都是不真实的扭曲世界。 老师在课堂上耐心教育大家：“我们是地球的主人，我们要爱护生态环境，要跟地球上的动物们友好相处。” 小扬歌瘪瘪嘴。那时候的他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止有人类一种智慧物种，他知道有怪物的存在。 他戳了戳同桌，用一种地下党接头的语气道：“如果这个世界上有长得像人的怪物，你会怎么做？” 同桌根本不信，乐道：“杨歌你别不是学傻了吧，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怪物。” 同桌又道：“不如你去问问老师？” 老师站在杨歌身后，笑眯眯地听两个小同学唠嗑——“怪物怎么啦？嫌人家长得丑就不让人家在地球上生活吗？没这种道理，好了好了继续听课，我们来讲讲愚公移山的故事……” 时空在这间小小的教室中凝滞，旁人的谈论一再模糊，梦境碎片中杨歌只能感受到一种想要痛哭的幸福。 杨歌还在梦中，他受困于小扬歌的身体中，无助地看着自己优柔寡断放跑了一只又一只的怪物。 小扬歌站在十字路口四处张望，累得大口喘气，茫然而又绝望地看着乱飞的怪物们四处逃窜，天空是极压抑的灰色，宛若破旧的纸张一般随时都会碎裂成一片一片。 杨歌要急死了，他心中呐喊道——【快点展开维度场封锁啊！而且你不是随身带着武器的吗，为什么不用它！】 年幼的小扬歌不会那些，他只会痛苦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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