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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声一点，没看到屋里都是人吗？”阿雅把酸萝卜拎在手里打量，低声道，“怎么又从外面带东西回来了？姬宇神不是说过，除了花都不许带回来？” 原本是外面的东西全都不许带回来，渐渐地这规矩也为姜继尾破了。 一捧捧花从外面抱回来，越来越多的东西被姜继尾偷偷摸摸地带回家，姜姬宇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大约束他，阿雅便也顺着他们。 然而旁人给的吃的，阿雅还是存了提防。 小竹楼里进嘴的东西都格外警惕。 柴米油盐调味料全都只能是去定好的人家取，野生的果子必得是阿给和姜继尾亲自摘得，别人给的也不许吃，尤其姜英这种养蛊人家。 上次姜继尾带了姜英给的果子回来，让姜姬宇吃了，过后就被阿雅好一顿骂。 姜继尾明白阿雅也是担心他们，怕有人把蛊掺在食物里暗害他们兄弟。 抓着她的肩膀，把人推到灶台旁：“真的很好吃的，你不放心就让我哥先看看再说，他说能吃再吃不就行了？” 阿雅无奈：“你一说好吃，便是有蛊姬宇神也要设法给你破了，让你踏踏实实地吃。” 她这话是事实。 哥哥对他的纵容和疼爱，人尽皆知。 然而他与哥哥的感情，却又是秘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姜继尾怀揣着人所不知的心事，耳朵发痒，摸上去才发觉原来已羞得发烫了。害羞之余，又压不住嘴角，抓着满把的红杜鹃往屋里去。 坐在门口的长者，正是上次被姜继尾踹了一脚那个。 此刻见他又是风一样的进来，下意识就往旁边躲，逗得姜继尾一笑，随手抽出一朵花便递过去卡在他耳畔：“上次是我太心急，您不要和我生气啦！” 长者又气又惧，一张老脸皱得像是脱了水的红苹果，又红又皱巴，偏偏还顶着朵大红杜鹃，逗得其余众人忍俊不禁，就连一贯对姜继尾冷言厉色的长老，都在胡须下悄无声息地翘了嘴角。 这个小野崽子的确有几分可爱。 长老怜惜地看向纱帘后沉静的姜姬宇，这十几年有这小野崽子陪着姬宇，大约的确也是给他不少快乐。 姜姬宇轻咳一声。 姜继尾立即跑过去，蹬掉鞋钻进纱帘里面。 “哥哥！” 当着人是不能抱哥哥的，因此只乖乖地抱着花站到他面前，当然要忽略他朝着姜姬宇挤眉弄眼的样子。 姜姬宇朝着角落扬扬下巴，示意姜继尾过去坐。 这次事发突然，长老等人也顾不得规矩，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说下去。 “短短一年间，接连有人闯入寨子，只怕不是巧合。” 长老声音铿锵有力，全不像一个古稀老人。 姜继尾抬起头，隔着纱帘望出去，一颗心怦怦乱跳，指甲无意识地掐住手里杜鹃花的花茎。 花茎流出的青草味吸引了姜姬宇的注意，他侧过扫过姜继尾指尖的动作，心下一沉，接过长老的话茬说道：“你的意思是有人里应外合？” 长老点头。 “那就去查。” 话音刚落，一直关注弟弟动态的姜姬宇便瞥见姜继尾手里的杜鹃花头，断落下来，砸到弟弟光裸的小腿上，在心里叹了口气，姜继尾，你就会给我添麻烦。 他抬手制止准备起身长老：“但是当务之急是检查屏障，确保不会再有人进来。” “是。”长老应道。 “还有……” 姜姬宇回头对上弟弟的目光。 姜继尾发现哥哥看过来，立即低下头，假装在认真编花环，实际上也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大概都已经落进哥哥眼里。 姜姬宇道：“派人去山上守着，不许再有一个外人进来，进来也不用带下山了。” 不用带下山，这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姜继尾愣愣地看向前方，手上机械地编着花环，等外面的人一走，立即站起来：“哥哥，我有事要……” 姜姬宇抬眼望向他，朝他伸出手。 乱七八糟的花环被姜继尾攥在手里，这才发现，花环早就将他慌乱的内心透露的一干二净。 姜姬宇问：“还不和我说实话吗？” “我……” 姜继尾咬住下唇，看向哥哥的眼神里既惧又愧。 “阿鱼，过来。”姜姬宇捉着他的手腕将他拽过来，抬手温柔地抚着他的小臂，“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出去过？” “没有！我没有！” “那你带回来的那些书，是从哪里来的？姜英给你的吗？” 姜继尾摇头：“不是姜英！哥哥，真的不是姜英。” “那是谁？” 姜继尾垂下头，沉默不语。 姜姬宇见他仍不肯说，一股火气打心底漫了上来，那人算个什么东西？值得弟弟这样保护？ 抚摸姜继尾小臂的手骤然收紧，见到弟弟瑟缩地表情，才忙放开手，仍旧摆出副平静的态度来：“阿鱼，我现在分出人手去守住屏障，就是为了避免所有人都去搜山。” 姜继尾不解地望着他。 姜姬宇叹了口气：“海纳百川，山藏万物，可是在蛊师手下，山谷没有秘密。” 姜继尾想到刚刚哥哥审问那两个外来人时，放出去的那只蜈蚣。 那么细密的脚，像极当年从卡博口中爬出来的蛊虫，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闯进来的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关在水牢里。” “那……”姜继尾舔舔嘴唇，“会怎么处置他们？” 姜姬宇声音冷下去：“寨子的秘密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 姜继尾有了答案，却还是不甘心。 一定要问出来：“会处死他们吗？” 姜姬宇不回答，拇指摩挲着弟弟的手背，想那两个人见到弟弟时的表情——是陌生的，阿鱼不认识他们，他要确定的是另一个人的生死。 他心里恍惚有了答案，却又觉得不可置信，弟弟明明说过，那人当天便走了。 姜继尾见哥哥不回答，不死心地又问了一次：“会处死他们吗？” “会。” 姜姬宇抬眸望向他，抓着他的手腕再次收紧。 力道之大，是姜继尾从未体会过的。 他额头冒出冷汗，不仅仅是因为手腕的疼痛，更是源于内心的畏惧——哥哥生气了，不是平日里闹脾气那种生气，而是真的动了怒。 手心里的手僵了一下，姜继尾甩着手腕想要挣开哥哥的钳制：“哥哥，我真的有……” “姜继尾。” 姜姬宇用力一拽姜继尾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拽进怀里摁住，死死盯着他的双眼：“山里的人究竟是谁，值得你和我作对？” “我没有！哥哥！我没有和你作对。” 姜继尾摇头，哥哥怎么可以误会他是要和他作对？ 姜继尾急道：“我说过，我只是不想他死……我没有想和你作对！” 姜姬宇心里的答案终于落了地。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痛起来，语气中有掩藏不住的不可置信，却又无比笃定：“姜继尾，你父亲没有走，从一年前你就在骗我。” 姜继尾抿紧唇，不敢回答，只乖乖地蹭他：“哥哥。” 姜姬宇声音越来越沉，像是冰冷的溪水下被浸透的尖利的石块：“姜继尾，说实话。” 姜继尾更加不敢说话。 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抱着哥哥的脖子凑上去亲他，却被哥哥侧头躲开。 “哥哥……” “姜继尾，这件事没有商量。” 姜继尾望着躲开他的哥哥，仿佛变回了刚刚来到这里的幼小孩童，委屈又无助。
第63章 63、规矩 姜继尾说了实话。 他在哥哥的注视下，原原本本将这一年里发生的事情，都说给了姜姬宇听。 姜姬宇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几次三番想把姜继尾拎回屋里揍一顿——他一直认为那些杂志是姜英带给弟弟的，却没想到寨子里竟然有人胆大包天地藏一个外人，还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藏了这样久。 “哥哥？” 姜继尾全都交代完后，又蹭上去抱哥哥，一双圆眼睛里充满复杂的恐惧：“你别生我气……” 姜姬宇没回答，清澈漂亮的眼睛里不见波澜。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要气死了。 姜继尾这个小混账，就应该把他绑在床上，操到他腿都合不上，下不了床。 他就不会乱跑，惹出这些烦人事。 哥哥一直不开口，姜继尾急得额头的汗都下来了。 既怕长老那边的人寻到阿爸，又怕哥哥生气，左右为难，根本来不及想更怕哪一个。 他又怕又委屈，汗珠子滚到眼睛里，杀得他眼睛生疼，简直想哭：“哥哥，你别生我气，我真的就是……” 见姜继尾这副怕他生气的着急样子，姜姬宇的心情略好一些，但还是不放心。于是松开弟弟的手，垂下眼去看两人即将分开的手指，故意哑着嗓子叹息。 “阿鱼，你是不是想和他走？” 姜继尾愣了一瞬，随即捉住即将脱离指尖的手掌，拖回来死死握住，疯狂摇头：“我没有！我没有！哥哥我真的没有，我只是……我只是……” 他重复了两次我只是，磕磕巴巴地说不下去。 姜姬宇追问道：“只是什么？” 我只是想带你一起离开寨子！ 姜继尾险些脱口而出，却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话在喉咙间滚了两滚。 姜姬宇也就这样看着他的咽喉上下滚动，很有想要一口咬断他脖子的冲动。 姜姬宇舔舔牙根，仍旧板着脸看弟弟。 姜继尾垂下头，盯着两人还握在一起的手，哥哥是巴代雄，是寨子里至高无上的神明，想带哥哥离开寨子的想法还是太过火了，他不敢轻易说出来。 他必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 至少也是个情到浓时、蜜里调油的时刻，而非眼下这样才惹了哥哥生气的时候。 他抓着姜姬宇的手递到唇边亲了一下：“总之你就记着，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姜姬宇心情这才略好一些，拍拍姜继尾的手背：“你去把阿给叫进来，让他找你最好的朋友一起过来。” “那我……” “你哪儿也不许去！”姜姬宇说完，抬眼看到弟弟泛红的眼尾，有些心疼，觉得自己的确过于严厉了，也同样亲亲他的指尖，“你以为老头子们不怀疑你了吗？你这时候上山，他们的眼睛都盯着你，你阿爸更容易暴露。” “那我不去……” 姜继尾茫然地点头附和，显然还是不明白哥哥想做什么。 姜姬宇无奈，只好解释道：“我会安排人去送得伯伯家，保护你阿爸。” 他抬手捏捏弟弟的脸颊：“乖，去叫阿给。顺便准备两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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