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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的五瘟神。 先他而至的长者们见他前来，立即迎过来：“姬宇神，您快去看看，五瘟神发了狂，将山神石砸碎，怕是……” “怕是什么？”姜姬宇隔着纱围望向他。 长者不敢再说，即便隔着一层纱围，他也能够感觉到姬宇神目光中的寒意。 姜姬宇收回目光，垂下眼：“神与神之间的争斗，也是你们可以妄言的吗？滚开。” 面前的人为姜姬宇让出一条路，注视着他一步步走向山洞。 五瘟神巨大的黑色蛇躯盘绕在那个窄小的山洞里，用作床的石板已经被它的尾巴砸成两半，它整个身体在山洞里来回爬行，像是要与什么东西拼命一般。 之前供奉在正中的大石头，也被削去了一半。 它拖动身体，发出嘶嘶蛇鸣，像是在威慑，也像是在提醒外面步步逼近的小主人，不要靠近这里。 蛇躯拖动的声音混合蛇鸣，在一片空寂的树林里，显得格外渗人。 姜姬宇在洞口闭上眼睛，举起缠着五色布条的蚩尤铃，用力晃了一下。 洞里的五瘟神乱晃的脑袋像是被定了身一般，蛇颈挺直，猛然坠下，狠狠地砸到地面，金色蛇瞳疯狂颤动。 “都在外面等我。” 姜姬宇丢下这句话，迈步走入昏暗的洞穴之中。
第51章 51、碎石 洞穴里很暗。 本就狭窄的空间，因黑色巨蛇的存在，更显闭塞，空气中都充斥着大黑蛇身上的草腥味儿。 这是很少有的，五瘟神知道小主人爱干净，自己也格外注意清洁，总是在水里洗去一身味道，才会凑近小竹楼。 如今虽是在山洞，但早上才离开小竹楼的大黑蛇身上，并不应该有这样浓重的气味。 姜姬宇脚步一顿，在草腥味之间，嗅出一丝很淡很淡的甜腻。 是血的腥甜味。 “你受伤了吗？” 窄小的洞口透进来那一点阳光，不足以让姜姬宇看清大黑蛇身上的状况，他抬脚迈过脚边的黑色身躯，找到脑袋大概位置蹲下，捧着蛇头放到大腿上，颤抖的蛇瞳瞬间沉静下来，巨大的头颅像是一只恋主的犬，偏头靠近姜姬宇怀里，轻轻拱着。 姜姬宇发觉它全身的鳞片已经炸开了，头顶更有几片鳞已经掀开。 他忧心道：“能自己爬出去吗？爬出去，我看看……” 原本已经沉静的蛇瞳，在听到出去的瞬间，猛地一缩，原本的鳞片炸得更开，蛇尾挥起带出一阵风，凶狠地砸向姜姬宇背后。 姜继尾快步在山路上奔跑，越发浓重的不安感从胸口弥漫开来，遍布四肢百骸。 在他步入山林的瞬间，身体里的蛊虫突然叫嚣起来，挣扎着要出来。 他是熟悉这样的疼痛的。 在每年请蛊神的时候，在每个下雨天，在每次他和哥哥做爱的时候…… 姜继尾之前问过哥哥：“哥哥，为什么螟蛊总想爬出来？” 哥哥说，螟蛊贪婪，总想吞噬周围一切可以为它所用的生物。 姜继尾不懂，请蛊神和下雨天，外面到处毒虫，螟蛊发了疯地想要出来吞掉它们，这很正常，为什么他们做爱的时候也会这样？它又为什么会因哥哥的血得到安抚？ 他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才结束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 哥哥半倚在床上，将他揽进怀里，摸着他的脸，凝望他的时候，似乎在透过他的眼睛，看着身体里面的蛊虫：“因为它最想吃掉的是我。” 那时候，姜继尾吓了一跳：“你是说……我以后会吃掉你？” “不会，你又不是螳螂。”那时候哥哥也是难得地笑了，亲着他的鼻尖小声说，“阿鱼现在已经把哥哥吃掉了。” 彼时，他不过将这一切当做调情的话，此刻骤然发作起来，心却慌得几乎跳出来。 蛊虫几乎挤进他的头脑里，挣扎着想从他的头皮中爬出来，最熟悉的山路都变得陌生起来——姜继尾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阿鱼，跑慢一点！卡博要追不上你了。” 他听到卡博的声音。 听到孩童的笑声。 姜继尾看向四周，墨绿色的树林中，小孩子穿着一身蓝布衣裳，身上悬着叮叮当当的坠饰，在山林里奔跑，身后是佝偻着背的老人。 他们像是一道影，又那么真。 是才会走路的姜继尾，和曾经与他相依为命的卡博。 姜继尾下意识往那边走去，然而身上太疼，唯有扶住身边的树，站稳后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略略又有了力气。 小青蛇不知何时爬了过来，蛇瞳竖起，左右观察一番后，直接爬上了姜继尾的身体，在他手腕狠狠了咬了一口。 眼前一切都消失了，姜继尾听到不远处的嗡鸣，抬眸看向刺痛的右手。 “你怎么在这里？”他震惊地瞪大眼睛。 是哥哥总藏在身上的那条小青蛇，是属于哥哥和他的“依尼”。 小青蛇朝他吐吐信子，爬到地上，向山林深处爬去。 姜继尾立即跟上，等跑了几步后，他才发现刚刚竟然不小心步入了为封锁寨子所布下的瘴气之中，灰白色的雾气藏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之间，像是无形的烟，又像有形的纱，既美丽又危险。 原来步入瘴气中，会看到过去吗？还是会看到最想念的人？ 一个黑色的人影望着姜继尾的背影，缓缓从瘴气中走出来，露出一双圆且亮的眼睛，目光却阴沉的可怕。 姜继尾鬼使神差地回过头，隔着一层层草木，遥遥见到那人。 他一瞬间愣住了。 脚步不受控制地往那边跑过去，即便小青蛇发了怒，吐着舌头嘶嘶乱叫，他也置若罔闻。 小青蛇无可奈何。 小青蛇孤零零地穿过青年蛊师们脚下，隐蔽踪迹钻入洞中。 它没敢贸然上前，躲在角落里看主人安抚那条发了怒的大黑蛇。 刚刚它溜出去前，那大黑蛇砸碎了洞中另外半块大石头，碎石飞溅，划破了主人的脸颊。 姜姬宇没空顾及自己脸上的伤，抱着大黑蛇炸起鳞片的脑袋，一边在心中默念秘咒，抚着它的下颌安抚，一边摇着蚩尤铃镇压它的怒气。 他已经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表面无比镇静，心里却还是免不了慌乱。 不仅仅是因为外面聚集了姜氏所有青年蛊师，只等他当真无法安抚五瘟神后，便要共同绞杀他的蛇，同时还是因为这处山洞，曾经是阿瑶姐姐所居，供奉的山神石正是姜继尾所谓的父亲。 他想起旁人对姜继尾的称呼，在心里笑了一下，小山神。 他俯首用乌黑的长发蹭蹭怀中巨蛇的脑袋，轻声道：“谢谢你。” 黑色巨蛇金色的眼瞳缩了缩，扬起脑袋蹭上小主人的头发，发出暗哑的嘶嘶声。 外面传来了拐杖重重杵在地上的声音。 此起彼伏的“长老，您来了”，在外面次第响起。 姜姬宇听到长老在外面问：“怎么样了？姬宇呢？” “姬宇神还在里面。” “那么久？”长老的声音里带了不悦，“你们都在洞口做什么？如果五瘟神发了狂，伤了姬宇怎么办？” 外面的人语带迟疑：“可是姬宇神……” 姜姬宇抱着黑蛇巨蛇，抬头看向外面，洞口射进来的光，因洞内的黑暗，显得格外明亮，像是一个很美好的未来，但那一切与身处黑暗的他并无关系。 从小到大，他闲下来时总是会想，他不是什么神明降世就好了，他可以带着弟弟，还有两条蛇住到山里来，不管是寨子里，还是寨子外的一切都与他们没有关系。 他们渴了喝溪水，饿了吃果子，总好过…… 他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看向缩在墙角的小青蛇：“不是让你去保护家里，怎么回来了？” 小青蛇无法回答他，只爬过来，钻进他的衣袖里。 外面的人已经走过来，将洞口的光挡住一部分。 姜姬宇命令道：“滚出去。” 外面的人并不听令，只说：“姬宇神，长老让我们进来保护您……” 第二个“滚”字还没有出口，外面响起他熟悉的声音。 “姬宇神让你们滚开，你们难道没听见吗？” 姜姬宇抬起头，看向挡在门口的小姑娘。 姜英？怎么会是她？
第52章 52、错漏 姜姬宇起身走出山洞，瞥了眼张开手臂拦在山洞口的姜英，虽心存疑惑，也暂且按下，只吩咐人把姜英送回去。 等姜英走了，才迈步走到长老面前，隔着纱围与之对视。 长老面对姜姬宇的时候，即便是装，也装出了几分恭敬态度。 姜姬宇并没有责备他刚刚的事情，而是抛出一句简单的质问。 “有人穿过屏障进了寨子，你是怎么守的？” 所有人都震惊地望向长老，又看向姜姬宇。 其中一名长者问道：“姬宇神，您说的是真的吗？” “那人的东西还在山洞里。”姜姬宇扭头看向那名长者，目光徐徐扫过聚拢在长老身后的一众长者，语调冰冷，“诸位年迈不济，守不住寨子，这种事还要我的五瘟神亲自出马，不如让出位置，让这群年轻蛊师来做。” 长老浑浊的眼睛放出一点精光，随即收敛：“我们这就去查。” 他随手点了两个青年：“你们陪同姬宇神下山。” 说完，长老便带着一众长者进了山洞，里面的大黑蛇撩了他们一眼，并不动弹，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众人不敢如姜姬宇那样迈过它的身体，只好沿着石壁，一点点往里面去。 阿给因不会蛊术，奉命守在最外圈，此刻见姜姬宇过来，立即迎上去：“姬宇神，五瘟神它……” “养两日自己就回来了。”姜姬宇压低声音，“你跑得快，先回去小竹楼看看，我怕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阿给应了一声，立即往山下跑去。 姜姬宇在外人面前，得端着身份，虽忧心家中情况，也不能狂奔下山，只好加快步伐，快到山脚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山林之间的浓雾。 这一眼便让他瞧见了林间那个熟悉的身影。 阿鱼？他怎么会从雾里出来？ 他蹙了蹙眉，回头看向山洞方向，长老他们那边应该已经检查完山洞了，这会儿正是该去检查屏障。 姜姬宇藏在纱围的脸颊微微颤抖，姜继尾，我让你好好在家待着，你跑出来做什么？ ——山神洞里发现外人的东西。 ——“小山神”从迷障里跑出来。 这两件事情，任意一件便足以让那群老家伙将事情引到姜继尾身上，此刻姜继尾这个傻瓜居然送上门来？ 他为什么不肯听话？ 姜姬宇转身步入林中，跟随在他身后的青年蛊师立即追上，抬臂拦住他：“姬宇神，长老让我们送您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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