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被咬疼了,黑色巨蛇拧动身体,将被小虫包围的脑袋恶狠狠撞向地面。 头上纠缠在一起的虫子被撞飞了几条,又一群多足虫迅速趁机补上来。 姜继尾被眼前的场景吓懵了。 那样巨大的一条蛇,竟然会被这样小的虫子击败吗? 他抬头看向面前的小恶鬼,忽然觉得小恶鬼就像是这条黑色巨蛇,而跟在那妇人身后聚拢过来的黑衣女人们,就如同遍地的多足虫一般,已经决出了胜负。 黑衣妇人停在巨蛇身前半米左右的距离:“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不可以蛊害人,更何况你要杀的是山神的儿子!你如今犯了禁,即便是姬宇降世,也该受罚。” 那黑衣妇人身后的妇人们跟着聚拢成一个半圆,将扭曲的巨蛇和姜姬宇二人围在中间。 姜姬宇声音平静如常:“山神的儿子?”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吓呆了姜继尾,毫不在意地向前两步,迈过在地上翻滚的巨蛇,手掌随便一挥,上面的多足虫便如发了疯一般挣动起来,僵硬着从巨蛇身上掉下去。 姜姬宇洁白的脚掌踩在死虫坚硬的身躯上,走到黑衣妇人面前,仰头看向她:“他究竟是谁,你比我还清楚,不是吗?” “当年究竟是谁放了外人进寨?” “又是谁在他母亲身上下蛊,害她痴痴傻傻唯有落洞这一条出路?” “又是谁,让他生来便是蛊?”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足以在这个寂静的黑夜里,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三年来他外婆不肯带他下山,你设下的蛊吃不到人肉,终于按捺不住,反过来吃你的血肉、要你的性命。你为了保命,去害他外婆的性命,竟然还敢带人来跟我闹?” 黑衣妇人怒道:“你胡说!你不要诬陷我!” “诬不诬陷,这寨子都由我做主,轮不到你带人来我门前闹。”姜姬宇猛地掀开身上的纱,月光下是一双全黑的眼睛,“违反禁令,五瘟神绝不会放过你。” 那黑衣妇人对上那双眼睛,发出一声惊叫,后退着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的双腿不知何时已经被那条黑色巨蛇死死缠住,根本动弹不得。 她的颈间也卡上了一只又白又小的手。 姜姬宇靠近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说道: “倒是多谢你将这群蛊婆都聚拢起来,帮我立威。” 他声音很轻,甚至都没有他折断那妇人脖子的声响大。 姜姬宇将那死去黑衣妇人推向一侧,黑色巨蛇将她的尸身缠起,张开大口当众将她的脑袋吞进口中。 空气中只余下巨蛇吞咽的声音。 姜姬宇如同溪水般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还要闹吗?” 他问的是那群包围在他们周围的黑衣妇人。 “嗯?” 姜姬宇往前走了一步,身上披着的雾蓝色薄纱如水波拖动。 妇人们屏息凝神不敢动弹,唯有地面上的多足虫如潮水般散去,周遭竹楼里的灯也暗下去,一丛丛黑色人影在月光下消失不见。 姜姬宇笑着把身上的披着的纱丢出去,那层纱在月光下,宛如一团雾落在那群蛊婆背后。 他命令道:“三日之内,将她的蛊引送到我这里来。” 说罢,转身向坐在地上的姜继尾伸出手。
第6章 06、神明 姜继尾没有动,只坐在地上瞧着他。 夜晚的风吹响了寨子里的风铃,叮铃铃的,也吹过了姜继尾黏在腿上的湿裤子。 姜姬宇不耐烦地皱皱眉头,俯身一把拽起姜继尾:“你打算在外面冻死吗?” “我……” 姜继尾还是怕他,心里隐隐听出他方才话里的意思是,卡博与阿妈都是那妇人害的,却还是怕,总觉得眼前这人不是恶鬼,就是神明,总归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角色,简直都不像是个活人,“我要回家。” 姜姬宇压根不理睬他的话,拽着人就往屋里去,进了门往客厅角落里一搡。 “蛊引没送来之前,你哪儿也不许去。” 屋里暗,但姜继尾知道这是白日里的客厅。 一想到白日里来的时候,外婆还跟在身边,此刻却只剩下他自己,顿时悲从中来,坐在原地嚎啕起来:“我要回家,我……我要我卡博。” “不要哭了。” 姜姬宇方才为了震慑村民,摆出那一番阵仗,赤脚踩了一路,正脚心疼,急着回屋里揉脚。 若不是瞧在姜继尾阿妈曾伺候过他,而姜继尾身上有蛊的份上,他才懒得管这嚎啕不休的小孩子,却没想过这小孩子这样能哭,气得简直想蹬他一脚。 然而碍着个姬宇神降世的身份,非得装出副小大人的模样,咬着牙装和善,往姜继尾面前一站,和蔼可亲地开了口:“你卡博死了。” 姜继尾心里明白人死不能复生,但憋了一晚上,此刻情绪总算有个出口,也不管面前的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简直要发了疯,哭喊着回嘴:“你卡博才死了!” 姜姬宇被他凶得莫名其妙。 他生来便没有外婆,他阿妈生完他不久也去了:“我卡博本就死了。人生来便是要死的,你哭又有什么用?难不成你的眼泪能活死人、肉白骨?” 姜继尾没听过这样的道理。 他打小生活在山里,见到那山猫野猴,没有灵智的畜生都为了活命拼尽全力,哪有谁会对他这样说? 人生来便是要死的?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年仅三岁的姜继尾彻底发了疯,大张着手臂躺在地上:“我要我的卡博!我要我阿妈!” 年仅八岁的姜姬宇也快要疯了,抬脚踹上姜继尾的屁股:“等蛊引拿来,你不想回山上我都不要你!” 他这一脚不踹还好,踹上去后立时气急败坏起来:“你尿裤子了是不是?!” 姜姬宇好干净。 平日里独居在这小竹楼里,白日背书,晚上养蛊。 除了教授他知识的老人们,平时伺候他的都是干干净净的大姑娘,不光是姜姬宇本人,连带着这小竹楼每天也都收拾的一尘不染,干净至极。 此刻他那双脚才踩过外面的地板,又踹了一脚的尿,登时气血上脑,也顾不得什么姬宇神降世的身份,拎起姜继尾的衣领便想揍他一顿:“你居然在我家里随便撒尿!你怎么这么脏啊!你脏死了!” 姜继尾被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吓得止住了哭,瞪着一双惶惶的大眼睛,咧着嘴摆出副哭相,哑巴似的不敢再哭,只讷讷地说了一句:“不是在这里,是在家。” 说到“家”,他又想起这回外婆一死,才有的家也没有了,猛地一吸鼻子,又是要哭的架势。 “哭哭哭!你卡博死了!你哭有什么用!” 姜姬宇看到脚下那一滩湿裤子蹭过的深色痕迹,面色更不好看:“你真的脏死了!我从没见过你这样脏的小孩!你比那山里的畜生还不讲卫生!” 姜继尾从小是外婆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疼得心头肉似的,何曾对他说过这样的重话,怒从心头起,伸出小手猛地推向姜姬宇:“你才是畜生!” 姜姬宇没防备他,抽不冷子被推了一下,竟是真被推了个大屁股墩儿。 坐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姜继尾已经扑上来——他自小在山里长大,旁的本事没有,与山猫赛跑,与野猴子搏斗的本事不小,方才在外面被唬住,一来是因事发有因、实在害怕,二来是因为外面都是大人。 此刻面对姜姬宇一个大不了他几岁的孩童,顿时来了精神,只想将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和外婆死亡、巫蛊之争带给他的恐惧,全靠着打架发泄一番。 索性什么神明降世也不管了,一面嚎啕乱叫,一面挥动拳脚,悉数朝姜姬宇身上砸去。 姜姬宇被拳头打得愣了一瞬,一时竟都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做什么。 从母亲怀胎起,五瘟神入宅,他已是命定的继任巴代雄。 直到出生,群鸟环伺,老人都说是姬宇神降世,除了那群作乱的蛊婆,更是没人敢碰他一根手指头——即便是那群蛊婆,也是与他暗中斗法,今日这样公开的闹还是头一遭,更别提同他动手,此刻也是头一遭。 反应过来,姜姬宇也不再犹豫,揪着姜继尾细小的胳膊一翻身,将人压到身下,扬手就是一巴掌,没抽到脸上,叶子似的手掌抽到他下巴上:“闹什么!说你脏还说错你了?” “你才是畜生!你才是畜生!” 姜继尾的头脸被打得偏到一侧,可不服输,就势搂住姜姬宇大腿,双腿一蹬,搂抱着人就地一滚。 他听出姜姬宇怕脏,也知道自己力量不敌他,便故意用湿漉漉的裤子夹住姜姬宇的腿,滚向方才他湿裤子蹭过的位置。 姜姬宇那身苗服是极尊贵的规格,但又不乏少年气。 一双裤腿又宽又阔,浩浩荡荡地垂在小腿间,平日动卧间,露出一双带着银环的白皙脚踝,衬托莹白双脚。在风吹日晒的村民中,很是显尊贵。 此刻与姜继尾打到一处,那一身尊贵衣裳毫无作用,反而因裤腿宽阔,在打斗中尽数卷上去,露出两条干干净净的小长腿。 那一双干净的长腿,被姜继尾用尿湿的裤子夹着已足以让姜姬宇崩溃,又被他用双腿压着硬摁到那滩被尿湿裤子蹭过的地板上。 这彻底击溃了姜姬宇的心理防线。 抓着仍在同他一边打架、一边嚎啕的姜继尾,也随之一起大哭起来。 “你脏死了!你比……你比……” 姜姬宇不敢再随意骂姜继尾畜生,怕他发起疯,真的在自己身上尿一泡:“比我那五瘟神还要脏!你讲不讲卫生啊!” 被称为五瘟神的黑蛇其实很讲卫生,每天都要去水里游一圈,夜晚将蛇躯洗刷干净,才回屋里守着姜姬宇。 此刻它还不知道自己已遭了小主人的构陷,正专心致志地卧在门外消化腹中蛊婆。
第7章 07、哥哥 负责照顾姜姬宇的两个大姑娘每天晚上等他吃了晚饭,给他铺好床就各自回家。 教导姜姬宇的老人们不许她们留宿。 一是怕再大些少男少女在一处,闹出些不干不净的事情;二则是姜姬宇学习的蛊术都是口耳秘传,怕她们偷学。 今夜这阵仗闹得大,其中一个姑娘等人群散去,趴在窗边看姜姬宇牵了个小孩子进屋,始终放心不下,偷偷摸黑出了家门,打算上小竹楼瞧瞧,若是两个小孩子能料理好自己那是最好,若是不能,她将二人安顿着睡下再回来,也好放心。 她是不怕门口五瘟神的,相处久了,很知道那蛇最是温顺护主。 路过时,看着还在使劲生吞那蛊婆的巨蛇,一时不知该怜惜蛊婆,还是怜惜巨蛇,叹息着往里走,便听到了哭声。 本以为是那小孩子的,心想他才死了外婆,哭也是应当的,紧接着便觉出不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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