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松月不好再推辞,便应了。只隔着一层木板,岑松月感觉颇有些不自在,一来是蚊虫多,二来常笑对他关照有加,似乎一举一动都要被他监视起来。 岑松月知道常笑是误会了个中原由,唯一可以证明他的身份的只有契戒,他取出古朴的戒指,借着暖黄的灯光,心一横伸手套进了左手中指。 孰料迎来的并非断骨之痛,而是一阵风······好常笑!许是感应到契戒的气息,一把将门推开,一人一妖皆是又惊又怕,人装做什么也不在乎,假模假样地穿衣;妖安敢造次?迅速跪了,以头抢地道:“启上师尊,弟子逾矩了!” 岑松月没来得及看见,猫妖的额头早已磕破了,只得胡乱套上衣服,扶他起来了。常笑生怕师父怪罪,看也不敢看他。 岑松月瞧见他这副模样,心下更是敲响了鼓,面上任然如同往日一般,不威不怒道:“恩公与我都是男子,有什么见不得的?何况只是一副躯壳?” 常笑这才敢迎上他的目光,道:“师尊当真不怪罪于我?” 岑松月点头笑道:“当真!” 常笑颇有些不好意思,这才松了师父的手,突然眼前闪过银戒的光芒,复又捧起岑松月的手。岑松月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道:“可仔细摸坏了,好好看看吧。”于是常笑低头仔细看了,再抬头时,两行泪已经淌过脸颊,泪眼婆娑地看着好生可怜。他一边放声哭,一边扑将上去,双手从背后锁住岑松月,岑松月只觉更热了,洗完澡并未凉快半分。整个海涯都听得见常哭喊着“师尊”。 只是岑松月如实告知他,关于以往所有的记忆,他全都记不起来了。常笑一边哽咽一边说:“没······没事!我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搞得岑松月哭笑不得。 一弯弦月挂在海天之间,照进朱窗里,照在两张竹床上。常笑兀自看着地,时不时悄悄望一眼窗下的岑松月。不知是何缘故,岑松月看起来要比夜明岑小几些个年岁,一如当年初见时的样子:懵懂不知世道险恶。气氛微妙恰到好处,岑松月干咳一声,打破沉静。他不敢看常笑的眼睛,只是说道:“常笑,”常笑抬起头回答道:“如何?”“我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吗?” 常笑不置可否,急道:“契戒绝不可能有假!”随即对上岑松月的目光,立马埋下头轻声道:“除非是您不要我这个徒弟了。” 岑松月轻轻摩挲着手指间的银戒,冰凉的银光在月光下更显模糊,他思忖良久,心下道:常笑待我不薄,不可负他,只是我的记忆欠缺,以前和以后的事情都管不着,不必挂念往事,也不必为将来烦忧。于是道:“恩公,等事情解决后,咱们下山可好?去大世界看看,出去散散心。” 常笑不假思索道:“好啊!”说罢立马站起来,后又想到什么,收起笑脸站在那儿,他本意是想与岑松月坐在一起,可是又怕忤逆了师父。岑松月见状,为他挪出位置,冲他招招手,准许了他。 常笑立马跟粘人的小猫似的跑过来,端正地坐了。岑松月心想闲着没事儿,不如让常笑讲讲过往的事,提起这个常笑可就跟念日记一样事无巨细地一一道来了······ 月华全数被收进了云间,原本晴朗的夜空转瞬间拉上黑幕,岑松月意欲爇烛,常笑将他拽住,小声道:“嘘——好像有动静······” 门外倒是没什么动静,岑松月只感觉常笑突然用力推了他一把,趁势将他压在床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双手立马被常笑逮住,他似乎明白常笑要做什么,心下急急擂起战鼓!反观常笑他却咬紧牙关,眉头紧皱,双手不受控制地一松一弛。这模样似乎是魔怔了,岑松月便觉不妙,立马坐起来,换他紧握住常笑的双手,大声在常笑耳边喊道:“恩公!清醒点啊!恩······” 猫妖听不得,嘶吼一声,锁之在怀,似乎用尽最后的力气才道:“弟子不恭,师尊······恕罪!”未及岑松月挣脱他的怀抱,一个温柔的吻便落在他颈肩,“恩公!住手!你在干什么?”岑松月的反抗声敌不过轻吻发出的微妙声,只听常笑道:“师尊······你的衣服穿反了,我替你······重新穿过!”岑松月一手抓住滑落肩头的薄衫,扬起左手意欲挣脱他的束缚,于是推开来人的肩膀,此时常笑的意识模糊尽然,双眼空洞无神,听不见岑松月的呼喊,不顾身下人的反抗,俯下身子制住了他,骇得岑松月浑身一僵,慌乱中急忙推之,常笑岿然不动,就在他做出反应的一刹那,常笑堪堪吻着他的脸!此时岑松月的双手也不知该如何放了,唇齿相依,香汗薄喷,品的是彼三寸红莲儿,尝的是此琳琅珍珠儿; 嗅的是你白玉瓷儿脸,香的是我青丝饶竹床。彼此之间,不依不饶,两人借着暗处逍哉遥兮一回,却是心惊不已! 常笑似乎有些回魂的样子,松了他师尊的唇,神魂迷离之际,吃力地道:“尊师恕罪······” 岑松月也不恼,兀自被他压在身下,喃喃道:“何罪之有······何罪之有······”他慌张着欲起身,又被常笑逼近,这时他急忙伸手捂住对方的嘴,一接触到不寻常的温度,常笑顿时清醒过来,连滚带爬地弹了起来。在黑暗中瞧不见他的神情,但岑松月猜,这时他的脸上一定很精彩······于是黑暗中又传来一句小声的“请尊师责罚”。 岑松月不置可否,心下急道:若是这时我上前安慰他,会否显得我很随意?如若我只是敷衍地回答他,却也不好。不如趁此机会,探听探听虚实。于是他仔细思量了片刻后清了清嗓子,挪到常笑身旁,黑暗中肩膀撞到彼此,常笑心惊得肉跳,回过神来只听岑松月耐心道:“没事儿的恩公,看你刚才那个样子好像是被什么魔物给控制了,就算是无心之举了,况且你我皆是男儿身,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只听常笑回应道:“师尊当真不怪我?” “又怎么会怪呢?” “谢师尊宽恕!” 二人便都各自揣着心事儿安静了片刻。 月落西山时,屋外忽然刮起狂风,直刮得小茅屋猎猎作响,瑟瑟发抖。 常笑向窗外探身看去,迎面来的好大一阵风直把人往后撂,岑松月在他身后也险些站不稳,随即,他的十指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他攥紧拳头,低声道:“他来了。”二人迎门而出,忽闻远方林中传来琴声,弄弦声如雷掷地,扫弦阵似龙长吟;又见远处冲出一个白色人影,怀中携琴,左脚点飞花,右脚踏枯叶,直向常岑二人夺去,正是琴魔!好常笑,急忙携岑松月闪避开去,琴魔随即落地,出掌推出劲力,欲将二人打散。常笑果收手格下一招,未待此招老,贴着琴魔的手臂反将其钳制。岑松月顿时失了庇护,遂退至一旁,忽然林中又闯出四人,正是占风碏师徒。 来人气势汹汹,眼神交流间,迅速将琴魔合围。占风碏冷嘲道:“今日你是万万逃不出去了!” 琴魔身处劣势,却兀自岿然不动,抱琴站在正中,忽然,只听他开口道:“我的主人呢?” 众人面面相觑,心奇这魔竟会用语言交流,瞿胤飞问道:“阁下主人何许人也?” 只听他缓缓道:“七星······祖师爷。” ---- 主人恩公师尊礼貌三人组,私底下都是毒舌怪
第14章 13血煞祁水,弦祭恩师
岑松月料想道:这“七星祖师爷”指的一定是自己了,还能有谁呢?于是走入人群中,仔细端详起琴魔的容貌来——一身浅绿的衣裳,宽袍大袖,腰细白绦,足蹬皂靴,长发如瀑,面若桃花,眼如杏,樱唇贝齿,身量颀长,抱琴在侧,道一句“掷果盈车”都不足夸耀他,因为在他的身上,看不出丝毫人气,活像是个忧郁的仙子,零落人间罢了。 常笑见状,立马上前拦住岑松月,用眼神示意着“不可靠近”。岑松月握了握他的小臂,回以一笑,便没再上前。 岑松月看向琴魔,问道:“你要找的人是我吗?” 琴魔撒癔症似的,迟疑地回答道:“对。” “你要与我说什么?” 琴魔迟疑片刻,垂下眼睑,目光望向地面,再也不敢看岑松月。忽忆起两百年前他也是这么问面前人的······那日究竟是什么光景? 那日天将明,月亮的轮廓还清晰可见的时候,夜明岑给被子里熟睡的少年掖了掖被子,摇着头说了句:“小祖宗诶!”转身便出门了。 他是一名药修,岐黄之术是他看家立命的本事,只是命运弄人,他收的徒弟常笑却身患怪病,每月不时会发病,病症怪异至极:或胸痛气短,或七窍流血,百般不得医治,夜明岑时时犯难。 转眼都快十八年了,夜明岑自打捡到这个小祖宗之后就没过过好日子,每天不是给徒弟试药就是试错药,在外他是华佗再世,对付徒弟可就不行了,因为试错药发生的闹事倒也不少,只不过小徒弟的身体硬朗,一直活到了今天,夜明岑的师弟都夸常笑命硬。 夜明岑这次出行,是为了去寻一件物什,给常笑做武器的,权当送他十八岁生辰礼物。那是夜明岑无意间在古籍中发现的,原文写道——秦岭西南三千里名祁水,水中生梧桐,白凰栖之,有神力,唯以言语动之。质白玉,可做音律,闻之病除。意思是,秦岭西南方不知道有多远,有一条祁水河,河中上长着一种梧桐,被白色凰鸟栖息后会变得有神力,斧钺都砍不倒他,只能用言语感动他,使他心甘情愿倒下。神木的材料跟白玉一般通透,可以用它做乐器,听到这种乐声的人,“声”到病除。 夜明岑出行其实挺不方便,他只是个药修,术法咒语那套他是一窍不通,好在他的师弟——占风碏,不知从而何处找的,借了他一只千机鸟——此鸟形若母鸡,置在地上,他能给你带路,向天上一抛,它又能舒展开乘着人走天上抄近路。饶是这边般好物傍身,他也足足用了半月才抵达目的地。 当他从祁水上空掠过时,惊起一片白凰,于是喜形于色道:“看来书中所言乃是真的,祁水梧桐竟不在少数!” 他落了地,先在河岸边匆忙洗了洗脸,再来到林外——此处梧桐树盘根错节,林中竟看不见丝毫的水,原来树林两侧的水都往梧桐林根部汇聚。裸露在外的老根足足有夜明岑腿一般粗,根上布满毛茸茸的青苔,走进去一看才发现,林中竟另成一个天地,宛如一个树屋,阳光透过树林罅隙照射进来,有一种置身小世界的奇妙感觉。 他一刻也不闲,道明来意后不断地说着令人动容的故事。有他从话本儿里看来的,有自己亲身经历的,还有听别人讲的,足足讲了三天三夜,一片树叶子都没掉下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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