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祁染说了句“好的,我立刻安排”,挂断了电话。 随后,他转过身,对钟长诀说:“替换联首的计划成功了。” “这么快?” 祁染点点头:“今天,联首去访问丹弗山的军工厂,这是绝好的机会,伊文不会放过的。” 像劳伯·贝肯这样的掌权者,安保和护卫必定密不透风。在夏厅或者其他办公场所,要找到机会偷梁换柱,并不容易。 必须让他去一个不熟悉的地方,而这个地方又恰好有伊文的暗线。 工厂内部人员、特勤组的护卫,再加上秘书卡明斯,足以空出一个短暂的时段,让联首完全处于她的势力范围内。 而军工厂的大型设备,又是绝好的藏匿仿生人的地点。 仿生人的武力值抵得上一个特种连队,几秒钟,就可以无声无息地完成掉包。 走进车间的是劳伯·贝肯,出来的却是他的替身。 祁染低下头,在终端上输入了什么。“现在开始,”他说,“我就是这个国家的掌权者了。” 吸取005的教训,他一开始就在源代码中埋下了“绝对服从”的命令,这个新人类必定、只会,听从他的指示。 钟长诀淡淡地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表示。 祁染观察了一会儿他的表情,忽然有些泄气,像是心虚似的,挪开了目光:“你是不是有点物伤其类?” 他利用联首的替身,和当初利用005,没有本质不同。 但是,祁染斩钉截铁地说:“你和它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爱你。” 钟长诀沉默下来。他没办法不在这句话前缴械投降。 祁染转回目光,望着他,以近乎决绝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我爱你。为了让你脱身,什么事我都做得出来。” 钟长诀心里五味杂陈。他应当激动的,在多年的等待后,他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全身心的爱。甚至于,祁染为了他,做了当初对钟长诀都没做到的事。 可是、可是…… 他只觉得感伤。 他回想起金橡俱乐部时,为了素不相识的风俗从业者,和权贵子弟大打出手的祁染,还有那个在霍尔被捕后,望着历史书,发出“要是后人不觉得荒唐”的质问的祁染,忽然感到沧海桑田。 祁染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情绪。 他低下头,摆弄着手里的终端,叹了口气。 “以前……”他说,“以前,我一直以为,会变老的只有身体,没有心灵。” 钟长诀凝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慢慢地伸出手,将他拉进怀里。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把额头贴在爱人的肩上。这怀抱是温暖的,然而这份温暖也消解不了他心中的恨意。 从江印白死去开始,事情就朝着无可挽回的方向一路疾驰,再也回不了头了。 唯一的亲人死去,现在,他所拥有的,只有面前这个人。 他决不能让他有一丝闪失。 “我会让它结束的,无论是劳伯·贝肯的统治,还是你的禁锢,”他紧紧抱住面前的人,“你很快就自由了,相信我。” 钟长诀的鼻尖埋在发丛中,呼吸间是淡淡的蓝晶草香。他露出淡淡的、伤感的笑容,“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让联首下台?” “政治献金改革结束之后,这点副联首也同意,”祁染说,“所以,替身还会在夏厅工作一段时间,顺便处理政权交接的事情。” 顿了顿,他又说:“在此之前,有一个人必须处理。” 钟长诀了然地说:“伦道夫。” 祁染点了点头:“就算新联首能以假乱真,骗得了所有人,也骗不过伦道夫。即使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等联首放权的时候,他也会意识到不对劲了。” “你打算怎么办?” 祁染沉吟片刻,微微笑了笑:“交给新联首处理就好了。” 这语气让钟长诀感到一丝悚然。 “现在是非常时期,夏厅正在和财阀开战,四面楚歌,伦道夫会更加小心,可是,他不会防备劳伯·贝肯,”祁染说,“让劳伯·贝肯请他喝酒,在里面加点东西,易如反掌。” 如果是几年前,祁染自己也不会相信,会这么热切地讲述一个投毒计划。 而现在,他站在棋盘旁边,拨弄棋子,语气间毫无感情。 似乎是感觉到钟长诀的叹息,祁染补救似的说:“我不会杀了他的,改革还没结束,联首不能牵扯进谋杀案里,食物中毒就足够了,让伦道夫在医院里住上一段时间。” “然后呢?你就一点点把政权移交给伊文?” 怀里的人动了动,转过头,望着他:“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她敏锐,幽默,是个一流的政治家,”钟长诀说,“但她是个心思很深的人,很会洞察人性,和她打交道要小心。” 祁染沉默片刻,说:“彼此彼此,我们都不是良善之辈。” 是啊,钟长诀想,我们都不是良善之辈。 “如果,她变成了第二个劳伯·贝肯呢?”他问,“权利会腐蚀人性,不管多善良的人,掌握权力之后,也会想一直握住它,也不想受到束缚,受到挑战。” “她还是比劳伯·贝肯好多了,”祁染说,“至少她不会残害孩子,也不喜欢战争。” 这点钟长诀倒是同意。 “而且……”祁染说,“她还有对手。” 钟长诀很轻易就猜到了答案:“你联系莫历了。” “是,”祁染说,“联首倒台,总会带出一些黑幕。莫历所在市的现任议员,是联首扶持上位的,其中牵扯到渎职、利益交换的问题。真相大白的时候,那个议员肯定会一同下台。议员的席位不能空置,这样的话,就会举行补选。这时候,民众会选择另一个普通的候选人,还是对联首滥权早有先见之明、勇敢站出来揭露真相的前党魁?她一定会回到议会。” “如果伊文像劳伯·贝肯一样容不下她呢?” “她刚揭露了联首的黑幕,就算看在民意的份上,副联首也不会立刻和她开战吧,”祁染说,“再说了,我现在已经接管了夏厅所有机密文件的权限,联首非法窃听了不少议员,肯定有黑料。握着这些东西,她可以重整议会的格局。等她拿回党魁的位置,夏厅在议会就不能为所欲为。” 钟长诀颔首。所以,这就是祁染的打算——帮助伊文上位,又找来一个旗鼓相当的刺头,作为她的牵制。 “不过,”祁染说,“为了以防万一,我会让联首发布命令,把你的直属部队调到首都。” 这句话一出,钟长诀忽然感到不对劲。 在之前的叙述里,政局的更替都是体制内的正常运作。可是,一加上军队,就有了点政变的味道。 重兵坐镇,狼环虎伺,风雨欲来。 钟长诀松开环抱祁染的手,退后一步,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你刚才说的,真是你理想中的计划吗?” 祁染没有迎向他的目光。“不是。”他承认道。 “你究竟想做什么?” “那要看你。”祁染说。 “什么意思?” “我把决定权交给你,”祁染深吸一口气,望向他,“你比我了解副联首,你去和她谈谈,看她是不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看她有没有独裁的意思。” “如果有呢?” 祁染的回答干脆利落:“杀了她。” 今天之前,钟长诀或许会为此感到震惊,但经历了上面的对话,这三个字甚至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让那个劳伯·贝肯的复制品杀了她,”祁染说,“这样,夏厅的位置就会空悬。” 钟长诀没想到,在劳伯·贝肯掌权时,都没发生的事,如今居然有了可能性:“然后?你想让我发动军事政变?” “不,让军队驻守在那里,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祁染说,“军事政变夺权,有违民主原则,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你也不用这么做。” 钟长诀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感到庆幸。至少,祁染还是了解他的。 “正副联首同时死亡,议院的议长会暂时接任联首,直到特殊选举结束,选出新一任领导人。” 钟长诀意识到了他想做的事:“你……” “没错,”祁染说,“就现在议会的那帮中庸之才,如果你参加特殊选举,我不相信有谁能竞争过你。” 他仰起头,伸出手,捧着钟长诀的脸,郑重地说:“你当联首,我来做你的幕僚长。” 三年前,他们在客厅里的那场玩笑,可以成为现实。 只要钟长诀想。 “我想让你上位,并不仅仅因为我爱你,”祁染说,“我觉得你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你能胜任这个位置。” 钟长诀沉默良久,说:“我可能是个合适的人选,但不是最好的。” 祁染似乎有些不服气:“你有哪里不好?” 钟长诀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不想做钟长诀,”祁染说,“但是,如果事情真走到那一步,你会接下那个位置吗?” 钟长诀的终端亮了,他瞥了一眼,看到文件抬头的“绝密”等级。 是夏厅的消息,或者说,是祁染的消息。 他竟然如此之快地,在接手夏厅的第一时间,就发布了军队的调动命令。 钟长诀望着祁染,对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在终端上点了一下,替他拨通了传令官的电话。 钟长诀忽然感到一种既视感,可笑的既视感。 他认识这么多政客,刨去好战的特质,面前这个人,是他生平所见、最像劳伯·贝肯的人。 电话接通了,传令官的声音传出来。 钟长诀盯着祁染,手指移到挂断键上方。祁染静静地回望,做了个“由你决定”的手势。 一秒,两秒,三秒。 钟长诀收回手,对话筒对面的人说:“通知105师,立刻整队,前往卡赞郊区的第三基地。”
第89章 故友 宽大的窗帘掩住了落地窗。最近在家,伦道夫总是连窗户也不肯打开。桌上摆着一瓶红酒和两个装了三指宽酒液的杯子,空气中弥漫着酸涩的果香。 伦道夫轻轻举起酒杯,不知怎么,他总觉得对面的人有些模糊,像是被薄雾笼罩。他微微皱眉,努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 “你怎么了?”联首的目光透过酒杯望向他,眉头微微皱起。 “没事,”伦道夫抬手按了按眉心,“医生说我最近血压有点高。” 联首叹了口气,语气中透着歉意:“是我把太多事推给你了。” 伦道夫摇了摇头:“现在是多事之秋,没有休息的余地。” 劳伯·贝肯抬起头,望向窗外晃动的枝叶。那目光从老友身上移开后,立刻冰冷下来:“那群财阀,到处煽风点火,鼓动游行,说政府破坏贸易行为,要让几百万人失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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